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天亮了。
凜霜星的天空永遠是白蒙蒙的一片,廣弗的天空上,云團被高空的寒風拉出一片片如同水波般的形狀。那明亮的灰白天光讓他有些痛恨地瞇了瞇眼睛,對于視力出眾的獵手而言,太過強烈的光線反而讓他感到不適。一股挾著冰雪的寒風迎來吹來,拂動著他頭頂捆成一股的紅色頭發。
那頭紅發,被風吹得如同火焰般拂動個不停。
這是名獵頭者,作為凜霜星上智慧最高的土著生命,他們擁有著和人類相似的身形。就像眼前的獵手,他很瘦,瘦得像是風大一些都會被吹走。可他那碩長的手臂以及雙腿,都牢牢捉實著這身下吊車的鐵臂,即便風再大些,也無法將他從吊車上吹下來。
獵頭者那身冰藍色的皮膚,讓他幾乎與天空嵌為一體。赤裸的上身上用天然的顏料涂抹著一個拳頭的圖案,那是部落的圖騰。只有真正的勇士,才有資格在身體上繪出部落圖騰。這是他為之驕傲的標志,他蹲著,可上身挺得筆直,如同那萬仞高崖般無俱寒風的吹襲。
獵手的身后背著用獸皮所制成的箭囊,囊中是十幾根用骨頭做成的箭。箭囊的旁邊是一張弓,那是由骨頭和某種野獸強韌的筋所做成的長弓。在他的腳邊,還平放著一根矛。矛尖取自最堅硬的雪晶,這種物質又稱為鐵晶。是雪晶中成份最為堅硬的部分,它通體剔透,卻豎逾鋼鐵。
矛身則是一根粗糙的骨頭,磨得鋒利的鐵晶和骨柄結合起來,就是這根戰矛。能夠用上鐵晶所做成的戰矛,也是一種身份的象征。
腰間的獸裙在風中獵獵作響,風吹過包裹在手腕和小腿上的骨甲吹出如同幽魂般哽咽低泣的聲音。獵手張開布滿碎牙的嘴巴,抬手將一截不知什么野獸的獸腿放到了嘴邊用力一扯,便扯下一片帶著血水的肉片來。他胡亂嚼著、然后咽下。
這時突然吹來一陣大風,風中,似乎帶著其它什么東西。
是氣味!
獵手靈敏的嗅覺告訴他,那是人類的氣味。人類,討厭的入侵者之一。他們霸占了雪晶礦場,在大地上建起鋼鐵的堡壘。他們讓許多部落流離失所,然而卻有一些部隊和他們為伍。鐵拳部落的獵手討厭人類,就像眼前這名獵手,他曾發誓不會如那些軟弱的同胞,對人類選擇了妥協,而不是戰斗!
獵手所在,是曾經在凱巖基地控制下的雪晶礦場。寒雪晶對于獵頭者來說,它們是大地的饋贈,是星球的血液。然而人類卻占有它們,開采它們,這對獵頭者來說是無法忍受的一件事。眼下這個礦場,就是他們從人類手中重新奪回的戰利品。礦場仍大致保持著原貌,甚至場區中還有一些人類逃走時遺棄的工具。
獵手腳下的吊車便是一件。
此刻他嗅到人類的氣味,以居高臨下的優勢以及驚人的視力,正全力搜索著入侵者。然而視線掠過大半個礦場,也沒有發現半個人影。獵手感到疑惑,突然他發現身下的影子似乎濃郁了些,濃郁到仿佛身后還站著另外一個人似的。
在整個部落里,哪怕是酋長也不可能無聲無息來到他的身后而不被發現。獵手立刻伸手去捉腳邊的戰矛,手剛碰到骨柄,腦袋已經傳來鋼針透體般的痛苦,跟著整個世界在他眼中便漸漸變得黑暗起來。
一縷黑色的霧火凝如實質,自獵手的眉心間穿透轟出。在獵手的后腦處,貝爾摩德正收回點在獵頭者腦袋上的兩根手指。他隨手撈住這具獵手的尸體,身邊黑霧升起,打開暗影通道,他和獵手一起消失在這輛吊車之上。
礦場很安靜,獵頭者和大多數凜霜星的生命一般,討厭在白天活動。晚上才是他們一天的開始,至于白天,只有少數戰士放哨。吊車的吊臂上,寒風把一個鐵勾吹得晃個不休,可礦場中剩下的幾名哨兵,卻沒有發現吊臂上已經少了一個同伴。
在距離礦場一公里外的地方是片低矮的山頭,艾倫和雷杰斯剛把戰術飛車做好偽裝的工作,貝爾摩德的氣息便出現在場中。一團黑霧散開,貝爾摩德從暗影通道中出來。隨手扔去,便把獵手的尸體丟到地上。他還拎著一把戰矛,正屈指輕彈矛身,骨柄立刻響起低沉的回音。
