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六十一章 我們的前路

　　妮維雅林歌身處一片朦朧之中。耳畔中所有的聲音都聽不真切，周圍的景致也只剩下一片渾濁，更是什么都看不見。她覺得自己的身體，仿佛每一寸血管之中都灌滿了鉛塊，便連動彈一下手指時候都要花光了她全部的力氣似的。精靈少女自然也挪不開自己的視線，只能直定定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她的姐姐，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手持著云空之槍和九韻定海劍，斬下了他生命中另外一個最重要的人，陸希的首級。

　　“姐姐！陸陸！”她哭喊了起來，奮力地想要掙脫這莫名地束縛。

　　妮可擺脫了一切，突然抬起了頭，然后duang的一聲撞到了一個物事。她覺得頭疼欲裂，卻也聽到了對面發出了一聲吃痛的“嗚”的聲音。精靈少女捂著自己頭上吃痛的地方，過了好幾秒鐘那眩暈感才開始緩解，這才慢慢地恢復了視線。她看到了莉姆正抱著自己的腦袋蹲在地上，面無表情地盯著妮可，但一雙綠寶石色卻滿是埋怨的情緒，完全沒有掩飾。

　　“是，是夢啊”妮可這才意識到了方才讓自己撕心裂肺的一幕并非是真的，但想起來依然是心有余悸，背上更早已是大汗淋漓，看著眼前抱著腦袋的莉姆，頓時覺得額頭更疼了，沒好氣地大聲道：“所，所以啊，為什么剛醒過來，第一眼看到的卻是你啊！”

　　“睡了快半天了。”三無四刀流洋娃娃劍豪站起了身，語氣平靜地道。

　　“半天”妮可一怔，摸出了戰術導力器也可以兼代計時功能。她這時候才有些恍然地意識到，方才和姐姐那么激烈地打斗，自己受的傷其實少之又少，就連隨身這種精密器械都沒有什么破損。

　　妮可忽然覺得有些驚嚇，用一半驚悚一半擔憂的目光看著面前的莉姆。她記得，在睡過去的最后一刻。她自己應該是被姐姐用劍脊磕在了后勁當場暈了過去，而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前的最后一刻，姐姐的劍卻直接從莉姆的肩膀劈到了腰間。

　　“你，你，你你沒事吧？”

　　“她手下留情了。”莉姆繼續用平靜的語氣說。

　　妮可歪頭打量了一下對方，確定她此時只是穿了一件布衣勁裝。開戰之前的那套黑甲便早已經不在了。她知道，莉姆的黑甲雖然是皮甲，但卻是一件魔法寶具，尋常便是攻城錐都打不透，然而，在蒂德莉特輕描淡寫地斬擊之下，卻和白紙沒什么區別。

　　她胸口中了一劍，只毀甲卻未丟命，那當然只能說明對方是手下留情了。

　　“果然，姐姐還是姐姐。”妮可喜滋滋地道，可惜笑容卻顯得很勉強。與其說是相信自己的姐姐沒有變，倒不如說是強迫自己相信還差不多呢。

　　莉姆依然面無表情，但眼神卻表現出了明顯的懷疑。妮可不知道對方到底是在質疑自己的幻想，還是在質疑有這般幻想的自己，但她這時候也顧不得許多了。她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卻發現再熟悉不過了，分明便是自己在古樹行宮里的房間嘛。

　　“姐姐”妮從房間一側武器架上拿起了幻想之玉和葉刃劍不知道為什么，她的武器就掛在上面又拍了拍自己的腰帶，確定空間袋里的藥品、施法材料和備用武器都在。她咬了咬牙，深呼吸了一口，再一次沖向了頂樓的露臺。莉姆也依舊背著自己的四柄寶劍，緊隨其后。

　　妮可很害怕。她總擔心，當自己打開露臺的時候，看到的便是自己方才在夢中看到的一幕。那真的是夢境呢？卻為何如此的真實呢？

　　心事重重的妮可當然沒有注意到，原本應該有很多侍從和衛士所在的行宮走廊上，卻已經空無一人，宛若鬼蜮。倒是莉姆似乎有所警覺，從一開始就已經拔劍在手，每次穿過了一條過道，都有意在墻壁上敲上幾下。

　　兩個女孩很快便上了方才的露臺。一推開門，卻只見到一個人正坐在地上，渾身都是血，耷拉著腦袋一動不動，看不清臉，身上已經再看不清任何生命的氣息了。雖然他已經沒有了頭發，但妮可卻一眼就認出了對方的身份，不是陸希還能是誰呢？

　　“這，這，不不！”精靈少女扔下了兵刃，踉踉蹌蹌地走了幾步，然后直接撲在了陸希面前，緊緊抱住他的身體。她直接嚎啕大哭了起來，情緒完全陷入了崩潰。

　　“嗚，妮可，我還沒死呢。”陸希氣若游絲，但總算還是說出了完整的話。

　　精靈少女微微一怔，將陸希摟得更近的同時，哭得卻也更加大聲了。

　　“所以，不是說了嘛，我可是還活著的。”

