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碧陰陰的錢塘江水抹上一道血紅色的霞光在緩緩流淌。
杭州城南通往錢塘江的道路兩側,雖是傍晚卻依是熱鬧非常,自打海運興盛之后,這錢塘碼頭便取代了運河碼頭,成為上下集貨所在,而通往碼頭的道路兩側自然一日盛過一日。
人群中的陸皓東穿著一身長袍,頭上戴著頂皮帽,不過那辮子若是細心查看的話,能看出辮子上全沒有一絲油光,似乎像是假辮子,在仁川時他早已剪掉了辮子,這辮子自然是套的假辮。
現在的陸皓東看起來和這街上的百姓并沒有多少區別,除去挺直的腰桿有所不同,整個人完全隱于這街頭的人群中,可此時他的心底卻有些激動,來到杭州已經一個月的他,成功的“混”進了杭州電報局。
說是“混”倒也不對,電報局的領班是他于上海電報學堂的同學,只是打了個招呼便進了電報局,而今天憑著熟練的業務,他被委為夜班領班,而這正是他所需要的,夜班領班,這意味著在起義時,電報局將完全為他所控制。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默默的在心里這般想著,陸皓東腳步卻加快了許多,繼續朝著目的地走去,在那里,幾位從香港以及廣州來此的朋友正等著他,想到這○長○風○文○學,ww◎w.cfwx.n↙et,他的臉上不禁流露出一絲笑容,他們已經爭取到了“黃魂協會”的支持。
不過作為回報,好友需要在杭州開辦一家西醫館,以在起義時救治傷員。對此陸皓東反倒是極為贊同。畢竟大家都是反清的同志。
錢塘江兩岸空闊。河堤上是一排排刻了歲月印記的老柳樹。它們的樹干早已百孔千瘡。枝椏中間有幾個老鴉的窩巢,時近黃昏,歸鴉呀呀連聲聒噪著。
暮色四起,余暉更暗淡了。錢塘江的江水變成暗綠色。這時的景象頗使人想起唐人杜牧的名句“煙籠寒水月籠沙。”,而江畔的書院,這會已經點亮了油燈,這杭州城尚還不通電,實際上此時。若大的中國又有幾座城市通上了電。
天色完全黑下來之后,書院內亮著燈的房間中燈光昏黃,學生們就著昏暗的油燈翻看書本或是起草著作業。
在書院后院中雜院之中,東首的一間雜物房內,厚實的窗簾拉緊,房間內的油燈發出微弱的光,房內有一張書桌上,放置著一臺手搖油印機,房內的幾個人正在聚精會神的印制著傳單。
而在一旁的書桌上,已經放置著十幾疊厚達尺許的傳單。那傳單每日都在增加,印制傳單的青年顯得極為認真。他們只是偶爾的低低說話。
忽然,大門上有人輕輕敲門。
聽著三長兩短的敲門聲,心知是自己人的吳理文還是停了下來。
“讓我去看看。”
“是誰?”
吳理文走到門口,輕問一聲,手卻抓著一柄短槍。
“文勤,是我!”
是老師!
聽著先生的聲音,吳理文連忙把門開開,同時又急忙見好。
“學生見過老師。”
“不要這么客氣,大家都是革命同志!沒有師長之分!”
譚嗣同笑著說道,這些學生的年歲不過只比他小上幾歲,甚至許多人與他同歲,大家都是為了共同的理想走到一起的,自然也談不上師生。
“怎么樣?傳單現在印了多少份?”
拿起一張傳單,譚嗣同看了起來,這是他們反復斟酌后寫出的《反清檄文》,在起義的同時將于城中散發、張貼,以爭取百姓的支持,讓他們明白這場起義與舊時長毛的區別。
“老師,我們已經印了八萬份,還差兩萬份,照現在的速度,估計還要再印上兩日才夠!”
吳理文連忙回答道。
“蠟紙夠嗎?”
這油印機是那位福島先生帶來的,印制起來極為方便,只要用鋼針刻好臘板就能印出傳單來。
“用過的蠟紙和印壞的傳單一定要燒掉!千萬不能讓傳單外流出去,明白嗎?”
“田先生已經叮囑過了,每一張蠟紙和傳單都是我看著燒掉的!”
吳理文連忙回答道。
相比于他們,那些從海外來的同志,無疑更為謹慎一些,他們甚至很少來書院,而是分散在杭州城內各地,未來起義的時候,他們與城中的住所,就是起義民軍的藏身之地。
提及那位福島先生,吳理文卻又把聲音微微放低,對老師輕聲說道:
“老師,你覺得的那些人…我是說福島先生他們可靠嗎?”
