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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六章 周郎顧曲,瓊娘亂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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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干嘛說我家娘子壞話?”那婢子不樂意地說。

  “咦,瓊娘子還在。”

  “在又如何,我家娘子今天不見客。”那婢子要關門。

  陸平說道:“當真不見,我家大郎來了也不見?”

  “你就不要拿她打趣了,對你家娘子說一聲,保安王巨王子安求見。”

  “王巨,華池縣知縣,大理寺評事王巨?”

  “是。”

  “立即請進,”那婢子馬上換了笑容,笑嘻嘻地說道。

  “不是說不見客嗎?”陸平打趣地說。

  “不要拿她開玩笑了,對了,原來那個小娘子呢?”

  “她母親病重了,娘子讓她回去照料她母親。”

  “你家娘子倒是好心。”

  “那是當然。”小婢女噘著嘴,自豪地說,然后又沖里面喊:“娘子,王知縣來了。”

  王巨心中有些后悔,自己當不當來。

  瓊娘已迎了出來,一身粉白點紅梅襖裙,顯得人格外的嬌艷,仿佛就象從畫中走來一般。如果胸再小一點貧一點,那可能在宋朝人眼中算是一個絕代佳人了…“不敢,奴家見過王評事。”瓊娘滿臉歡喜地說。

  王巨這個官職在京城那是滿地走,到處都是,但瓊娘歡喜的不是官職,而是人。

  她將王巨迎了進去。

  “王評事,今天如何有空來到奴家這里?”瓊娘一邊給四人沏茶一邊問。

  “韓公召我進京述職,似乎另有它授。于是在京城耽擱了。”

  “哦。奴家倒是聽說了一些。似乎王郎遇到了一些困難。”

  “也不算困難吧,”王巨淡淡說道,但也是事實話。若這個叫困難,以后還想不想做事了?不過宋朝千創百孔,就是趙頊放棄王安石或者他人,用自己,自己也不知道從哪里著手。當然這也是不可能的,自己真正能做事的時候。還要等上十幾年。現在繼續在下面磨練吧,或者到館閣里修身養性。

  “王郎口是心非了,”瓊娘不相信,又說道:“不過這次戰俘的事,司馬公既然提了出來,韓公一定很為難,因此這才將王郎召到京城,讓你與司馬公直接對質,韓公便省了麻煩。”“這倒不是奴家的想法,前天張翰林與幾朋友來奴家這里做客,順便議論了一番。”

  “張方平?”

  “正是他。”

  “那就難怪了。”王巨道。

  這又是一個被低估被輕用的人物,最少勝過了歐陽修十倍,不管是財政,還是軍事,就是與韓琦相比,也勝過了韓琦三倍!

  在軍事上特別有一件事,讓王巨十分佩服,趙元昊叛亂,要做皇帝,宋朝立即議論要出兵。出兵也是對的,一旦這個皇帝做穩了,西夏就有了根,那么就難纏了。但不能盲目出兵。當時朝中只有一個人清醒,那就是張方平,勸趙禎暫時忍讓,等一年多時間,但不是象司馬光那樣干等,純粹為了茍和去等,而是有目的地去等,在這個時間立即精選將士,秣馬厲兵,修筑城池,先將自己立于不敗之地。

  朝廷不聽,張方平只好獻出下策,李元昊入侵必先攻延渭等地,巢穴空虛,他出兵延渭,我從府麟攻其銀夏巢穴,那么就不會那么被動地等著挨打。朝廷又不聽,然后呢,然后敗了又敗。

  但張方平在經濟才能上又勝過了軍事才能。

  他曾上書,“為人材者,出令而主均者也。長則縈之,短則伸之,虛則益之,實則損之,衰多益寡,稱物必嚴。示之以予之形,而不見其奪之理。使民曲之不知其故,而后可以制天下之變,成天下之務也。夫以輕重治食貨者,民足而國贍,弱國可以強。其不知輕重之道者,民困而國乏,強國必弱。”

  這是《管子》“見予之形,不見奪之理”思想的延伸,國家不征稅那是不可能的,但得做得巧妙,讓老百姓只看到國家給予大家多多,卻看不到國家從他們手中同樣得到多多,因此老百姓就愛國了。

