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六十章 彼此的最后

　　就算并非輝煌神器，鎮獄赤炎也依然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神兵之一。無論是放在哪個國家，都足可以被王室奉為天下至寶，單論其堅硬程度，就算是在上面壓上幾頭龍玩蹦床都是斷不了的。

　　同樣的，沒有任何科學依據表明，系統認定的“暗金圣物”就沒法和輝煌神器對砍。兵刃與兵刃之間的碰撞，更多時候取決于雙方的技巧、力量乃至于運道，更取決于你的精神、意志以及和手中兵刃的和諧。是的，兵器乃是劍客最重要的搭檔和戰友，是劍客生命和靈魂的延續。當你全身心地信任著你的戰友，將自己的生命、意志和靈魂交托于他，他也將發揮出最強大的力量。

　　以上的全部都是屁話…說白了，這全部都是陸希在眼睜睜目睹著自己好不容易到手了還沒有玩上幾年的寶劍就這么斷了以后的胡思亂想。反正，事實就是，他的赤炎劍就這么斷了，半截劍刃就這么呼啦啦地插在了地上。

　　陸希頓時有了一種自己花了998買的限量版手辦被熊孩子拆了以后的劇烈心痛感。

　　赤炎劍的紅刃金柄的造型其實不是一般的騷包，并不是太符合他身為主角的超有品位的審美感——通過這一點，陸希也覺得吉爾薩拉德就是個悶騷的中二病，想想他把黃金王作為其尊號便可見一斑了——可不管怎么說，它也陪伴自己幾年了，經過了世界結界、火焰大地神廟和雷霆崖之戰這樣高強度的戰場，多少還是有點感情了。君不見哪怕是老帕那種除了賣萌聊天打屁充預備役口糧偶爾還可以出點意義不大餿主意外，便啥卵用都沒有的廢材宅龍喵星人，要是真的掛了陸希也是會傷心的呢。

　　然而，這時候他已經沒辦法為失去的裝備傷心了。蒂德莉特短短一瞬間便數百次斬在了一個點上，直接斬斷了一件暗金圣物。這讓陸希都不得不懷疑大姐頭是不是有了啥能看到一切事物的死線之類的魔眼之類的新人設。可還不僅僅如此。她的云空之槍也在同一時刻探了過來，隔著老遠就能感受到銳利槍尖的鋒芒呼嘯而至。哪怕是已經套了幾層甲胄和魔法，陸希也覺得一陣錐心的刺痛，仿佛心臟已經被對方扎穿了一般。

　　云空之槍，可以穿透天空和云海的必殺之槍，因此而得名，可是，它同樣也有純白翼之杖這樣的稱號，因為這件寶物乃是以世界最早的元靈之一，白翼之蛇的骸骨打造而成的，可以掌控元初的力量本源，同樣的，也就有了掌控各種元初的魔法元素的能力。

　　不過，它的當代持有者似乎覺得，僅僅只是用刺這么大眾的方式實在體現不了寶物的威力以及她自己的能力；又或者她以為，要送陸希這樣的主角上路，就應該使一點大招吧。于是乎，槍尖在陸希身前停下，但精純的魔法能量卻凝結起來，驟然形成了不斷旋轉咆哮的狂風，形成了一個小而致命狂暴的漩渦。狂風的漩渦中央開始塌陷，不僅僅是吞噬了溫度，似乎還吞噬了光明，仿佛一個黑洞。

　　好在，黑洞在直接擊中陸希之前，空間卻忽然凝滯了起來，直接便將暴風和不斷膨脹的黑洞包裹在了其間。然后，便只聽見“轟”的一聲，空間出現了不規則的蜘蛛網裂痕，便像是撞到了強烈沖撞的鋼化玻璃似的。

　　劇烈的爆炸聲近距離在兩人之間呼嘯炸開，這足可以讓一整座要塞化作殘垣斷壁的爆炸震得陸希耳膜生疼，卻并沒有將兩人當場分開。然后，激烈的爆炸聲化作了持續不斷的摩擦聲。這種嗶哩嗶哩的聲音像極了電弧在空間中跳動的輕微炸響，如同更文青一點，或許還像是成千上萬只鳥兒爭相啼鳴的清亢樂章吧。

