現在剛過卯時,早朝的時間還沒有到,大元國的文武百官都擠在文思殿外候著。不過和以往安靜無聲的場面不同,今天的文思殿外,卻是唏唏唏嗦嗦的,都是小聲交談的聲音。而交談的內容,無一例外都和五個多月前在埃森礦區爆發的耶穌會大起義有關。
“…如今是圣天子在朝,四方平靖的大好局面,連東面的大魔國(指神圣天道國)南面的羅馬國都安分了許多,北面的英格蘭國更是年年遣使來朝要和咱們通商交好。居然有會匪敢在如今這世道造反,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何止是雄心豹子膽?簡直是發瘋了!區區幾萬礦徒就敢扯旗造反,真當朝廷天兵是無物嗎?現在尼德蘭總督也先帖木耳大人已經到了布魯塞爾,正在匯集重兵,想來不日就可以揍捷了吧?”
“那還用說?也先帖木耳大人帳下可有五千八旗兵和四萬多新附軍呢!其中還有三千波蘭新附軍馬隊,那可是常年和大魔國交戰的精銳。不到兩個禮拜就收復了埃森礦區,現在已經把這股會匪困在鹿特丹了,想必不要幾日就可以告捷了。”
“可惜額們路子不廣,沒有辦法謀個鑲贊軍務的差遣,要不然可就發達了。這軍功路子升官快,一個保舉省多少年時間啊?”
“這等好事額們這些文官就甭想了,巴黎城里面不知道多少有路子的大爺在候著呢。脫脫中堂(也先帖木耳的哥哥)的門檻這些日子都叫人踏破了…”
廊外廣場上吃風的四五六品的“小官們”議的歡快,個個都伸長脖子眼熱地看著戰場,恨不能提刀上去廝殺上一陣。可是廊下避風的一二三品大員們,卻一個個面帶憂色,誰也不說一句話兒。氣氛怎么都有點詭異!
如今大元國的首輔是文化殿大學士,中書左丞相。太子太師蔑里乞.脫脫。也就是那位正在帶兵圍攻鹿特丹的也先帖木耳的兄長更是臉色陰沉,一言不發。
這位脫脫丞相自然是旗人,而是還是蒙古八旗。又出身擔任大汗護衛的正白旗,世世代代都是大元國的高官。不過他和弟弟也先帖木耳卻不是全靠祖宗才有今天的。他們兩兄弟都是科舉正途出身。巴黎圣母院外唱名的進士!正是進士加旗人貴胄的雙重身份,才讓脫脫和也先帖木耳兄弟不過四十多歲,就爬上了宰執和總督的高位(大元國只有法蘭西、德意志、奧地利、尼德蘭、波蘭和巴爾干一個六個總督,每個總督府之下都節制落干個行省)。
當然,脫脫兄弟可以有今天的地位,和大元成宗皇額博登基后大殺忽必烈的子孫是分不開的。自此之后,歷代大元君王都不再讓兒子歷政從軍,而是將他們圈養在美泉宮——從皇額博時代起,大元君王就搬到巴黎城居住了。美泉宮就成了圈禁忽必烈子孫的地方。在忽必烈的子孫變成富貴囚徒之后,大元國的其他皇族成員也漸漸淡出政壇,成了富貴閑人。再之后,外戚和大貴族參政也被限制。于是出身不算特別高貴的脫脫兄弟就容易出頭了。
可是他和兄弟也先帖木耳卻萬萬沒有想到,他們的宰相和總督寶座還沒有捂熱,一場毫無道理的大麻煩就從天而降了。
大麻煩當然是那位造反有理的耶穌好漢爺了!雖然前線傳來的捷報好像雪片一樣紛紛而來,不是收復了什么地方,就是斬殺了多少會匪,要么就是逮住了什么大頭目,要么就是把會匪逼到了絕地鹿特丹…可是就不見大功告成的奏報。轉眼已經五個多月了。那位大逆不道的偽耶穌還牢牢控制著鹿特丹的城市和港口,據說還在鹿特丹建立了政權,自稱天王。還建立了個什么耶穌天國!真是讓人心焦啊!