  但張方平思想更成熟一些,不僅是這見予之形,不見奪之理,并且還說明了國家得要宏觀調控。

  還有他其他的一些經濟思想,王安石變法,受張方平思想影響很深。

  不過張方平乃是說國家需要宏觀調控,而不是直接去經營,青苗法不提了,那個均輸法,通商法,豈不是坑人坑國嗎?特別與遼國貨幣戰爭,王安石與張方平發生了嚴重沖突,因此也與王安石分道揚鑣。結果呢,那一戰名垂史冊,王安石輸得一塌糊涂。

  這個倒是一個人物,若說宋朝現在會經營的大臣,只有三人,王安石,薛向,張方平。

  可惜王安石怮啊,不知道未來這個怮相公會不會讓自己也頭痛?不過這個張方平,若是有機會倒是能向趙頊推薦的,但趙頊現在服侍病趙曙,自己恐怕沒機會見面了,但要不要見一見這個張方平,與他交流一番呢?

  若是張方平,看了出來,也不足以為奇,他看不出來才是奇怪。

  “王郎也知道啊?”

  “聽說了一些他的故事。”

  “這個人倒是不錯,作為豪爽,不似其他士大夫,讓奴家感到又偽又…色。”

  “哈哈哈,此公素來以豪爽著稱,頗類似于張齊賢公。倒不是其他士大夫所能比擬的。不知他對我還有何議論?”

  “他說司馬公說一說也可以。然而興師動眾。一旦將王郎扼殺,那將是扼殺我大宋棟梁之材,不過又說王郎確實無法無天了,敲打敲打,亦無不可。”

  王巨又哈哈大樂。

  確實,在賣戰俘這件事上,許多士大夫無法接受,包括蔡挺。索性裝作不知道。他人就在大順城,豈能不知道嗎?

  “但是奴家聽了,卻歡喜得緊,西夏人那是豺狼,何須要客氣?”

  “你不懂的。”

  “奴家可能是不懂,只知道王郎大漲了我大宋志氣。”

  算了,反正是都是好,王巨說道:“瓊娘子,如今可找到合適的人家?”

  “上哪兒找,王郎越出眾。奴家越不好找了。”

  “瓊娘子,不能怪我啊。是你要求太高。實際不是沒有好人家…”王巨說到這里不說了,若說人選,只有這個俏妓子放一放要求,人選還真很多,原來他打交道的人不多,但現在認識的人不要太多哦。特別軍中的一些青年武將,有的未成家,人品也不錯的,如果瓊娘愿意放下身架,嫁給這些將領也不算委屈,而且還會是正妻。

  但人家要求的對象,是鳳,那怕是大雁子,她也看不上,然而做依附于鳳,她這個身份只好做鳳尾了,做鳳尾她也是不嫌棄,可她想做的是不會掉落的鳳尾。

  這個就難了,蘇東坡還將小妾送人呢。

  有的人還用小妾待客陪睡…

  舍不得放的,那都是些老家伙,她又會看不上。

  這個人選沒法挑。

  瓊娘也知道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于是索性繞開這個話題,說道:“王郎既然來了,想聽什么曲子?”

  “《漁家傲》如何,范仲淹的那首《漁家傲》。”

  “那須老漢唱,羌笛吹,才能得那首小令韻味。不過王郎想聽,奴家試一試。”

  說完,她拿出古琴,非是古箏,古箏音調有些綿,彈不出那種肅殺蒼涼之味。瓊娘先試了試音調,然后邊彈邊唱:

  “塞下秋來風景異,衡陽雁去無留意。四面邊聲連角起。千嶂里,長煙落日孤城閉。

  濁酒一杯家萬里,燕然未勒歸無計。羌管悠悠霜滿地。人不寐,將軍白發征夫淚。”

  為了唱出那種韻味,瓊娘聲音越撥越高,特別到了人不寐時,如同穿云裂石一般。陸平與全二長子不由喝了一聲:“好。”

  瓊娘繼續將最后一句收起,一個淚字聲音越來越低,但也越來越低沉。陸平又喝了一聲彩:“這個淚字收得好,立即有味了。”

  然而瓊娘伏在古琴上咯咯樂了起來。

  “笑什么,難道我說得不對嗎?”