　　然而陸希卻沒真的覺得有什么好萌的。相反的，隨著面前的空間裂縫愈加地擴大，愈加地密集，就像是一面正在承受持續不斷撞擊的鋼化玻璃。于是，他的心情反而越來越沉重了。

　　“…自然掌握，狂風之主。我知道德魯伊魔法的十環，單純的破壞力已經決不在奧術之下了。可我卻沒有想到，在您這里，卻會表現出這樣的效果。風…卻可以撕裂空間嗎？”

　　“水代表流動，可以凍結時間；火乃是活力，可以燃燒靈魂；土沉著穩固，能夠穩定物質；風無相無形，卻能衍生空間。這樣的理論便是剛入門的魔法學徒都懂，但也僅僅只是玄之又玄的理論而已。一般的魔法師都會想方設法地把這些正確的廢話忘掉，否則反而會對自己的修行帶來極大的困擾。可是，小陸希啊，我們并不是一般人，不是嗎？如果你不是早有了準備，為什么會早早就做好空間防御的準備呢？你們拉克希絲的后人，哪一個不是窮極一生在解析元素更高本源的概念嗎？一個施法者若是連這樣的野心都沒有，也一輩子注定是平庸之輩了。”蒂德莉笑道。

　　“所以，我就當您是在夸獎我了。”陸希面無表情地道。

　　“我就是在夸獎你。我們無法掌控時間、靈魂、物資和空間，但我們卻可以無限接近這個境界。我沒有辦法通過風的力量無限衍生我們所處的空間，但我卻可以毀滅這里的一切。同樣的，你也無法制造一個新的空間，但是卻能盡所能的穩定他。這也就是你這招的原理吧？了不起，真的很了不起…”蒂德莉特誠懇地夸了幾句，隨即話鋒一轉：“可是，那不就成了最沒技術含量的魔力對抗了嗎？而且還是防御對進攻。那么，小陸希，你覺得，正式走上施法者之路不過幾年的你，魔力是我的幾分之一呢？你，到底還可以堅持多久呢？”

　　陸希承認對方說得很對，自己也并不想隱瞞，干脆便干脆沖著對方“呸”了一聲。

　　他現在采用的咒術是和疾風一切開發出來的無之域第二種形態，和虛無之甲相比，其更注重于對空間法咒方面的防御、隔絕、修補和放逐。如果應用得體，任何一個高等惡魔都休想在他們方圓十里的范圍內打開任何一個深淵之門，哪怕是深淵領主本身都有可能被直接驅離到以太海中。即便是當初“焚燒者”格利納爾在卡得因島上花費了重金打造的那座可以通行數萬惡魔大軍的黑門，隨意挨上一發都會當場崩塌。

　　這一式咒文可以用于修補空間裂縫，當然也可以防御所有的空間撕裂了。陸希覺得這樣的魔法聽起來就很高大上，想要將其命名為“極”，但卻被疾風以意義不明為由否定了。最終便有了“虛空壁壘”這樣實在沒啥擼點的名字。

　　“虛無之甲”和“虛空壁壘”可是準備放進七彩薔薇的圖書館，作為拉克希絲禁咒體系的宗門奧義呢。陸希很自豪地認為，有了這兩式咒法，自己和疾風姑且在魔道研究領域也有了點成果，也算是對得起師門的列祖列宗了。

　　至于其實用性嘛…哪怕是面對深淵宰相鄂倫達爾，自己都可以利用“虛空壁壘”，讓對方連一個召喚低級沉淪魔雜兵的空間門都打不開。對此，陸希有著充分的自信。

　　可是，他同樣也不得不承認，蒂德莉特的判斷也是正確的。屬性幾乎完全一致的高環魔法發生碰撞，雙方都是進攻性會產生魔力爆炸，而一方是防御一方是進攻，最后真的只會變成毫無花巧的魔法對決。在這種情況下，進攻的一方除了消耗會大一點之外，總是會占一點便宜的。畢竟，再怎么堅固的城墻，老是被人壓著打沒法還手，遲早也是會被泡軟的。

