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263 俠之大者

　　此時，《神雕》已連載近半，楊龍感情的磨難一重接一重，在此過程中，生命、自由、愛情不斷糾葛交疊，楊過的顯著成長…都讓《神雕俠侶》這部書的全貌第一次比較清晰地展現在了眾人面前。

　　直到這時，很多人才幡然而驚，之前有人猜它是一株結著愛情果實的小樹，有人覺得它是一株刻著反叛與自由的參天巨木，但實際上，它顯然是一整片黑壓壓的森林！

　　“…喜歡《射雕》《神雕》，是因為它中間有不少很對胃口的特立獨行之士，他們我行我素，基本上不受社會禮法與江湖規范的約束。東邪黃藥師是這樣的一位資深前輩。他鄙視封建禮法中的論資排輩，主張坦誠相交，人人平等，這種在當時說來相當先進的思想顯然曲高和寡，所以他只能習慣一種獨行俠的生活，即便孤獨，也要與封建禮法對抗到底。或許是青出于藍，楊過的思想較之黃藥師更為激進。他與小龍女的結合受到世人的阻撓，因為小龍女是其師，師徒結合便是，這是不容于當時社會的。楊過不理解，不接受，他盡全力追求自己的幸福，雖然傷痕累累，但他毫不妥協，雖然最終結局還在金梁胸中，我們難窺一二，但起碼在精神世界里，楊過已經成功實現了對當時禮法的超越。當然，這并非他一人之功。金梁苦心孤詣，特意設計一位生活于古墓幾乎不食人間煙火的小龍女，難道只是為了給人留下獨特的審美形象？我想這決非偶然。小龍女完全不懂俗世禮法，正是為了迎合楊過那狂傲不羈的性格。沒有兩個人的互相扶持，他們會寸步難行，更不可能存有以后苦盡甘來的機會。”

　　“…《神雕》表面是武俠，實是一部命運與成長之書。一般武俠描寫俠士的動人事跡要遠遠超過俠士本身的成長經過，《神雕》卻著重刻畫了楊過的成長與轉折。到目前為止，他的每一份力量的積累都曾受過嚴酷的考驗而顯現出真實的軌跡。在成長的過程中，環境不斷給予他非常人所能忍受的折磨、打擊與煎熬，而他也不斷迸發出非常人所能具有的光輝與潛力，他的俠烈之氣，隨著他生命的成長而愈趨高潔。小龍女也是一樣，但與楊過不同的是，她清虛恬靜的個性與訓練，使她根本不會有意識去與命運抗爭而沉默地承受了一切的不幸，也包容了一切的不幸。就某種意義而言，小龍女甚至比楊過更成功地超脫了悲劇命運，讓人深思…”

　　一片嘖嘖稱贊、轟然叫好聲中，所有評論家、學者和普通讀者都沒有預料到，整個《射雕》《神雕》體系中最振聾發聵直指人心的那道聲音，即將到來。

　　5月下旬，首都市郊一輛開往市中心的雙層巴士上。

　　坐在最后排的小蒙迫不及待地戴上眼鏡，掏出早上剛剛買到的最新一期《神州武俠》。

　　雖然這本雜志的很多版塊他都非常喜歡，但最魂牽夢縈的還是連載正酣的《神雕俠侶》，所以直接翻到了后面的長篇連載版塊，三呼三吸泄廢氣，然后如饑似渴地讀了起來。

　　這一期連載的是第二十回“俠之大者”，說的是裘千尺用可解情花之毒的“絕情丹”要挾楊過小龍女拿郭靖黃蓉項上人頭來換，楊過回到襄陽郭家…

　　當看到內心掙扎陰晴不定的楊過，和毫無任何防范之心的郭靖晚上睡在了一起，小蒙緊張得滿頭是汗，甚至隱隱尿急，心臟緊緊揪在一起，連嘴皮子都在打顫。

　　書中此節，郭靖一面解衣就寢，一面說道：“過兒，眼前強虜壓境，大宋天下當真是危如累卵。襄陽是大宋半壁江山的屏障，此城若失，只怕我大宋千萬百姓便盡為蒙古人的奴隸了。我親眼見過蒙古人殘殺異族的慘狀，真是令人血為之沸。”

