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定,就見寒光一閃,掛在二王子腰間的彎刀被他抽出,迅疾落在羅知雅耳側,他幾乎是暴怒地道:“你胡說!”
羅知雅“啊”地尖叫一聲,眼一翻倒了下去。
她這次昏迷的太利落,直接沖刀刃上去了,所幸二王子反應快,立刻把刀抽開。
守在外面的人聽到聲音沖進來,二王子道:“叫大夫來,把她弄醒。”
等待的時間格外漫長,看著又嚇昏的女子,想著她說的話,二王子心煩意亂,暴躁的在帳篷里來回踱步,到后來實在忍不住,一拳捶在矮幾上,那矮幾立刻被捶個粉碎,木屑橫飛。
總算是聽大夫說一聲醒了,二王子把旁人都趕出去,坐在羅知雅身邊,直直盯著她。
羅知雅睜開眼見到近在咫尺的二王子,心不受控制的急跳,眼睛睜得極大又有嚇昏的趨勢。
二王子忍無可忍,威脅道:“你要是再敢昏過去,我就剝光你的衣裳,把你扔到狼堆里去!”
羅知雅身子往后一縮,嚇得牙關打顫,這一次卻不敢昏倒了事了。
“你這女人太愛說謊,之前說是公主的侍女,現在又說是二王子的未婚妻,看來我只有把你帶去見公主了。”二王子深恨她冒充心上人,語氣冰冷地道。
他眼神孤鶩,像是一只倔強兇狠的狼,眼前的獵物不老實,就會立刻用牙齒和利爪把她撕成碎片。
在這樣的眼神逼迫下,羅知雅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她邊哭邊伸手入懷,取出一物遞過去,抽泣道:“這是二王子去我家做客時,親手交給我父親的,說是送給我的禮物。”
怕眼前的男人不相信,她趕忙道:“二王子說這是他的貼身匕首,你把這個帶回去,就說是尋我時無意間發現的,二王子見了匕首,你就知道我沒有說謊了,我確實是鎮國公府的大姑娘。”
二王子卻已經傻眼了,他暈乎乎地接過匕首,看了羅知雅一眼,隨后仿佛受驚般猛然跳起,一陣風跑了出去。
留下羅知雅呆呆的坐在原地,心想,蠻尾男人太可怕了,動不動拔刀不說,好好說著話,莫名其妙就發瘋跑了。
這些日子她冷眼看著,那些看守她的男子,大口吃肉,肉居然是半生的,冒著血絲,果然是未開化之地,男人與野獸無異,也難怪說發瘋就發瘋了!
正驚懼著,眼前又刮起一陣風,二王子又回來了。
羅知雅駭得往后挪了挪,一臉警惕地盯著二王子。
二王子似乎出去發泄過了,情緒已經穩定許多,他緊握著那柄鑲滿了寶石的赤金匕首,再次問道:“這匕首,真是你的?”
“不是我的,怎么會在我這里呢,我總沒有力氣去搶別人的。”羅知雅略略鎮定了心神道。
“那我最開始見你,你為什么不承認自己的身份呢?”
羅知雅沉默了,心念急轉。
此人是蠻尾國的侍衛,心定然是向著已經成為蠻尾王子妃的初霞公主的,她若是說因為得罪了初霞公主,怕她要她的命才不敢回去,他為了邀功定會立刻帶她回去了!
該如何應對呢?
是了,據說這蠻尾人非常崇尚真摯的男女之情——
羅知雅心頭一動,有了主意,立刻露出哀婉的表情,頭微垂,顯得格外纖弱:“其實…我已經有了心上人…”
她臉上漸漸染上紅暈,聲音輕柔哀切:“他是我的表哥,我們自幼一起長大,青梅竹馬,曾經許下非君不嫁,非卿不娶的諾言。”
“既然如此,你為什么還要同意親事?”二王子似乎有些同情,語氣緩和了許多。
羅知雅苦笑一聲:“在大周,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女子說話的地方,何況我是皇上賜婚,對表哥雖有萬般情意,可為了父母家人,也不得不從了。”
“這么說,你其實不想嫁到蠻尾來了?”
羅知雅遲疑了一下,點頭:“是,我心里有了表哥,怎么會想再嫁給別人。侍衛大哥,既然陰差陽錯之下我失了蹤,也傳出了死訊,那么這世上便沒有羅大姑娘這個人了,求您高抬貴手,送我回去吧。”
“你想回去找你表哥?”
羅知雅看了一眼二王子臉色,抬手拭淚道:“年初,我外祖家犯了事兒,十歲以上男丁都發配靖北充軍了,我表哥也在其中。今生,我和表哥恐怕再難有相見之日,不過能回到京城,留在他曾經生活過的地方,我心里也是歡喜的。”
說到這里哽咽出聲,眼角余光飛速瞄了二王子一眼。
二王子表情木木的,眼神難辨悲喜,可忽然,絢麗的喜悅之花在他嘴角綻放開來。
他心愛的姑娘還活著!