  “陸平,不是不對,鳴箏金粟柱,素手玉房前。欲得周郎顧,時時誤拂弦。”

  “什么周郎顧…”陸平糊涂了。

  “剛才瓊娘子在彈濁酒一杯家萬里時,故意彈錯了好幾個音調,三國時名將周瑜長相英俊,特別酒酣之時,臉色紅潤,別有一番風姿。表演彈琴者多是女子,十分愛慕他。因此往往在他酒酣最有風姿之時,這些女子故意將曲譜彈錯,由于周瑜精通音律,于是會扭頭看那個出錯者,那么這些女子便達到了目的,周郎青睞了她們一眼,所以有周郎顧望這一詞。”

  “王郎果然學問博淵。”瓊娘拜伏道。

  陸平卻流汗了,不就是聽一支曲子嗎,那來的這么多門道。

  王巨說道:“瓊娘子,但你也想錯了,我對音律同樣是一個外行漢,只不過去慶州與蔡公議事時,蔡公偶爾請一兩歌伎表演,蔡公讓我點曲令,我便點過這支漁家傲,不然我也聽不出來。”

  “啊,那幾支小令如何做得?”

  “巧,巧,我只看詞藻,不看音律的,而且我現在也不寫小令了,不僅時間緊,我還在著一本書。”

  “王郎著書?”

  “一本關于算術方面的書,可能秋天你就能看到吧。”

  “那也是學問。”

  “算是學問,”王巨嘆道,豈止是學問,那才是大學問,但這個理兒向誰說去?

  隨后王巨又說道:“我明白為何你眼界這么高了,一般人還真沒辦法與你交流哪,連我都有些自慚形穢。”

  “奴家不是這個意思。”

  “瓊娘子,你誤會了,感情的事我與他人想法不一樣,李家娘子不負我,我也不會負李家娘子,不過你多才多藝…確實頭痛哪,”王巨好笑地說,這敢情才是真正的白骨精,又道:“不過昔日周郎顧盼,今天瓊娘亂弦,都是雅事,本官承諾,以后你遇到困難時,本官可以替你做一件事,以報今天之雅興。”

  說完王巨就回去了。

  沒有丟下一文錢,那是對瓊娘感情的侮辱,不過這一諾卻可能會價值千金。

  韓琦也不想追究戰俘之事,一是不好追究,那么多戰俘全送到各個坑礦上了,追究一部分,這部分的礦主必然不服,反而將事態鬧大,追回所有戰俘,那是不可能辦到的事。

  其次追回來干嘛,難道送回去壯大敵人的實力嗎?

  這不是少人,兩三萬人,實際就是那五千人韓琦都不想放回去了,說不定這五千人放回去,以后就能干掉五千名宋朝官兵,宋朝官兵死了就死了,可那個撫恤費用中書頭不頭痛?

  但這事兒終是不大好聽,因此司馬光揭開,韓琦讓王巨與司馬光對質。同時也隱晦地對外公布一下,王巨略有錯,蔡挺也略有錯,因此雖有大功,授了一個節度使,沒有虧待蔡挺。因此這個朝堂看似風光,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呆的地方。

  那個人沒有城府沒有心機?

  不過司馬光與彭思永沒聲音了,他們的徒子徒孫卻不甘心,繼續上書。

  這事兒沒完!

  所以以后王巨做了一件很缺德的事,然后不到兩年辰光,全部鴉雀無聲。

  有方法對付,而且很管用。

  那才是真正的以毒攻毒。

  不過那得好久以后的事了…現在繼續在吵,在爭,弄得韓琦都不勝其煩,其實這些人爭,不是為戰俘在爭了,能爭得回來嗎,這是想將王巨徹底踩死。

  別看司馬光不作聲了,說不定他也默許了這些人這么做。

  并且風聲都傳到了驛館,傳到了王巨耳朵里。

  但就在這時,蔡挺的邸報迅速送到京城了。其實這些人爭也沒用,韓琦當真聽他們的話,將王巨踩死?

  如果韓琦真這么做,又會惹起另外比較激進大臣的嚴重反感了。眼下韓琦的做法才是真正高明的,和稀泥!所以王巨也沒有多大關系。

  最終一個可能,就是另遷他處,不升不降。

  蔡挺與王巨在慶州交談時,便猜到這一點。然而蔡挺也知道會有許多不識趣的人圍攻王巨,得到李諒祚死訊,立即用特腳遞送到京城。

  王巨沒有砍李諒祚一刀一劍。

  但是沒有王巨殺入陣中,看到戰場形勢,及時讓趙明、李三狗與林廣撲向李諒祚,李諒祚如何得死?就象垓下之戰,是諸多將士打敗了項羽,可主功是誰,韓信,張良!然而張良有沒有上戰場?這便是謀劃之功,指揮之功!

  李諒祚之死,王巨才是首功。

  干死了西夏皇帝,那是什么樣的功勞?

  捷報到了京城,韓琦打開捷報,喃喃道:“李諒祚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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