　　楊過聽到這□，想起途中蒙古兵將施虐行暴諸般可怖可恨的情景，也不禁咬得牙關格格作聲，滿腔憤怒。

　　郭靖又道：“我輩練功學武，所為何事？行俠仗義、濟人困厄固然乃是本份，但這只是俠之小者。江湖上所以尊稱我一聲‘郭大俠’，實因敬我為國為民、奮不顧身的助守襄陽。然我才力有限，不能為民解困，實在愧當‘大俠’兩字。你聰明智慧過我十倍，將來成就定然遠勝于我，這是不消說的。只盼你心頭牢牢記著‘為國為民，俠之大者’這八個字，日后名揚天下，成為受萬民敬仰的真正大俠。”

　　這一番說誠摯懇切，楊過只聽得聳然動容，見郭靖神色莊嚴，雖知他是自己殺父之仇，卻也不禁肅然起敬，答道：“郭伯伯，你死之后，我定會記得你今晚這一番話。”

　　“為國為民，俠之大者…俠之大者，為國為民…”

　　小蒙渾身一個大激靈，堪比晚上做夢娶媳婦兒入洞房那最后一下還要舒爽，整個頭皮像是爬上了萬千蟲子，手臂上汗毛簌簌癢癢的，似乎都根根精神抖擻，胸膛里更是跟快要炸開了一樣，這時候，恰好公車里不知道誰的手機來電鈴聲響起，竟然是豪情萬丈的《萬里長城永不倒》，兩相疊加之下，小蒙再也控制不住，狠狠一拍大腿，雙拳連續對前面空氣擊出：

　　“哈！！！”

　　聲音突然，大半個公車的人都紛紛拿視線來投。

　　小蒙發泄完，恢復平日的靦腆，很不好意思地朝車里的其他乘客笑笑。

　　忽然，他的笑容微微一窒。

　　因為他發現，就在他突然大動大喊后，一個三角眼長襯衫的瘦削男子嗖的一下，把手從一位站著的大姐的包包里猛縮了回去，腦袋雖然昂向別處，但眼角余光還在謹慎警惕地打量著自己。

　　“小偷？！”

　　生性懦弱膽小，平日只能在武俠書里聊以的小蒙，雖然從小到大無數次在腦海中勾勒過類似場景，還設定了很多種處理方法：直接用自己在電腦上學習的只跟家里金毛狗狗練過的巴西柔術和東南亞關節技，空手入白刃擒住對方，這樣子會不會太高調了些？還是說等他得手后笑吟吟地走過去，大姐，您的錢包掉了，多虧這位大哥幫你撿起來了。這樣既保證了大姐的財產安全又不至于直接跟小偷撕破臉出現危險，還符合自己“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大隱隱于市的初衷…

　　然而現實情況是，他之前曾經真正遇到過一次，結果全程連頭都沒敢抬，下車后發現襯衫背后濕得跟水里撈出來的一樣。

　　但是此時，因為“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的超強刺激，渾身跟打了興奮劑一樣，加上他敏感捕捉到了對方居然有些懼怕他。

　　此消彼長之下，所以生平第一次，不用刻意鼓起勇氣，自然而然地走了過去：“大姐，你去我那里坐吧，我馬上就要下車了。”

　　大姐忙不迭地感謝，小偷自始至終沒有正眼看小蒙，只是在下一站灰溜溜地下了車。

　　小蒙悄悄舒了一口氣，逆著平日覺得灼人刺眼但此時卻只覺煦暖亢然的陽光，只覺渾身充滿了無窮的力量，整個人，似乎都跟之前不太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