他壓抑著歡喜,聲音顫抖地問了一句:“那日,二王子在京城,救下一個驚馬的女子,那女子是鎮國公府的姑娘,我想不明白,那姑娘為什么變成了你?”
“驚馬?”羅知雅略一琢磨,臉色微變,差點脫口而出“什么鎮國公府的姑娘,那是我大嫂”,鬼使神差地,她把這句話咽了下去,有些狐疑地打量著二王子。
到這時,她總算察覺眼前男子有些不對勁了。
要說起來,羅知雅也沒那么遲鈍,只是自打那夜遇刺,她又把初霞郡主得罪死了開始,就一直處在極度的惶恐中,接著又受了重傷,周圍人說的話完全聽不懂,蠻尾國對服飾不那么講究,二王子穿著比起其他勇士也就是稍微光鮮些,這些日子不停奔波尋人,每次來到這里見羅知雅,都是一身灰塵一臉土,她沒往一國王子身上想,也就正常了。
二王子見羅知雅神色,猜到她所思,心情甚好地道:“嘿,我就是你不想嫁的那個蠻尾二王子——”
話音一落,就見羅知雅白眼一翻,又要暈了。
“別暈,別暈,你做得挺好的!”
這句話及時穩住了羅知雅:“啥?”
她哪里做得好,她怎么不知道?
二王子撓撓頭發,難掩雀躍的心情:“我是說,你不想嫁我,我想娶的是當日救的那位姑娘,現在我們沒有在一起,這不是挺好的嗎?”
如果他們已經成婚,他再也不能娶那位姑娘了,但現在,只要他回宮對父王說,父王一定會幫他向大周提出請求,再娶一位貴女回來的。
這一次,他親自去,一定不能弄錯了!
羅知雅先是愣住,隨后卻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
自己不想嫁是一回事兒,別人不想娶她,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實在是可惱!
她暗暗咬牙,默默咽下一口血。
二王子態度好多了,小心翼翼地問:“那位姑娘,是你的姐妹嗎?”
什么姐妹,那是我大嫂!那個女人,可真不知羞恥,成了親竟還到處招蜂引蝶!
羅知雅心中狠狠罵了一通,臉上卻露出溫婉的笑容:“我在家里,大半時間都呆在閨房里看書刺繡,并沒聽說驚馬的事兒。”
“哦,是么?可是當時我問了,別人說那馬車是鎮國公府的。”二王子有些失望。
羅知雅見狀一笑:“如果是我們府上的馬車,那應該是我們府上女眷了,可也說不定是我嫂嫂呢。”
“嫂嫂?”二王子一怔,想明白這兩個字的意思,忙搖頭道,“不是的,當時我聽見她的侍女喊她姑娘。”
原來如此!
羅知雅笑得意味深長:“是么?那我們府上,和我年齡差不多的姑娘,就是我的堂妹了。”
她深深看二王子一眼,一字一頓道:“她叫羅知慧。”
她這一詐死,將來回了京城,再不能以國公府大姑娘的身份見人了,只能悄悄見了母親,以遠房親戚之類的身份嫁到外地去。
她想過了,這樣固然委屈,可總比留在蠻尾,被懷恨在心的初霞公主不知什么時候要了她性命強。
可是,到底是意難平!
她本是國公府的大姑娘,公卿之家,甚至是皇室,有什么是她配不上的?
就因為甄妙那個賤人,給她帶來這場無妄之災,讓她從云端跌落在了泥里,從此只得隱姓埋名嫁給一個平庸的男人!
還有羅知慧,憑什么好事都被她占了,她才是嫡長女,可當上公主伴讀的是羅知慧,被駱夫人收為弟子的是羅知慧,躲過了這場賜婚的還是羅知慧!
老天何其不公!
既如此,她倒要看看,二王子為了心上人再去京城后,是求娶羅知慧呢,還是見了真人后,把他對甄妙那個賤人的心思昭示天下呢?
無論怎么樣,都有一場好戲看了。
知道了心上人的名字,二王子對羅知雅大為滿意,痛快的應承道:“好,我派人送你走。”
既然她真的是鎮國公府的大姑娘,那他帶回王宮就是自找麻煩了。
“你傷勢恢復的怎么樣,能經得起顛簸么?”
羅知雅擔心夜長夢多,忙道:“我已經好了。”
二王子很快安排好了馬車,里面一應物品俱全,甚至還有兩箱子皮毛衣裳。
“二王子太客氣了,不用準備這些的。”
二王子笑道:“等入了秋,靖北就冷起來了,你用得著的。”
“靖北?”羅知雅一時沒反應過來。
“是啊,我送你去你表哥那里,以后你們就不用分開了。”二王子粲然一笑,“你不用謝我,用你們大周的話說,這叫兩全其美。”
羅知雅如遭雷擊,半天說不出話來。
二王子已經利落上了馬,馬鞭甩出漂亮的鞭花,沖她揮了揮手,眨眼間就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