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梧森轉來的這兩篇文稿,單獨來看,哪一篇都沒什么問題,簡直是滿滿的正能量,但放在一起,就讓人感覺很刺眼。
張云意和九姑娘坐在一起反反復復看來看去,想從字里行間中發現點什么,卻只不過是徒勞而已。單從文字看,一點問題都沒有,但給人的感覺就是那么不愉快!感覺有些人似乎別有用心,卻又沒有實打實的證據。
玉皇閣的東方明到底是什么意思?這是個問題。宗圣館在里邊扮演什么角色?這同樣是個問題。
“還是怪我,趙致然沒有時間,我當時還是應該上玉皇閣的…”
“如果東方想要爭這個位子,你上不上玉皇閣都一樣。”
“至少能探一下他的意圖…算了,還是父親說得對,沒有意義。不過他若是真想入真師堂,對五叔的威脅應該不大,五叔固然是最末一位入虛,可他五十九的排位,又能好到哪里去?五十步笑百步罷了。我們也寫文章,東方明不過排位五十九而已,他想坐這個位置,同樣差得遠,他前面還有五十…”
張云意搖了搖頭,打斷道:“阿九,連你那么有主見的人也開始按照這份排位來推算了么?”
九姑娘怔了怔,忽然醒悟,張著嘴想說什么,卻一句話沒說出來。”
張云意道:“這張排位表一出來,會影響多少人的思考方式?如果大家都盯著排位表去看待這件事,東方明固然坐不上去,排在前十位的那些人呢?他們是不是就會跳出來鬧了?咱們之前花的力氣豈不是全廢了?到時候你五叔的事情想要成,咱們龍虎山不知道還要廢多少工夫。當我們費了大力氣把這張排位表的影響壓下去,東方的第五十九位,自然也更不是問題了,他們玉皇閣便又可以跳出來爭了。”
九姑娘長出一口氣,佩服道:“當真好手段,借咱們龍虎山的力,為他家掃平障礙,咱們家反而左右為難,里外都不是。玉皇閣好算計,以前低估了他家。可就算他想爭,又有多少支持他家的?我不覺得他能成事。”
“他固然難以成事,但你五叔的事情同樣也就難了。”
九姑娘頗有些氣餒,這兩篇文章幕后的人——她已經感覺越來越像趙然了,怎么看,都有點自己成不了也不讓你好過的潑皮架勢,當真難纏,于是道:“父親,干脆不管呢?反正也是邵大天師和陶大真人攛掇的,不如讓他們想辦法好了。”
張云意搖了搖頭:“原本是看大勢所趨,順勢而為,咱們張家有一個坑就占一個,管他是哪邊出頭。但現在不行了,如果僅僅幾篇文字就讓我們無功而返,天下人會怎么看張家?這已經不是一個真師堂的位置了,而是張家數十代人積攢下的聲望。”
九姑娘不說話了,她忽然覺得,自以為的天縱之資,在父親面前還是差得太遠了,一件事情發生后,什么是得、什么是失,想要真正弄明白,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張云意忽然問:“你去年去宗圣館賀江騰鶴雙修,當日去了幾個?”
詢問“去了幾個”,自然不是問去了幾個修士,而是問去了幾個煉虛。
于是九姑娘開始回憶:“福建許真人、陜西寧真人、東極閣趙真人、三清閣武天師、廣東盧真人和龍真人,還有就是玉皇閣東方天師和孔真人…”
算完之后自己也有些駭然,不知不覺這就已經八位了!不,不僅僅是八位,如果這些煉虛高修都支持東方明的話,還要算上他們能影響到的人,比如玉皇閣還有位楚天師,云岫閣的岳天師,另外就是無論如何都不能低估的許真人。
受南宗祖師白海瓊遺澤,鶴林閣自彭祖鶴林先生起,就交游極廣,在道門各宗中善緣無數,影響力很大,比如江騰鶴雙修時赴宴觀禮者當中的廣東盧、龍兩位真人,東極閣趙真人,三清閣武天師都是他的好友。
這只是冰山一角,除此之外,鶴林閣還有另外兩位煉虛同進同退,其中甚至包括許真人師娘蕊珠夫人這樣坐鎮山門的煉虛高道,這是同樣足以排進天下前五的煉虛修士,如今正在閉關沖擊合道,也是天下公認的坤道第二。
再算別處省份,許真人可以影響的煉虛,怎么數都不下十個。若是公推之時協調一致,東方明得票不會低于二十票!