熟讀兵書,而且參加過十五年前那場特蘭西瓦尼亞之戰(鎮壓特蘭西瓦尼亞山民造反)的脫脫可不是一點不通軍事的棒槌,隨便由下面的官員蒙騙。哪怕他的弟弟也先帖木耳給他的家信中也一再表示萬無一失,現在已經在鹿特丹城市和港口外建立的包圍圈,還出動水師封鎖了萊茵河,仿佛沒有什么問題。但是久戰不捷,還是讓脫脫感到了不妙。
也先帖木耳麾下可有四萬三千大軍,而且都是從各地抽調出來的精銳部隊。還有八旗炮隊、八旗滑膛槍隊和波蘭馬隊助戰。對付幾萬礦徒,照理說是手到拿來的事情。怎么可能打到現在還沒有告捷?
事情很不對頭啊!
就在這時,文思殿的大門突然被人打開。幾個黑太監大步走了出來,為首一個上了點年紀的老太監大聲喊道:“大汗今日身體不適。不上早朝了,諸位有事要稟奏,午膳過后,可到勤政殿候見。”
脫脫輕輕嘆了口氣,當今大元國的海天大汗一定是昨天晚上又喝多了,這會兒準是宿醉未醒…這大元的國君總的來說還算勤勉,可就是太能喝了,差不多個個都是酒鬼,還有不少干脆醉死在酒缸里面。而且命都不長(喝太多了),東面的大明現在還是第四代圣人在朝,大元這里已經走馬燈一樣換了十個大汗了。
如今偽耶穌作亂,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平下去。宮內的海天大汗可千萬別再出什么狀況…
“額乃皇上帝…”
就在脫脫相爺滿心都是忐忑的時候,鹿特丹城內,耶穌好漢爺索倫全正站在一處高臺上面,手持蘇魯錠長槍,身穿一件明黃色長袍,頭上裹了一塊黃布,金發披在肩上。口中語調悠揚而高亢,整個人搖搖晃晃,在給下方跪拜著的無數徒眾說著什么。
“額本皇上帝,今個下凡來,不為別的事兒,就為殺元妖!”
哦,這是上帝大汗附身耶穌好漢爺了!根據后來大清國史料的記載。上帝的第一次下凡是在鹿特丹決戰的當日。額,上帝大汗都親自下來了,自然是“耶穌天國”的戰士們和敵人進行殊死決戰的時候了!
“…爾等莫怕死。死后魂升天,天國最安樂。金樓十二重,美酒用池裝,香肉堆成山,仙女成群來,全都任爾用,戰死得極樂,永世享不盡。”
索倫全念念有詞,念叨的都是他自己編的打油詩——就這文采。中不了一個秀才看來是應該的——不過下面聽他念詩的信眾,卻個個都眼熱心熱起來了。
沒有辦法不熱啊!這五個多月,跟著索倫全的礦徒們的確得了好處!吃到了過去不敢想的好東西,睡了過去不敢想的漂亮女人,還住進了鹿特丹這樣的大城,更不用累死累活下礦挖煤了,有不少運氣比較好的主兒都封了耶穌天國的官。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們五個月來轉戰幾百里,就沒有打過什么敗仗!
這事兒真是誰都沒有想到!堂堂大元天兵。上了戰場就會亂放槍。只要耶穌天國的圣兵不怕死,頂著子彈沖上去,大元天兵就沒有不逃的。
什么天兵無敵啊。根本就是個笑話!這些日子大元天兵就只會跟在耶穌圣兵屁股后面吃灰,如果不是索倫全率領大軍留在鹿特丹,一邊等待神圣天道國和共濟會的軍援;一邊成立他的耶穌天國,建立各種制度,整編耶穌圣兵。城外的大元天兵哪兒能從容立營建寨?
不過他們那些營寨壕溝對耶穌圣兵來說不會有任何用處。因為皇上帝他老人家已經用大海船給圣兵運來了火槍大炮!而且都是不大容易炸膛的上等貨,大元國是生產不了的,多半是羅馬國或大清國的好槍好炮!
有了這等上好的槍炮,耶穌圣兵們還有什么好擔心的?大家伙兒用長槍都打敗過大元兵,現在換成了火槍大炮。要輸都不容易了。
至于戰死升天什么的,應該是假不了的。因為耶穌好漢爺肯定是真的,要不然怎么會有人給耶穌天國送那么多槍炮盔甲?
