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溫雅涵流露出“看吧,果然如此,生在鐘鳴鼎食之家的貴女,怎么能理解生活的艱辛呢”那種倔傲的小眼神,甄妙心中一陣氣悶。
外祖母生了三兒一女,小舅舅生不見人死不見尸的消失在大海上,大舅二舅一個常年臥病在床,一個瞎了一只眼睛,只有母親目前來看還算過的最好龗的。
她了解母親。
溫氏是個單純的有些天真的人,這樣的人脾氣可能不會太好,可掏出的心卻是真真的。
她統共三位表姐一位表妹,恐怕在母親心里,都是當作女兒待得吧。
可人家卻始終筑了一道心墻,把溫氏和她隔絕在外。
隔絕在外也無妨,可一方面疏離著,一方面有求于人又這么敏感,就有些讓人頭疼了。
她倒是不在意,但母親,一定會傷心的吧?
暫住的表姑娘神馬的,果然是最難打交道的存在。
嘴角彎起,笑了笑:“三表姐,我娘是您嫡親的姑母,若有什么事求一求她,真的不丟人的。”
“二表妹這是什么意思?”溫雅涵強自控制著微微顫抖的手。
她拿針的時間太長了,就落下這么個毛病,一旦情緒過于激動手就會不受控制的抖。
一雙微涼的手覆上。
手指纖細修長,如白瓷般細膩,又比白瓷多了瑩潤生動的光澤,指甲并沒有涂任何顏色,修剪的整整齊齊,看著干凈又清爽。
而那雙微顫的手,指肚上一個個針眼好了又添,添了又好,早已形成一層薄繭,粗糙的令人難堪。
溫雅涵猛的把手往回抽,卻被甄妙緊緊握住。
“二表妹。你——”
“三表姐,舅母一定和你說過,我娘是個什么樣的人吧?”
溫雅涵神色復雜的點了點頭。
“為龗什么不試著相信呢?”
“我沒有不相信。”溫雅涵聲音微揚,一直戴著的厚重面具,好似被人乍然劃出一道深痕,不安又羞惱。
是了,二表妹自幼就是這么尖銳的人,她怎么會顧及別人的心情呢?
仿佛猜到溫雅涵的想法,甄妙失望的嘆口氣:“三表姐,我說的話呢。雖然直,但沒有任何諷刺的意思。如果你愿意,何不試著相信一次,依靠一次別人?或許真沒你想得那么糟糕。三表姐,我就先回了。”
微微欠身行了半禮,甄妙轉身,頭也不回的離去。
“三姐。”溫雅琦探出頭來,見溫雅涵不語,忍不住道:“你和二表姐鬧別扭了嗎?”
“沒有。”溫雅涵神色晦暗不明。背脊挺得筆直往屋里走。
“哎,三姐,我覺得二表姐說的也有道理。你要是真的有什么事,就去找姑母啊。姑母對我們挺好龗的。”
溫雅涵面無表情的看她一眼:“多嘴。”
甄妙回了寧壽堂,用了晚膳就開始壓腿。
阿鸞忙忙碌碌將近半個時辰,這才把沐浴的水配好:“姑娘,該沐浴了。”
甄妙收了腿。走向凈房。
自從開始堅持用太妃給的養肌膚的方子,臉上起的痘痘果然不知不覺消失了,肌膚摸起來也順滑了不少。漸漸褪去這個年紀的少女肌膚特有的青澀感。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眼看著有了效果,又有貼心丫鬟把一切準備好,甄妙由最開始的沒耐心到現在已經開始習慣了。
先是邁入熱氣騰騰,加了許多藥材花瓣已經看不出顏色的水中,甄妙舒適的嘆口氣。
泡了兩刻鐘左右,阿鸞扶著她起身走向另一個木桶。
青鴿立在那里候著。
那木桶沒有一絲熱乎氣,甄妙雖已是這樣泡過數次了,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咬一咬牙才坐了進去。
冷得咧了咧嘴,嘀咕一聲:“冷死了。”舀了冷水開始往自己身上澆。
青鴿熟練的俯身,片刻不停的揉搓著被冷水澆過的肌膚。
胖丫頭手勁大,很快火熱的感覺傳來。
冷與熱相交,甄妙覺得自己仿佛處在冰火二重天似的,說不出是痛苦還是舒坦,只是一遍又一遍的想,太妃到底是何方神人,能想出這種方子的。
折騰的差不多了,青鴿把甄妙撈出來,抱回床上去。
阿鸞側坐在一旁,從脖頸開始給她按摩。
不多時,甄妙就睡著了。
阿鸞手上沒停,直到按完腳尖,才擦了擦鼻尖的汗珠,拉過錦被給甄妙蓋好悄悄退了出龗去,歇在了外面的美人榻上。
一夜無話。
第二日去溫氏那里陪了半天,又去虞氏那看了看眉眼開始長開的雷哥兒,一天也就混了過去。
第三日一早,一頂精致小轎就靜悄悄的停在了建安伯府的垂花門處。
甄妙帶著阿鸞和青鴿上了轎子,起轎前,下意識的回頭瞥了一眼。
雕刻著層層蓮花的垂花門初陽下顯得格外華麗,溫氏站在門前臺階上,沖她揮了揮手。
轎子越行越遠,溫氏漸漸褪色成一個模糊的影子,甄妙這才放下綴著流蘇的簾子,坐好。
“姑娘,很快就會回來的。”向來安靜的阿鸞難得多了一句嘴。
“嗯。”甄妙點點頭。
青鴿卻是一臉憧憬:“姑娘,您說公主府的廚房,是不是比我們伯府還要大很多啊?”