　　“可是，陸陸你的眼睛，眼睛，還有手，脖子這里，這里很疼吧？”

　　“很疼的。”莉姆的聲音也在陸希的耳畔響起。她默默地走到了陸希身邊，從另外一邊摟住了他。

　　她的動作很輕，當然是怕弄疼了陸希。她的身體也在微微地發抖，顯然也是怕極了。

　　陸希知道自己現在應該相當的狼狽，只是沒有想到兩個妹子的反應會這么激烈。當然了，已經失去了視覺的他，可真的不知道自己已經會慘成什么樣了。

　　他的身上全部都是血污，一些傷口到現在還沒有黏合，還在不斷地滲血。此外，他的右手已經齊肘而斷，左手手腕上的割裂傷更是能深的能看到已經被切裂的骨頭。哪怕傷口能勉強愈合，估計以后便是連筷子都用不了了。

　　陸希的雙眼已盲，視線之中只有一片朦朦朧朧的黑暗。不過，在妮可和莉姆看來，那雙被世人稱之為“仿佛倒映著所有夜空的萬年琥珀”一般的瞳孔中更是完全看不到任何的焦距，仿佛一潭死水，靜謐得讓人心疼和心悸。

　　可不管怎么說，陸希總算是還活著。這樣的重傷，對于他們這種人來說，也并不是一定治不好的。想到這里，妮可的眼淚依舊流個不停，但總算是心頭的一塊大石落了地，于是嚎啕總算是變成了平靜一些的抽抽搭搭。

　　陸希安慰地摸了摸懷中精靈少女的頭發，一邊仰頭起來，想要摸一下脖子上的傷口，隨即意識到自己的右手已經只剩下一半了，又有些尷尬地收了來。

　　妮可好不容易收去的眼淚又涌了出來。她一邊抽泣著，一邊趕緊處理起陸希的傷口來。德魯伊的生命魔法對待這種傷害倒是最管用的。很快的，那些至少都上針才合得起來的傷口，迅速完成了止血和愈合，包括脖子上的那一處。只是留下了斷掉的右臂和眼睛。

　　“得做手術。神術的肢體再生也不是萬能的，尤其是對陸希這樣的超凡者來說”妮可猶豫了一下，這才低聲道：“另外，眼睛上，好像并不只是單純的外傷啊！”

　　“實際上，一點外傷都沒有，是吧？”

　　“嗯。對，對不起”妮可抽了抽鼻子，一副“都是我無能對不起”的樣子，似乎是又要哭出來了，梨花帶雨的樣子當真是我見猶憐，可惜陸希自己是完全看不到了。

　　“嗨，我大概知道是什么問題。左右不就是靈魂甚至規則層面上的傷害嘛，和大家商量一下，總是有辦法的。”陸希笑著安慰道。

　　“還有頭發。”

　　“頭發都沒有了。”

　　“嗯，我知道的”

　　“傷的好重，可憐的陸希。”

　　實際上這是我自己剃的，但是這種事情是不是還是不要告訴莉姆了？

　　嗯，頭發要長成我之前那個樣子，起碼還得留上兩三年呢。不過聽說諾爾達這里有效果很好的生發水，要不要試一試呢？

　　“不管怎么說，到了我們這個層次，只要還活著，就萬事皆有可能。怎么都是不會當一輩子殘廢的，放心吧。”

　　妮可當然不可能就這么放心了，但現在也沒什么別的辦法好想。況且，陸希的傷勢也并不是她唯一要擔憂的。

　　“那么，姐姐”精靈少女的臉色已然煞白，沒有血色。她雖然已經有心理準備了，但大概依然不想從陸希那里聽到之后的消息。

　　妮可親眼看到，在那一刻，陸希的肩頭抖了一下，整個人的精神和氣息直接就這么萎頓了下去。認識了那么多年，精靈少女也是第一次看到陸希這么脆弱和無助的一面。可是，這也只是一瞬間而已，對方很快便振作，或者說是強逼著自己振作了起來。他緊緊地握住了妮可的手，似乎生怕對方跑掉，這才低聲道：“是的，這些傷口都是蒂朵姐留下的。”

　　他的聲音很慢，似乎是有意想讓自己明白自己在說什么，順便提醒自己之前做了什么。

　　“而我，算不算勝利了呢？”

　　陸希發出了自嘲的笑，但笑起來卻似乎比苦還難看。莉姆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妮可，似乎有些無措。不過，很快的，妮可卻張開了雙手，將陸希緊緊地摟在了懷里。

　　“蒂朵姐當然還活著呢。只不過，和我們預期的狀態已經不太一樣了。至于什么時候還能見到，呵呵大概只能隨緣了吧。”

　　妮可聽得有些懵懵懂懂的，不過知道姐姐還活著，自然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氣，還想要再問的時候，卻只見陸希已經從懷里摸出了一個用秘銀和各色寶石打造成藤蔓花冠。