　　然而現在的陸希，還怎么還手呢？能保證這種脆弱的均衡便已經竭盡全力了。

　　脆弱的均衡注定不會持久，蒂德莉特的話也很快成了事實。雙方的魔力對抗僅僅只持續了不到一分鐘，那連綿不斷嗶哩嗶哩的宛若千鳥啼鳴般的聲音，驟然一聽，然后再猛地炸裂，騰起了一聲更為沉重的“咔嚓”聲。

　　陸希只覺得握著世界樹權杖的左手手腕上一陣劇痛，五指更是一軟，幾乎都要握不住法杖了。他知道，雖然已經竭盡全力，雖然已經幾乎做到了無懈可擊，但這些可以撕開空間的風，依然尋到了空隙，給了自己相當沉重的打擊。

　　畢竟，風是無形無相的；而風，也是無孔不入的。

　　…手腕上的主經和動脈都被割斷了。陸希在十分之一秒內做出了這樣的判定，于是又在十分之一秒內用變化學強制閉合了手腕上的割裂，勉強不讓世界樹權杖落下。而在同一時刻，他又猛地張開了口，沖著近在咫尺的蒂朵姐的面門，吐出來激昂而清亢的音符，那是以人類的聲帶完全都不可能發出的聲音。

　　“龍吼術，律令模擬，極光之息！”

　　總受周知，龍騎士一旦和自己的搭檔建立了比血脈更為穩固的聯系，也擁有了借用龍吼模擬發出龍語，使用龍語魔法和真龍戰技的能力。這種體系的特殊能力，便是俗稱的“龍吼術”了。一名人類的龍騎士沖著敵人吐火，不是因為他吞肚子里藏了一個汽油罐，而是用龍吼術模擬出了坐騎吐息的能力。

　　可是，自古以來，唯有一種龍的吐息是沒辦法被他們的搭檔模擬使用的；便那些巴哈姆特的血脈神裔，天生的真龍王族，白金圣龍們的吐息，號稱能穿透萬物的極光龍息——當然，陸希卻以為，之所以無法成功，可能是所有的龍騎士們不管怎么用功努力刻苦最多也只能混成龍語的半文盲，畢竟這種語言發明出來就不是給類人生物使用的。

　　至于陸希本人的話，他表示有興趣的話，自己甚至能用龍語寫上1000萬字的網文，根本就和以往所有的龍騎士都不是一個級數。

　　當然了，歷史上總共出現過的白金龍騎士也不過五指之數，大家好像也沒有太注意這一點。于是乎，創造了這班壯舉的陸希也沒辦法刷出什么聲望值來。

　　圣龍的極光龍息來自他們的祖先，時空之龍神巴哈姆特的血脈之力，有著穿透萬物，吐目必中的絕對規則。也即是說，當圣龍吐息的剎那間，任何目標都無法閃避，必然會被擊中，也必然會承受其上海。能不能在挨了一發后活下來，便只取決于其防御力和血條長短了。便是神祇都不例外。

　　當年在幽暗地域的時候，那個地穴領主四天王之首的沃爾斯嘉德，都來不及反應便被科蕾賽爾小姐一發龍息蒸發掉了腦袋，這便是一目了然的例子了。

　　陸希壓根就不覺得區區的一發極光就真能打爆蒂朵姐的狗…啊不，漂亮的頭。

　　之后的事實也的確如此，對方露出了一絲驚訝的…微笑，一副“狗子你玩得那么大阿姐很欣慰”的表情。能夠把地穴領主的腦袋蒸發掉的熾白極光確實完全命中了蒂朵姐的額頭，但卻頭皮都沒有擦破。仿佛那并非是能摧毀萬物的光之劍，只是一道用來逗趣的手電筒光似的——當然了，要說一點效果沒有也并不絕對。至少蒂朵姐確實是被震了退后了好幾步，額頭上雖然沒有出現什么明顯的傷口，表情上也出現了一絲恍惚。