吳理文所擔心的是海外同志中的那幾名日本人,那些日本人為什么要支持中國的革命?這讓他感覺有些迷茫。
“他們不遠千里來中國共謀大事,不已經表明了他們的心機了嗎?”
譚嗣同作著解釋,在他看來,那些被唐浩然派來的同志,自然都是可靠的,不過其中有日本人,確實也超出他的意料。
“好了,文勤,你這邊要趕緊把傳單準備好,這幾日還要把傳單送出去,千萬不要出了差子,明白嗎?”
當書院中的學生們忙著印制傳單時,在城中的一處宅院內,唐才常卻正在同福島談著,
“現在我們已經聯絡了六支民軍,到時候大約會有千五百民軍參與…”
在唐才常的解釋中,福島四郎卻是沉默著,好一會他才反問道。
“那些人靠得住嗎?”
土匪靠得住嗎?曾于關東接觸過土匪的福島很難相信那些土匪,或者說,相信他們能夠忠誠的履行命令。畢竟土匪的本性決定了他們的行為。
“他們都是復生過去接交的朋友。都是極為可靠。而且對滿洲人極為仇視,絕對靠得住。”
唐才常認真的說道,現在相比于譚嗣同,他會用更多的時間同福島等人接觸,而他的目的非常簡單希望能夠同海外的同志取得直接聯系,以為將來作打算。
在唐才常看來,這些海外同志顯然不同于國內的同志,他們擁有充足的資金。足以支持于國內發動反清起義,而對于海外同志來說,他們需要來國內的同志幫助發動起義,前者出槍、出錢,后者出人。
“我現在擔心的是,他們在向杭州聚集的時候,會不會泄密!”
福島的眉頭微皺著說道。
“畢竟人多口雜,如果泄密的話,很有可能導致起義失敗!”
來到杭州之后,通過對起義的了解。福島總算是知道了這場起義準備的是何等倉促,他們甚至根本不知道應該如何起義。也許他們覺得起義無非就是拿著槍造反打下官府,全不知應該控制那引起要塞。
可無論如何,這場起義都必須進行下去。
除非事泄,一但事泄,就必須轉移出杭州。
作為情報處的情報人員,雖說對于這次起義并沒有多少信心,但福島卻知道自己的任務是什么,他必須要協助這次起義,從而獲得第一手的情報。并據此制定相應的計劃,為未來作好準備。
想到自己即將掀開一個波瀾壯闊的歷史,福島難免有些激動,也許這場起義標志著中國命運的展開,這不正是自己所渴望的嗎?
既然滿清不可依持,那么就推翻他們吧!
事實上,當初他選擇朝鮮的原因,正是因為相比于不思進取的清國,銳意進取的統監府無疑更符合他的“需要”,而且他深信那位統監大人絕不會甘于朝鮮統監,甚至清國重臣亦難滿足其欲念,的,而現在所有的一切都在證明著他當初的選擇是何等的正確。
在朝鮮統監府支持下,未來將會有一次次起義于清國大地上演,當一次次起義積聚的力量達到頂點時,完成準備的統監大人必定會舉起義旗,從而一舉定中原,十年,也許十幾年后,驅逐滿清的中國就會成為東亞大國,勢必將會同露國發生沖突,到那時,日本的命運…
不過,完成這一切,需要有一個前提,就是清國內部必須不斷的發生起義,從而轉移清國的注意力,并積聚反清民意。當然,在另一方面,這些起義者絕不能形成一個威脅到統監府的群體,而這意味著,除去譚嗣同之外,情報局還應該扶持其它的起義者,幸好在中國存在著太多的野心勃勃之人,而眼前的唐才常即是其中一人。
甚至還有…福島四郎想到了另一個人,一個陸皓東從香港講來的醫生,他同樣心懷反清之心,通過與其的接觸,與唐才常一樣,福島四郎同樣將其視為未來的支持對象,通過這種支持,促成他們于清國內部不斷的發動起義。!
這個計劃如果實現,在未來的幾年內,將會有連續不斷的起義于江浙、兩湖以及廣東等地發動,而這些各自為政的人們,卻無法形成一個整體,如此一來,至少他們絕不會對統監府造成威脅,至多,他們只是一群義士罷了!
“福島先生的擔心,確實不無道理,不知福島先生有什么建議?”
唐才常連忙順著其的話意追問道,言語中顯得很是尊敬,準確的來說他的尊敬是對那些海外的同志。
“也許,我們應該制定一個應急計劃,”
福島看著唐才常認真的說道。
“一個在起義失敗后,如何保存力量的應急計劃,你覺得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