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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凡婚禮儀式,既然叫儀式,多半大同小異。參加的多了,自然憊乏。
除了鄧錚剛才的《鴛盟書》有些驚喜,以及稍后的姜妃獻歌有些期待外,很難找到太大看點。
因此盡管這邊幾位的議論聲不大,卻也引得周邊一些對武俠有關注的賓客駐足、注目。
鑒于議論內容,鄧錚臉皮再冇厚,也不合適露臉,眼見旁側有一兩人粗的浮雕羅馬柱,就稍稍遠離人群,立在柱側,朝那邊觀望。
沒想到,那位為《神州奇俠》仗義執言的,居然是位耳鬢染霜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面對幾位明顯捧金貶古,也不著急,不緊不慢。
他首先為《神州》的結構和節奏進行辯護,覺得作為處冇女作來講,已經相當了不起了,縱使天縱奇才如金梁,當初《萍蹤俠影錄》不也被現在的批評家馬后炮、詬病相對簡單僵化嗎?
然后才開始述說正題:
“至于說‘武’的描寫,當然很重要,畢竟這是武俠小說最大的特色和亮點之一。‘武’寫到初級,就是漂亮瀟灑好看,寫到至境,無疑就是美的藝術。就目前來講,金梁先生無疑在這方面做了最好的展示,他的貢獻也是居功至偉的。就像剛剛這位朋友所總結的三重性,我認為特別形象貼切。
但是無論藝術性、哲理性還是性格化,都是因人而異的,就像美是千姿百態無法固化的,要說寫‘武’,就金梁這一條道可走,就金梁這一種才算是好,那我絕不認同。
我認為,《神州》里不少‘武’都寫得特別有趣,尤其是一項非常關鍵的武功絕學——《忘情天書》!”
他說話不徐不疾,很有氣度,開始大家聽得還很認真,有人連連點頭,但聽到這里時,有幾位噗嗤就樂了。
“《忘情天書》寫得美?逗我們的吧,這不是號稱第一胡扯武學?”
“你要說吞仙丹漲功力,被八大高手倒夜壺一樣集體傳功,也就勉強忍了,但《忘情天書》是什么鬼?”
“本話題到此終結。因為你沒辦法跟人討論一個完全不存在的東西。比如岳宗洋的演技、《忘情天書》的美!”
鄧錚心里也產生了很大的興趣,因為他也覺得《忘情天書》有些瞎掰硬扯的意思,看起來名堂厲害,但都是些虛頭巴腦、云里霧里的花架子。
面對一堆嘴,這位鬢角染霜的大哥依然不徐不疾,成竹在胸。
他貌似對小說內容相當相當熟悉,先是一字不差道出原著中《忘情天書》的技法要訣:
“即:天意、地勢、君王、親思、師教、金斷、木頑、水逝、火延、土掩、日明、月映、風流、云翳、我無等十五法門,乃法天順自然,借大自然一事一物,天地人一情一態,融化武功之中,以打擊敵人。”
鄧錚大感驚訝之時,他又道:
“光聽這簡介的話,可能不覺冇得什么,因為從自然之理領悟武功的說法金梁早就寫過,正連載的《倚天》里張君寶成為張三豐的轉變就是一例。
這樣算起來好像古溫的想法也就沒什么大不了,但是大家有沒發現,張君寶的變化過程沒有詳寫。其他武俠作家基本也是有樣學樣。
就只是講講大道理,春秋筆法,一筆帶過。后面具體動起武來,還是按往常的套路寫。
這就像號召大家遵紀守法做好公民,口號很響也很對,大家都沒有意見、愿意遵守,可是具體怎么做呢?到底怎樣才叫不犯法,卻沒有具體條例貼出來告訴你。
當然,我們都知道武俠小說中的武功是夸張的,跟現實武術沒有太大的關系,武功的道理只要編得像回事、可以約定俗成的意會接受就行了,不是真要知道你怎么打的。
但是顯然古溫不愿這么單純地換過詞藻再把前人的話復述一遍,而是在前人基礎上、對大道理進行細化。
大家不是不知道具體用法嗎?他干脆細列了具體十五訣出來,而且還不光是列名稱,幾乎每一訣他都在書中有具體用過…”
頓了頓,認真琢磨回憶了下,才又道:
“比如蕭秋水與燕狂徒落水時卻不會游泳,怎么辦呢?用‘水逝’一訣,居然可以飄在水上,不會下沉。當然,大家又會問‘水逝’是怎么回事,其實古溫創這套武功最關鍵并不在于真的教我們怎么運功的,而是在于告訴我們這套功夫使用起來的原理跟心理基礎。
就以‘水逝’來說,他是要我們把‘人’與‘水’在意念上融為一體,認為自己就是水,認為自己就是大自然,既然自己與水成為了‘一家親’,那水就沒有必要再排斥人、再來害人、再淹死人,這樣把活人擬自然化,而把自然擬人化。
表面這種寫法好像在故弄玄虛、甚至像迷信,實際上他這是在借用詩的、文學的、藝術上的通感轉化到武功的創造。
就像聽首好歌,讓我們忽然神飛到了高山上、大海邊,可是音樂說白了就是東西碰撞磨擦出來的聲音,它怎么會讓你跟高山大海聯想在一起呢?這也就是通感所起的作用。就算你并不是在高山上、大海邊,也會有那種錯覺,而他則把這種錯覺‘兌換’成三秒鐘的現實進行夸張。
可真的僅僅是夸張么?