這是一個很危險的數字,如果張元吉屆時想要公推成功,就絕對是個繞不過去的坎。
而且一旦出現這種狀況,保不齊茅山的司馬云清之流會生出僥幸之心,到時候再分出去一些票,那張陽明的辭道可就真成了為他人做嫁衣了。
唯一可以安慰的是,這些人當日只是去參加江騰鶴雙修儀典的,他們會在這種重大問題上和龍虎山對著干,轉過去支持玉皇閣么?
面對這個疑問,張云意也拿不準,似乎事情的根源又繞回到了宗圣館——宗圣館有那么大面子請動這么多煉虛遠行千里赴宴,他們有沒有什么手段讓大家支持玉皇閣呢?
形勢十分嚴峻,張云意想了想道:“去把你五叔請來。”
青云瀑元字房,張元吉正在臥房之中,燈燭早滅,一片黑暗,他雙手壓著水云珊的胳膊,將對方強摁在床榻上,道:“再掙扎,我就用符把你封住!今夜順順當當從了我,否則休怪我翻臉!”低語聲中,透著一股兇狠之意。
水云珊被壓在他身下,毫不示弱的瞪著他的雙眼,一臉決然:“你可以試試,只要你敢胡來,我明天就回衢州,正式在《君山筆記》上發文,跟你斷絕關系!我還要把你那些齷齪事全抖出去,讓你成為天下人的笑柄!”
“你以為你自己就很干凈?你和他的事情我會不知道?你敢亂來,我也叫你們兩個身敗名裂!”
“無所謂了,大家魚死網破,同歸于盡便是。”
“你是我老婆,卻不讓我碰一碰身子,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當初成親時就約定的,你我互不干涉,你過你的,我過我的,你想毀約么?”
“毀了又怎樣?”
“我勸你不要嘗試!除非你不想進真師堂,想被龍虎山逐出門墻!”
“賤人…”
張元吉俯視著身下的女人,臉上青筋暴起,眼中如欲噴火,憤恨和不甘之下,理智又讓他猶豫著拿不定主意,正糾結之際,女婢在院外叫門:“天師睡了么?九姑娘在外頭等您,說是大天師請您商議急事,無論如何請您過去一趟。”
張元吉重重吐出口濁氣,向水云珊道:“且饒你一遭!”起身摔門而去。
水云珊緩緩從榻上起身,雙手捂著臉,一頭長發深深沉在膝間,一動不動,呆坐直至天明。
張元吉到了之后,張云意讓九姑娘把情形說了,張元吉點了點頭,咬著后槽牙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過了片刻,張元吉道:“會是樓觀?”
張云意道:“這個可能性比較大。如果真是樓觀的話,恐怕他們是在告訴我家,這件事情他們沒完......你有什么章程?”
張元吉沉默片刻,開口道:“我與樓觀無冤無仇,去年那樁,也是受人之托而已,我元字房那方存真寶鏡也都毀了,元祥也應戰了,沒想到他們依然不愿善罷甘休。也罷,便請阿九再去趟樓觀,代我陪個不是,如若他們還是不肯收手,這方丈之位我不坐了,和他們不死不休!”
阿九道:“五叔,我去可以,但話肯定不能這么說,必定還是要給些好處才是,當然,這都是小事…五叔你不一起去么?”
張元吉搖了搖頭:“樓觀我就不去了,我直接去鶴林閣拜山門,樓觀能有什么底氣?他們的底氣是在許真人那里。”
張云意有些擔心的九姑娘對視一眼,道:“你去可以,但忍住你的脾氣,萬萬不能挑事…”
張元吉哈哈一笑:“兄長放心,我惹許真人做什么?我是去讓他支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