艾倫走了過去,把獵手的尸體翻了過來,然后開始著手檢查獵頭者的身體構造。旁邊的雷杰斯盤膝坐到地上,不以為然地說:“這些家伙有什么好檢查的,我們直接殺上去不就完事了。”
“話可不能這么說,我們大概會在凜霜星上停留一段時間,多了解下這些星球土著總是好的。你看鐵拳部落規模有限,可他們的酋長已經有十七級的水準。如果是大點的部落,應該會有更強大的戰士,還是別過份輕視的好。噢,看這里…”艾倫扳開獵手的嘴巴,獵頭者的嘴中布滿短而尖的利齒,這讓他們和野獸般可以輕易撕下獵物的身體。艾倫在嘴部兩側上方的肌肉處輕壓,便從口腔上方滑下兩根彎彎的犬牙來。
“和他們戰斗的時候,得小心別讓他們給咬到。”艾倫伸手輕輕在犬牙上的摸,指尖便給劃破了一道淺淺的口子。這兩顆犬牙十分鋒利,若全力一咬,只怕護甲也可以咬穿。
艾倫伸手往獵頭者的胸膛摸去,只覺他的皮膚很薄,下面沒有肌肉組織,直接就是堅硬的骨骼。他皺了皺眉,從腰后摸出惡魔禮贊,然后從頸窩一點開始往下拉去。匕首一直滑至獵手的腹部,艾倫才改用雙手左右一扯,將獵手的皮膚拉開,露出一層近乎黑色的骨骼來。
“是外骨骼組織?”貝爾摩德輕聲道。
艾倫也不作答,繼續用匕首翹開幾根骨頭,才發現骨頭下才是肌肉。再分開肌肉層,才露出獵手的胸膛、內臟以及骨架來。而那外層骨骼形若盔甲,它們主要分布在獵手的胸前,至于背后卻如人類般除了椎骨外,就沒有其它的骨骼組織。可以想像,若直接從正面進攻的話,大概很難給獵頭者以致命一擊。
除非實力相差懸殊,才能以壓倒性的力量干掉他們。否則,從背后攻擊會是一個省時省力的辦法。
在接下去的檢查里,艾倫發現獵手的手掌下方能夠伸縮出黑色的短刺。這些短刺是可以射出體外的,發射短刺由小臂下方一片柔軟的肌肉群決定。當它們縮緊時,就會像扣下板機般從手掌中射出這種黑色短刺。如果在近距離又對著沒有護甲的部位射擊,會造成不小的麻煩。
除此之外,獵手的肌肉纖維分布更多、更細。這使得他們身形瘦長,卻更具爆發力,并賦予他們如同獵豹般的敏捷和速度。解析獵手的身體結構用去大概一個鐘頭的時間,在艾倫利用不遠處一條從森林中流淌而過的河流洗去手上血污時,那名獵手的尸體也給貝爾摩德埋到了一株古樹下,讓它成為森林的養份。
“哨兵還剩下三人,分別在這些個位置。”貝爾摩德在雪地上畫出礦場一個簡單的平面圖,并在其中幾個位置上用力一點,標出哨兵的所在:“至于其它獵頭者,他們應該躲在礦井里。畢竟他們討厭白天,就像夜晚之于人類般,現在他們大概正在睡覺。”
“那倒讓我們撿了便宜。”艾倫道,他朝哨兵的位置點了點:“這些家伙就交給我們,至于礦井中的獵頭者,就讓雷杰斯負責吧。”
雷杰斯皺眉道:“資料上顯示,這個部落的戰士只有三十人?”
艾倫點頭。
“那其它人呢?”雷杰斯猶豫道:“我不習慣向老人孩子揮刀。”
“那就別勉強,我會處理的。”
“你打算殺死他們嗎?”雷杰斯皺起了眉頭。
“如果有必要,我會的。”艾倫拍拍他的肩膀說:“對于這顆星球的土著而言,我們就是入侵者。哪怕我們什么也不做,手上也早已染滿血污。這種仇恨是難以化解的,特別是我們殺死他們的男人后。放過他們自然是一種仁慈,可這種仁慈最終也只是一種偽善,仇恨的火焰也不會就此熄滅。當他們帶著更多的同胞來復仇時,我們只會種下更大的仇恨。”
“就像黎明學院的教授們常說的那樣,戰爭從來沒有正義的,而我也沒想過自己要占據道德線的至高點。我想做的,只是盡可能幫母親完成她沒有完成的義務,然后積累自己的力量,以便完成一些承諾。最后,讓自己以及身邊的人過得更好,也就足夠了。”艾倫深吸口氣,眼神變得深邃起來:“至于要背負的那些東西,從決定走上這條路開始,我就已經做好準備了。”
雷杰斯為之無言,艾倫一笑道:“你不要為難,循著自己的心性去做就行了。不要因為我或者其它人改別什么,雷杰斯,除非你不想看到自己力量的巔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