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了什么嗎?
陳羲問自己。
明明沒有。
得到了登上改運塔的機會,并且得到了一件雖然破舊但神奇的本命,修為達到了破虛一品,在四層塔上修行了足足三個月這些都是得到的。最主要的是,他還得到了進入內宗的機會,只要能進入內宗,他堅信早晚會查出當年究竟都有誰背叛了他的父母。
可是為什么,會覺得很失落?
可是為什么,會高興不起來?
陳羲抬起頭,讓自己臉上洋溢起笑意。這個笑容是他在那個破屋子里叼著小木棍練習了三百多天的笑容,看起來無比的真誠無比的溫暖。這笑容從嘴角揚起的弧度到感情的抒發,都是那么完美。
看起來,他絕對很高興。
所以周九指心里的擔憂稍稍減輕了幾分,對這個便宜得來的學生他現在喜愛到了極致。青武院好不容易出現一個能讓人信服的天才,他可不希望這個天才的修行道路早早的被一些不必要的羈絆所毀掉。
“修行者的修為越強,壽命會越長。”
周九指一邊走一邊對陳羲笑著說道:“所以會遇到很多動人心魄的事,有些事真的很美,美到炫目美到讓人流連忘返。但是你卻不能駐足,因為你的駐足,只會讓你失去前方更加美好的東西。”
陳羲嗯了一聲,然后問:“您知道?”
周九指點了點頭:“你和柳洗塵在登上四層塔的時候,非但我在看著,外宗六院的院長都在看著,甚至宗主也在看著。你應該知道,你這樣的表現已經足夠引起所有上層人物的注意。”
“我沒事。”
陳羲平靜道:“那只是一個幻境而已,我只想修行大成然后去報仇。”
他看了周九指一眼:“凰鸞院的院長大人,會恨我吧?”
周九指訕訕的笑了笑:“雖然柳洗塵離開小滿天宗回了皇都,不一定是因為你。但是凰鸞院失去了一個最優秀,也是蘇院長傾盡心力栽培的人她心里自然會有些不舒服。不過你不必在意,蘇院長不是一個不明事理的人。她也很清楚柳洗塵早晚都會回皇都城去的,柳洗塵之所以來是因為”
說到這,周九指忽然停頓了一下。
“因為什么?”
陳羲側頭看著周九指問。
“算了那是那些大家族之間的事,還牽扯到了圣皇子,不說也罷。”
周九指顯然不打算繼續說下去,轉移了話題:“一會兒我讓丁眉帶你去內宗見宗主,他對你很有興趣。你也不必緊張,宗主這個人還是很溫和寬厚的,不然也不會不計較你私闖改運塔的過錯。”
陳羲點了點頭,心里一震。
他要追查當年的慘案,就肯定要接觸內宗宗主,因為他懷疑現任的內宗宗主,就是當年背叛他父親的那個人陳羲沒有對任何人講過,他的父親就是當初的小滿天宗內宗宗主。
“您不去?”
陳羲問。
周九指搖頭:“我要處理別的事,因為你私闖改運塔,那么多優秀弟子起了好勝之心,也跟著闖進去,青武院里就有十幾二十個,這些弟子我要找他們談談。”
陳羲忽然明白了。
那些弟子登塔有高有低,但現在只有陳羲一個人進入內宗顯然那些人會不服氣。陳羲的表現足夠引起重視不假,但那些人也都是未來小滿天宗的基石,不能不安撫。
“嗯”
陳羲回復了平靜,在心里告訴自己見到內宗宗主絕對不能表現出絲毫的異樣。他心里也隱隱有些擔心,雖然他離開內宗的時候才四歲,但是面相上終究還是有些蹤跡可循。如果現任宗主就是當初背叛他父親的人,而且是他父親當初的親信手下,極有可能認出他。
接下來,陳羲知道最艱難的時刻要來了。
從改運塔出來之后順著青石板的小路一直往山里面走,清量山很大,內宗就在山巒深處。其實外宗六院和內宗之間的距離并不遠,但是如果沒有人接引的話沒有任何一個弟子可以進去。
內宗外圍,有一個巨大的結界。
陳羲知道這個結界足有方圓幾十里大小,連飛鳥都進不來。除非是修為到了逆天級別的大修行者才有可能靠著絕強的修為將結界撕開,一般的修行者根本就過不去。陳羲雖然知道有結界在,但不知道是什么樣的巨大能量支撐著這個結界。
陳羲可以肯定不是修行者的修為之力,他不認為有修行者可以長年累月的支撐如此巨大的結界。
內宗很神秘,必然有什么稀世珍寶才是摯誠結界的關鍵。
到了外宗六院的外面,就是一片茂密的樹林,很幽深。走到樹林外面之后周九指交代了幾句隨即離開,丁眉陪著陳羲站在樹林外面等著。陳羲不時看丁眉一眼,后者則扭過頭故意不看他。
“你食言了。”
陳羲說。
丁眉臉一紅,頭扭的角度更大。但是陳羲看得很清楚,她臉上的紅已經到了耳垂。
“這一抹紅,比胭脂美。”
他說。
丁眉沒有梳妝沒有打扮,依然是那身教習服。她似乎是有些不知所措,已經二十幾歲的年紀可臉紅的樣子猶如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