“應該是吧。”
一主二仆隨意的聊著,也不知行了多久,轎子停了下來。
“甄四姑娘,請下轎吧。”一個嬤嬤立在轎子邊,把轎簾掀開。
那嬤嬤穿著緞子襖,頭發挽了個利落的髻兒,插著一根金釵,看著很是體面。
甄妙沖她點頭微笑。
那嬤嬤便回之一笑,只是嘴角微勾,顯得有幾分倨傲。
甄妙沒有往心里去,抬腳就走。
每年的梨花會都在公主府的梨園舉行,她不是第一次來了。
這里景致確實是極好龗的。哪怕到了這個時節,仍有許多不知名的草木常青,花團錦簇。
行走到一處,還看到一叢灌木,掛著滿滿的紅色小漿果,果子晶瑩小巧,看著就讓人垂涎。
甄妙不由多看了一眼。
“這是迭香果,早年從海外帶來的樹種。”一個清清涼涼的聲音響起。
甄妙抬頭,這才看到重喜縣主就在灌木叢的另一側。
“縣主。”甄妙斂衽施禮。
“甄妙,我等你好久了。”
這話說的甄妙有些意外。迷茫的看了重喜縣主一眼。
帶路的嬤嬤臉色微變,看向甄妙的眼神再沒最初的倨傲和漫不經心,反而多了幾分慎重和審視。
縣主自小就是冷淡性子,便是對著自己的大嫂,都不像尋常小姑那樣愛說愛笑,這位甄四姑娘,到底怎么得了縣主青眼呢?
“走吧。”重喜縣主伸出手,竟是牽起甄妙的手往前走。
嬤嬤悄悄揉了揉眼睛,確定沒眼花這才跟了上去。
“楊嬤嬤。我帶甄四姑娘過去就成了。”重喜縣主淡淡道。
“是。”楊嬤嬤恭敬應著,停住了腳步。
府里誰都知龗道,縣主雖不像尋常貴女那樣嬌蠻,甚至大多數時候平和冷淡。可向來是說一不二的,連公主都很少駁縣主的面子,真真是比兩位公子還要威風的人物。
甄妙一頭霧水跟著重喜縣主走,見周圍景致越來越精致。忍不住問:“縣主是帶我去見大姐嗎?說起來,這還是我第一次去大姐那,沒想到她住的地方比梨園也不遜色。”
重喜縣主停了下來。
她身后是一株海棠樹。這個時節葉子早已掉光,只剩下滿樹的紅色果實,如云似火,美不勝收,映襯的素來清淡的面龐也多了一抹嫣紅。
“呵呵。”重喜縣主輕笑一聲,才解釋道:“我帶你去見的不是大嫂,是我母親。”
這次甄妙是真的意外了。
素來鮮少見外人的昭云長公主竟然要見她?
“不用擔心,我母親很好龗的。”重喜縣主安撫的笑笑,“等你安頓好,再一起做彩虹面條可好?”
“好龗的。”甄妙調整好心態,笑瞇瞇道。
既來之則安之。
見甄妙神色坦然,重喜縣主暗自點頭,帶著她穿過一道道月亮門,到了昭云長公主的休憩之地。
兩個容顏姣好龗的侍女立在門旁,見著重喜縣主盈盈施禮,一人打起繡著煙雨山水圖的布簾,一人向著屋內稟告一聲:“公主,縣主和甄四姑娘來了。”
“讓她們進來。”柔若春風的聲音傳來。
甄妙走進去,竟不敢落腳了。
地上鋪著一塵不染的雪兔皮,一水的紫檀木家具壓住了這一片白,整個房間說不出的高貴大氣。
臨窗大炕上坐著一個一身紅衣的女子,襯著這雪白和暗紫,明明是極張揚的顏色,眉眼間的淺笑卻生生柔和了這一切。
重喜縣主踢掉鞋子,雪白的羅襪踩著雪兔皮鋪就的地面走向昭云長公主。
甄妙回了神,站在門口斂衽施禮:“民女拜見長公主。”
“你便是甄四吧,來,進來坐。”昭云長公主招招手。
甄妙脫了鞋子進去,長公主賜了座,隨后閑聊般問了幾個問題,都一一乖巧的應了。
她自認沒有長袖善舞的本事,面對絕對的上位者,不出錯就是好龗的。
原以為長公主見她或者有什么深意,卻不想問了那幾個問題后便端了茶。
一位個子高挑的丫鬟領著甄妙去大公子院子里。
只留下重喜縣主,終是忍不住問:“母親,您既有心見甄四一面,就只是為了說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