乍聽起來這種原理的確荒誕,可事實上在現實里這個心理作用是隨處可見的,就像從前看過的報道里:兩個病人被誤診了,甲明明是絕癥、卻被當成早期有救,以致心情開朗最后居然真治好了,乙明明是小病,偏偏當成了絕癥,從此茶飯不思陷入恐慌,結果真的染上了絕癥。
這個道理顯然跟古溫創《忘情天書》所依據的心理作用都是一樣的。
再看‘君王’一訣:意念中于一剎那唯我獨尊、不將任何人放在眼里,客觀上形成了一種攝人氣勢、會讓人怔上一怔。
這會不會讓我們想起某些電影中有過的驚險鏡頭:本來正在東躲西藏,到了藏不了的時候,干脆豁出去不怕對方發現,硬著頭皮大大方方走在敵方陣營里,居然沒有人發現他不是自己人。這都是在利用人的心理作用在作怪,因為一旦豁出去時會形成一種氣質,別人會在本能上受這種氣質影響、而不將他當敵人。
當然,這就是一錯愕、一愣神的功夫,不可能永遠保持,否則就真成神話、神仙了。
最后說《忘情天書》的武功名字本身。再怎么忘情,人只要還是人,就不能沒有情。
無情、薄冇情的人沒有付出過真情,自談不上有情可忘,唯有深情、至情的人才談得上要忘情,若非情太深太冇厚、超了負荷又怎會想到要忘情解脫?
蕭秋水正是深情、至情的代表,所以顯然,《忘情天書》之喻,就恰好跟蕭秋水命運起伏緊緊相連,跟其性格性情時時相扣。”
原來可以這樣理解?
妙啊!!!
鄧錚聽得眼睛大亮,差點忍不住出聲叫好。
而旁邊圍觀的十幾人,雖然喜歡讀金梁的人居多,但臉上也都不復方才那種不屑,而改為認真聆聽、思索。有的還在暗自點頭。
這位大哥似乎說的興起了,又繼續道:
“說到我本人為什么尤其喜歡這種武功創造冇背后的思路,古溫的思想為何會這么讓我有強烈共鳴呢?
我想,除了書中人物流露的價值觀接近外,還一點非常重要,就是這種思考問題的下意識習冇慣相近。
舉個自己切身的例子來說,有次正騎自行車,心里忽生奇想:如果我現在突然忘掉了怎么騎車、會發生什么事?
沒想到我一往這想,居然真的忘了怎么騎車似的,瞬間斷片,連踏板都踩不著了,簡直是手足無措、差點摔跤,雖然這前后只有兩秒鐘,馬上恢復正常,但是回想起來感覺非常怪,卻又無可言狀。
另外,不知道大家在學校讀書時有沒有過這種感覺,趴在課桌上瞌睡,是不是一樣有過腳踏空樓梯或桌子突然沒了然后被嚇醒的感覺?
我個人的感覺經常是這樣古怪著,我的心理作用也很強,我常能在做夢的時候知道自己是在做夢,只要腦子里想著身上被針冇刺、仿佛就會真的感覺到痛。
慚愧,說了這么多奇奇怪怪的話…”
聽到此處,鄧錚真的是深深動容,這位大哥所說的情況,所引申出的道理,不就是當年教自己“攔手門”的那位老先生所說的“念念不忘,必有回響”嗎?!
因為金庸先生社評、政論文章寫得很棒,不次于武俠小說,做人做事也比較成熟,深諳利弊得失,所以他在全身心謄寫研究金庸先生作品的時候,整個人不自覺的就會受到那種中庸平和的影響,平時看得多,想得多,琢磨得多了,連帶著,格局、眼界也會靠攏。
同樣的道理,最近一段時間整個人重心在《神州奇俠》上放的多,很多時候,想問題做事,不自覺就會帶著些果敢凌厲、少年意氣。
并非是說他性格多變,易受影響,任何人要是在一個月內連讀一本書二十幾遍,一字一字謄抄,還要騰出時間逐章逐段鉆研解讀,體會作者寫書時的情緒感悟…估計發個朋友圈,平時說句話都能帶著那個味兒。
其實,說來說去,也正應了一個“念念不忘”。
知己啊知己,冇激動之下,鄧錚直接走了出來,邊鼓掌點頭,邊朝那位大叔走去。
但他卻忘了,他現在的身冇份是金梁!
婚禮現場,金梁突然朝一個竭盡全力夸贊古溫的人走去,笑瞇瞇的,還賣力鼓掌…
一時間,氣氛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