在樹林外面等待了幾分鐘之后,除了陳羲說了那一句比胭脂美之外兩個人就再沒有交談。或許是丁眉覺得有些尷尬,側著頭看樹上葉子的脈絡。正在這有些令人尷尬的氣氛蔓延著的時候,樹林忽然有了變化。
似乎是空間扭曲了一下,陳羲看到那巨大的樹林居然往兩邊分開,那場面之壯觀無法言表,即便陳羲知道有結界存在依然感覺到了震撼。那些參天大樹好像活過來一樣,朝兩邊分開讓出來一條小路。
然后陳羲看到兩個身穿深藍色內宗院服的年輕男子緩步走了出來,看起來都很年輕,一臉的倨傲。即便是看到丁眉,他們兩個也沒有表現出什么禮貌。倒是用奇怪的眼神看了陳羲一眼,而陳羲則從這兩個人的眼神里看到了敵意。
“我叫杜猛,他叫袁豐雷,我們兩個是來接你們進去的。”
走在前面的那個個子稍微高些的內宗弟子用一種居高臨下的眼神看著陳羲,連語氣都那么居高臨下:“跟在我們后面,莫要四處亂看也不要胡亂走動,結界之內機關重重且千變萬化。你若是胡亂走動觸動了結界內的禁制,死了的話誰也怨不得。”
說完這句之后那兩個人轉身要走,這兩個人的態度之桀驁冷淡讓人厭惡。尤其是后面那個叫袁豐雷的,自始至終除了看了陳羲一眼之外就再也沒有任何表示,眼神飄在天空上。
“請兩位師兄稍候。”
陳羲微微施禮,很客氣的說了一句。
杜猛回頭瞪了他一眼:“什么事?”
陳羲抱拳問道:“我想請問兩位師兄,內宗之內可有教習?”
杜猛看白癡一眼看著陳羲,哈哈大笑:“我早就聽說你是個小雜役出身,果然是個沒見識的。內宗之內若是沒有教習,誰教你修行?”
陳羲緩緩道:“那么再請問,兩位師兄在內宗見到教習,也是裝作視而不見?若是如此的話我倒是覺得有些難以理解,師如父母,難道內宗只管修行沒有輩分尊卑?我的教習雖然沒有進入過內宗施教,但終究是教習,內宗也好外宗也好,教習就是你們父母一般的輩分,我想請問,你們兩個沒人教導禮貌二字?”
這話一說完,三個人同時臉上變色。
杜猛和袁豐雷臉色發白,一臉怒容。而丁眉則是驚訝,驚訝到甚至有些惶恐。
陳羲其實知道,丁眉的天賦并不出眾,所以當初沒有被選拔進內宗繼續修行,而是到了破虛境之后,就留在外宗青武院做了入門教習。說起來,內宗弟子向來自視甚高,自然不會瞧得起一個外宗的入門教習。
在他們看來,外宗的入門教習只不過是身份不一樣的廢物而已。
“你可懂內宗的規矩?”
杜猛嘴角抽搐,冷笑著問陳羲。
陳羲搖頭:“不知但我知道做人的規矩。”
他看著杜猛一字一句的說道:“我尊重你,所以稱你一聲師兄,這便是做人的規矩。但若你們不懂得怎么做人,我何必敬重你們?”
杜猛怒道:“你應該知道自己這樣做,以后會有什么日子過。”
他怒目而視,雙手隱隱間有內勁流動。
而丁眉則上前一步,想擋住陳羲。陳羲卻先一步動了,攔在丁眉身前,回頭給了她一個溫暖的微笑。丁眉一怔,本想勸陳羲不要惹事,卻被這笑容里的暖意暖的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杜猛想要出手的時候,那個個子稍微矮些面容白凈冷峻的袁豐雷伸手拉了他一把,然后走到前面,雙手抱拳對著丁眉深深俯身施了一禮:“見過教習。”
“你這是做什么!”
杜猛詫異的看著袁豐雷說道:“外宗的教習,也不過勉強到了破虛境罷了,入門教習的修為更低。是那些進入內宗的資格都沒有,又沒有家族支持的外宗弟子才會留在外宗做入門教習,說白了就是要天賦沒天賦要家族沒家族的人罷了,何必如此?”
“閉嘴!”
袁豐雷瞪了他一眼,然后轉身就走。
杜猛愣了一下,然后抬了抬手也算是給丁眉行禮,快步追上袁豐雷。
“你本不必如此的,以后你在內宗修行,還不是要被他們欺負?這些內宗弟子都是這般心高氣傲,你還沒進內宗就先得罪了兩個,以后可怎么辦?”
丁眉下意識的拉著陳羲的胳膊說道:“你在外宗的時候時時謙良溫順,怎么今日這樣不冷靜?”
陳羲對她笑了笑,柔聲道:“雖然我未曾跟你修行,但是這近一年來唯獨是你看我不曾用那種俯視的眼神,我是甲班的雜役,自然也算是你的門下。既然如此,我怎么能看著教習被人輕視?這個道理,還是要爭的。”
丁眉還想說什么,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只覺得心里暖烘烘的發熱,就如同喝了一杯陳年老酒,令人迷醉。
“走吧。”
陳羲對她笑了笑:“放心,我不會丟了青武院甲班的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