　　可是，這也就僅此而已了。對方很快就平復了過來，有些意外地看著陸希，啞然失笑。

　　陸希頓時覺得有點心傷，尤其是在蒂朵姐露出了“你真調皮”的表情之后。不過他已經沒有機會去研究為什么極光龍息會沒用了，好在，就算是這一點，他也有了心理預期。蒂朵姐被震開了好幾步，這拉開的距離，也終于給了陸希一個機會。

　　他垂下了眼瞼，開始大聲地詠唱其蒼穹之語，虹色華光在陸希的背后綻開，絢爛得宛若透過雨霧的陽光，層次分明，絢爛浩然。

　　“神罰之歌？七色的晴空奏鳴嗎？”蒂朵姐嘆息了一聲：“果然，這就是你自己的力量吧。上次在火焰大地神廟，你用這個對付鄂倫達爾他們的時候，就算是我都驚訝了好久呢。”

　　果然，上一次在那里偷襲我的，就是你啊，蒂朵姐…直接打爆了我的心臟，可真是一點情面都不留呢。身為一個boss這么心狠手辣一點也不給主角留余地什么的，是不是太不符合基本法了？

　　陸希還沒有多傷心上幾分鐘，蒂朵姐便這么直接沖著七色的虹光迎面大踏步緩緩走來。她的臉上兀自還掛著微笑，玉口輕啟，動人的音色化作了常人永遠無法理解的華美音符，凝結成了新的神罰之歌，中和萬事萬物的《調和之曲》。

　　嗯，是哪個女神姐姐對我說，穹文的后序100多個字符，乃是凡人甚至天使都無法使用的？剛才蒂朵姐已經唱了幾個了？我書讀得少，你們就這么忽悠我嗎？

　　要是這個時候，我露出了一副世界觀被顛覆的表情來上一句“不可能！”，那作為主角的逼格一定會徹底崩塌了吧？陸希不知道自己此時的表情會有多么精彩，他能夠控制住沒讓自己驚呼起來，已經是盡力了。

　　神罰之歌和神罰之歌的對抗，會是怎樣的？當然不是天地大碰撞火星撞地球什么的，而是融合在了一起，就像是什么都沒有發生似的。

　　而在這樣融合交匯的溫潤白光中，蒂德莉特亦步亦趨地從光暈之中走了出來，開始逼近。右手的寶劍和左手的長槍之上，依然流淌著海洋和天空的偉力。

　　“還有什么手段呢？”她依然掛著笑容，無聲地問道，便像是戲弄老鼠的貓兒。

　　陸希冷哼了一聲，扔掉了斷掉的寶劍，手腕一翻，手中便已經握上了滄海鯨歌。然而，沒等到他開槍，卻只聽見“刷”的一聲，伴隨著鉆心的劇痛，陸希的緊握著導力槍的上臂已經脫離了軀干。他的鮮血飛濺，卻沒有一滴落在了蒂德莉特的身上。

　　即便是已經在手臂上套上了龍鱗甲術，但在九韻定海之劍的揮斬之下，并不比一層紙筒更有意義。

　　“別了，小陸希。”她喃喃地道，劍已經抹向了陸希的脖頸。

　　“別了，蒂朵姐。”陸希的聲音卻在她的身后響起。飄灑在空中鄂鮮血已經凝結成了另外一個陸希。他的雙目還在，他的雙手完好，手中還拿著另外一柄斷劍——已經折斷了的黎明騎士之劍。

　　蒂德莉特終于露出了徹底的驚訝，雙目之中出現了恍惚和猶豫，可隨后的，驚訝卻忽然化作了釋然的笑。那是陸希所見過的，蒂朵姐最美好的笑容之一。

　　陸希的脖頸被完全撕開，頭顱飛向了天空，但在此之前，斷裂的黎明騎士之劍也已經深深地刺入了蒂德莉特的后背。

　　即便連極光龍息都無法破防的蒂德莉特•林歌，此時此刻，卻被一柄普通的秘銀合金劍撕穿了心口。

　　這也是他們彼此給對方留下的，最后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