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依然大雪紛飛,河邊早就結了厚厚的冰層,部落現在很少有人外出,如果站在外面放眼望去,入眼全是一片白色。
洞內燃著火,氣氛不同于以往的熱烈。
裝上冰塊之后,洞內亮堂了許多,還不用吹冷風,這種感覺讓洞內的孩子很新奇,接連兩天都處在一種異常的興奮狀態,圍著火堆,看看石壁上的字,相互之間探討一下。
邵玄將那位負責教導的老獵人留下的獸皮卷上的字都寫在了石壁上,白天有了透進來的光,不用點火堆也能清楚看到石壁上的字。學會了這些,下次那位老獵人也用不著每次過來都從頭開始教了。
與其他人不同的是,邵玄這兩天除了吃東西的時候,一直都呆在那個石室,將石室壁上的石粉小心擦掉。
石室內的雜物已經被邵玄轉移到其他地方了,石壁上畫的畫所占面積還挺大。
終于清理完最后一角,邵玄直起身深呼吸,活動一下酸疼的手腳,后退幾步,借著透進來的光,看看石壁上的畫。
光線并不算亮,有些地方的畫也看不太清晰,邵玄還是要借助火把才能看清。
除了一開始邵玄看到的那兩處地方的畫之外,還有一些更讓邵玄驚訝的畫。
上面的畫還涉及到了農田和畜牧業,那些在農田間勞作的人,拿著鞭子驅趕著羊的人…
穿著皮裘拿著小巧而花式繁雜酒杯的人,還站在船上撒網捕魚的人,有三五成群拿著籃子采摘的女人…
甚至還有人騎著馬。有一副就是畫的大人帶著小孩騎馬奔跑。
旁邊還有不知畫的是征戰還是狩獵的畫,這畫相比起其他畫來說要長一些,幾乎占了左面墻壁的一半,畫前面有一匹高大的駿馬,馬上有一位頭戴長長的羽飾、體格比其他乘騎要明顯壯實的戰士,昂首挺胸,很有氣勢的樣子,應該是這些人的頭領。
在那個強壯戰士的身后還有數騎疾馳跟隨。旁邊還有一些…狼?
不,那不是狼。
跟凱撒相比,畫上的動物尾長而翹,有幾只的尾巴還朝上卷曲著。是獵犬吧?
那幾只獵犬有的張口露舌,似乎在喘氣,還有兩只則朝乘騎那邊側著頭,似乎在聽誰說話。
這些畫的背景還畫有一些建筑,而那些建筑比邵玄在部落里看到的要更高,更大,雖然聽說如今上山區的人住的屋子比近山腳區的要好得多,但邵玄跟據所聽到的信息在腦子里模擬了一下,即便是山上那些人住的屋子,恐怕還是比不上畫上這些大宅。
視線再次回到最開始看到的那副畫,畫中女人頭上戴著飾品,并不像如今部落的女人們所戴的飾品那樣的簡單粗暴風格,而是更加精細精美,至于女人抱著的罐子…
那些帶著花紋樣式繁雜的罐子,如果不是石罐的話,邵玄想到了一個可能——陶器。
這些畫存在了多久?
如果跟這個石室開鑿的年代差不多久遠,怎么也得數百上千年了吧?
千年前就有了畜牧、養殖等農業,漁業,還有陶器存在,狩獵工具也比現在的花樣多,甚至還帶著獵犬,那可是真的獵犬,而不是凱撒這種偶然才被帶回來養著的苦逼狼!
邵玄壓下心里的震驚,繼續看。
左面石壁上的畫跟右面石壁有著明顯的不同。中間將左與右隔開的地方,邵玄看不懂畫的是什么,太抽象,乍一看上去有些亂,邵玄也無法根據前后畫推測。但,明顯的是,經過這一段畫之后,畫的風格似乎從之前的蓬勃、自信,猛然降到一種低靡狀態,很多畫都透著一股子蕭瑟的蒼涼感。
跪地哭泣的婦女,站在地上直愣愣不知道看著什么的孩子,仿佛帶著無限的茫然,背景圖也不是那些大宅子,而是邵玄現在所在的這個洞。
也不再有農業及家畜飼養,不再有三五成群的婦女提著籃子去采集的圖,不再有騎射,不再有獵犬,不再有那些做工比石器精致得多的陶器…
而不管是左面石壁還是右面石壁上,刻的畫上方都有一個標志圖——部落的圖騰。
炎角部落的圖騰看著像是雙角犀的兩個牛角,只不過角更長,還帶著火焰,跟部落的名字一樣。
那么,這上面所刻畫的就是炎角部落了?
邵玄回想起上輩子那位學考古的同學說過:壁畫、巖畫,一般是用來描繪那個時代的人的生活,或者那時的人們所幻想、所希望的東西,也是那時人類的一種精神寄托。
這間石室上刻的畫肯定不是憑空想象的東西,所刻的畫中透著的感情太強烈,真實的經歷、事物才會激起人們更真更深、更濃郁、更厚重的情感。
部落遇到了什么?