　　“諾爾達大公，古樹議會議長，森林開發集團的董事會主席，現在都是你了。蒂朵姐在之前就已經留下了旨意，現在就會傳到幾大家族首領，德魯伊教團長老、各位戰舞者和獵手將軍們的手里。你是會順利地完成權力更迭的。”

　　“啊，可是”精靈少女目瞪口呆，表示自己明明還是在當吃貨熊孩子呢，怎么就糊里糊涂地多了一大堆這么高大上的頭銜啊？

　　“現在知道她情況的目前只有我們幾個，大家都會守口如瓶的。至于其余人等，古樹議會、諾爾達各大家族、德魯伊教團和戰舞者那邊，甚至連大圣堂，都不知道實際情況。嗯，大圣堂或許猜到了一點什么，但他們也一定會幫助你隱瞞下來的。堂堂的樞機主教，啟明戰爭時的傳奇英雄，居然會是邪魔一黨，世界結界事件的元兇，這種事情要是廣而告之，無論是大圣堂還是奧克蘭，都冒不起這種政治風險。妮可，你明白嗎？”

　　“我我可是，我”

　　政治什么的，這叫人家怎么明白啦？她現在已經不知道是應該為姐姐還活著這個消息而欣慰，還是繼續懵逼了。

　　“另外，對外的宣稱是，蒂德莉特林歌冕下為了探尋更究極的世界真理，已經離開了諾爾達和這個大陸，踏向了遙遠的東方世界盡頭，開始了尋到之旅。不管你現在信不信，妮可，反正這就是會記錄上正式文件的說法。妮可，戴上寶樹冠冕后，第一件事就是阻止諾爾達的軍隊。如果我所料沒錯的話，諾爾達軍隊應該正在林谷鎮一線，和奧克蘭軍隊對峙！”

　　說到這里，陸希看著面前似乎已經被自己嚇懵了的少女，看著她嬌嫩的肩膀，看著她還依舊梨花帶雨的臉頰，心中不由得一疼，于是只能低頭輕輕地吻了一下她的面頰，輕聲輕語地道：“抱歉，我知道這個時候，把這個擔子忽然甩給你很不合情理。不過，這也是蒂朵姐的意思”

　　讓陸希有一些意外的是，妮維雅眨巴了一下眼睛，聲音卻鄭重認真了起來：“姐姐確實是大反派，是嗎？”

　　“她有她的理由。可是，在這件事情上，她的確如此。”

　　“蒂法里奧老師，還有大家，是是她殺的嗎？”

　　“至少，她起到了最關鍵的作用。”

　　“嗯，果然是這樣啊！本來姐姐已經答過我一次了我只是不太敢相信而已。”妮可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慘笑。她使勁地吸了吸鼻子，這才沒讓自己哭出來，硬逼著自己做出了一個堅定的表情：“可是，姐姐也對我說，如果我在這種時候還站在她這一邊，她反而會覺得自己教育失敗了呢。”

　　“嗯，她也對我說過這樣的話。”

　　“那個姐姐，和殺害老師的姐姐，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姐姐呢？”妮可低聲自言自語了一句，然后沒等陸希開口，她忽然道：“可是，如果我真的能接下了這些擔子，把這些事情都一件件地做好好的那個姐姐，會不會開心呢？”

　　這樣的認知倒真的挺符合妮可的個性，而且好像也是很合邏輯的呢。

　　“陸陸，我知道的，姐姐已經不來了。她做了那么多事情，就沒有想過要頭吧。可是，她卻又選擇把我教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妮可咬了咬牙，語氣中似乎少了一些猶豫，多了一絲凜然：“放心吧，陸陸，我會做好之后的一切的！為了她，為了你，也為了大家。”

　　陸希望著忽然間便長大了很多的妮可，或者說，很快就應該稱呼其為妮維雅林歌殿下的少女，有些感慨，但多的卻是滿滿的挫敗感。

　　這，大概便是您所謂的最好的選擇吧？呵什么都在您的計算范圍之內吧？呵，明明勝利的是我，卻為何連一點成就感都沒有呢？莉姆，你這時候不要拽我啊！沒看到我現在正在處于低氣壓自我厭棄恨不得讓自己退化成一只水母的傷春悲秋階段嗎？

　　“怎么出去？”三無四刀流洋娃娃劍豪還是那么的言簡意賅。

　　“嗯？”

　　“這里是幻像世界吧？”

　　“哦，你也看出來了啊。蒂朵姐不愧是世間最偉大的幻術大師。在夢世界奧義已經成熟了之后，她想要建立起二三層的幻境，把目標徹底玩死也是很簡單的。不過，在這一層里，她其實沒有難為我們的。”陸希一邊這么地說著，一邊從旁邊的桌子下把九韻定海劍和云空之槍都拖了出來。

　　“這，這，這”

　　“好的那個蒂朵姐留給我們的遺產啊呸，饋贈！總之，你們一人拿著一件，上樓頂，瞄準這棵古樹的生命核心，最大出力轟就是了。放心吧，我被困在第一層夢幻世界的時候，就是這么脫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