一想到自己跟隨的天王真的是耶穌下凡。鹿特丹城內的圣兵天將們就抑制不住激動的心情,全都大聲呼喊起來。
“皇上帝保佑額們!殺元妖,上天堂啊…”
這呼喊聲震天動地,很快就越過鹿特丹城的城墻,傳到了鹿特丹港口中停泊的幾艘沒有懸掛任何旗幟的飛剪式四桅帆船上面了。
“聽聽,聽聽,額們耶穌天兵的士氣多高啊!有這樣的五萬大軍,額們耶穌天國滅掉元妖還不是早晚的事情?徐先生,李先生,二位大可以放心去和二位的主公打包票,給額們耶穌天國的槍炮,是決計虧不了的…”
在其中一艘帆船的上層船艙內,已經換上了耶穌天國紅色官袍的索倫干,正大馬金刀坐在一張椅子上,眉飛色舞的和兩個穿著道裝的三十來歲中年男子說話。其中一人,正是化名“李先生”的天道教神圣派道人足利義滿。另外一人,則是大清國的代表,姓徐名達。這次以共濟會名義提供給耶穌天國的武器裝備,都是大清國拿出來的。朱重八自然不會只管出錢出動西,不派人緊盯著看效果的。于是,朱重八的心腹,大清國陸軍參謀部尚書徐達也就喬裝打扮成了道人,跟著一艘大清國秘密租用的所羅門商行的帆船抵達了鹿特丹——所羅門商行就是那個西非帝國黑太祖塞拉西.所羅門的家族產業。一百年來一直是太平洋販奴貿易的頭把交椅,是極有實力的商行。在西非帝國、香港、澳門等地擁有大量的產業。
而且,所羅門商會背后還有一個誰都不愿意得罪的超級有錢的王朝——所羅門.陳王朝。這個王朝其實也是陳明王朝的分支之一,是陳德芳的私生子,陳德興的樣子陳博在繼承母親黑太宗迪古特女王的王位后創立的。
由于西非的黃金、象牙、奴隸和種植園的存在,西非帝國極其富有。陳博在繼承王位后又將國庫中堆積如山的黃金擁有投資,開辦了所羅門銀行,不僅向從事大西洋貿易的商人放債,還向非洲、歐洲和西亞的許多國家放債。除了閉關鎖國,不怎么和外界接觸的大元國,歐洲、北非和西亞的君王,人人都欠著所羅門銀行一大筆黃金。
所以這個西非黃金國(指西非王國),是沒有什么人敢得罪的。
不過西非王國也知道自己有多少斤兩,他們從來不干涉撒哈拉以北的政治,同所有的文明國家都保持良好關系。和大西洋對岸還南非的“兄弟國”(陳博理論上是北明十六國君王的兄弟,另外陳德興晚年還在南非建立了一個封國,名為“越國”)都保持著良好的關系,對大明這個“父親國”尤為恭順。
這一次,所羅門商行只是把船租給了朱重八,并不是要參與朱重八陰謀,所以也沒有任何一個西非王國的黑大臣隨船前來。
徐達聽完索倫干的話語,眉頭微微一皺:“使徒殿下,大元兵真的那么不能打?”
索倫干有些輕蔑的一笑:“就是這么不耐打!額們剛起兵的時候也害怕過,幾千個元妖就把額們好幾萬人攆出了埃森礦區。后來額們被他們追得實在沒辦法,才硬著頭皮拼命。沒有想到額們一兇,那些元妖立馬就慫!那些孬貨就敢遠遠放槍,根本不敢近身搏殺。白刃一交,立馬就大敗虧輸。”
足利義滿插話道:“那他們怎么不調集更多的軍隊?”
“調不了啊!”徐達冷笑一聲,接過話題,“元兵可不會把打敗仗的事情老老實實往上面報。這些日子,他們不曉得往上面報了多少功勞,現在請兵求援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嗎?索倫先生,元兵現在是在犯糊涂…不過他們一旦清醒過來,就是源源不斷的大軍開來,就是拿人堆也把你們堆死了!你們可得盡快動起來,不能在鹿特丹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