天災?
人禍?
亦或是兩者皆有?
在右面石壁的末尾處,畫著很多巴掌大的圖案,這些圖案的風格迥異,比如位于左上方那個圖案,畫著的像是歇在網上的蜘蛛,再比如位于右端的那個畫的又是竹子還是啥的植物,還有一個竟然只有一個像是面具之類的東西,看著那個瘆人勁兒…
這些圖案上面有植物、有動物,還有各種邵玄想象不出是什么玩意兒的東西。
在邵玄研究這些壁畫的時候,外面有人叫他。
“阿玄,格叔來了!阿玄快過來!”
洞里其他孩子對于洞深處沒什么興趣,在他們生活在洞里這些年,除了到洞內專門的地方拉尿拉屎之外,不會往更深處研究,那些地方他們見過一次就沒興趣了,所以,喊邵玄的那個孩子也并沒有往這邊走,而是直接用喊的。
回過神來,邵玄意識到今天好像確實是格送食物的日子。
格這次也是一次性送了三天的食物過來,邵玄看到他的時候,格穿著的皮裘上還有不少雪沒融化,格卻一點不在意,視線盯著那些裝著冰塊的通風口,手里還擺弄著那些石盤,顯然他也沒想到洞內還有這玩意兒,從他負責送食物起,冬季的洞里就一直是黑的。他以前倒是聽人提起過洞里有這類似的東西,卻一直不見洞里孩子用,再加上以前洞里的情形,他也就沒多事,沒想現在竟然能看到。
讓洞里其他孩子幫忙“卸貨”,現在食物充足,洞里的孩子們也沒像曾經那樣見到就爭搶,聽到邵玄的話之后,都過去幫忙,然后邵玄按組分配,至于各個組內怎么分就不用他操心了。
今天邵玄沒讓格立刻就走,而是拉著格讓他給洞里孩子講講部落的事情,反正格送了食物之后也沒其他事情了。
邵玄只是想從格這里了解更多信息,看看能不能跟石壁上的畫聯系起來,可惜,格講的東西,跟邵玄從郎嘎他們那兒聽來的都差不多,并沒有他想要了解的東西。
拿著炭化的樹枝在地上畫了個圖案,邵玄知道格往這邊瞟了幾眼,很明顯是看到他畫的是什么了,卻并沒有任何異常,顯然格并不認識這個圖案。
邵玄畫的是石室右面石壁最后那些風格迥異的圖案其中之一,格也算得上是部落里老資格的戰士了,他都不認識這個圖案,邵玄心里嘆息,看來他想了解更多石壁上畫的事情,有點難度。
其實石室右面石壁上的畫的最末尾,在那些風格迥異的圖案下方,還有一句話,只是邵玄有幾個字并不認識,一句話連不通而已。
邵玄雖然說這里的話能說順溜,但很多字還是比較生疏。算著那位老獵人下次過來的時間,邵玄將那幾個字學會,等有機會再詢問。
又過了十來天后,那位老獵人終于再次下山來到洞里。
驚訝地看了洞里的變化,又檢查發現洞里這幫孩子確實懂了很多,老獵人很高興,再次拿出一個獸皮卷,教新的東西。
在教導的空暇時間,邵玄向他請教了幾個字,這些字中并不全是石壁上的,其中混雜了其他字,邵玄這樣只是不想讓老獵人懷疑。
不過事實證明邵玄想多了,老獵人教導人的興致很高,其他的卻不多想,只以為邵玄是從別人那里看到過這幾個字,便頗有興致地一個個教邵玄辨認。
教完之后老獵人還贊賞地夸了邵玄一句:“這幾個字寫得不錯,有氣勢!以后肯定是一位英勇的戰士!”
邵玄只是笑笑,沒說話。被夸贊的那幾個字是他仿照石壁上的字寫的,并沒有完全原樣復制,但因為是照著寫,也帶上了些原作的神韻和氣勢。
這樣看來,在石室里作畫寫字的也應該是一位戰士,還可能能力很強悍。
等老獵人離開,邵玄將老獵人新留下的獸皮卷里的字都寫在石壁上給洞里孩子們復習,自己則再次來到石室。
認了字之后,邵玄終于知道那句話寫的什么了。
“終有一天,我們將重返故地。榮耀依舊在,炎角之火永遠不滅。”
這話后面還有一個“贊”字,大概是此間石室的主人、在石壁上刻畫并寫下這句話的人的名字。
最后這句話刻得非常深,比其他畫都要刻得深,最后幾個字尤甚,可見對方在寫下這句話的時候感情有多強烈。
雖然不知道這里的壁畫為什么后來會用石粉刷上,但對于這里的畫,寫下這些字的人,邵玄還是很感謝,且敬佩的。
從那句話就能看出,對方的處境,或者說整個部落的處境并不好,甚至讓人絕望,但對方仍未放棄。
即便境地再絕望,只要活著,只要部落還在,就意味著希望尚存。
邵玄拿著炭化樹枝,在“贊”字的后面畫了個豎拇指的簡筆畫。
再給你點個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