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五章 無知是福

　　希望號是在第二天清晨五點左右抵達南角島的。陸希準時地睜開了眼睛，看了看對面：或許是自己那安魂術的作用力太強了，兩個女孩竟然還沒有醒過來。他微微吐出一口濁氣，感覺到自己在水晶幻境中消耗掉的體力和魔力都基本上恢復了，這才完全放下心來，慢吞吞地下了船。

　　南角島是涅奧思菲亞自治領最南端的有人居住島嶼，同時也是其海軍第二艦隊的基地，常年以此為家的有大大小小超過三十艘的海軍戰艦，5000多人的水兵，以及各種岸上設施的工作人員和警備隊員近萬人。以這個規不小的軍事基地為中心，這么百年發展下來，就漸漸地擴張出了一個規模不小的城鎮，普通的鎮民也應該有個兩三萬人的樣子。

　　塔克羅斯先生當然不可能在這么一個人多嘴雜的地方“閉關”，而是在南角島上海外的某處無人小島上。據說那里是已經非常靠近世界地脈變化的臨界點，四季如夏，元素活躍，靈氣充足，是修行的好去處，也被稱為”境界的海平線”。陸希覺得這名稱雖然略有即視感，但還是蠻高大上的，不過想了半天才意識到那地方應該就是傳說中的赤道吧。

　　嗯，原來是赤道啊！怪不得…

　　…話說，不就是赤道而已嗎？

　　陸希第一次覺得知識太多也不是好事，一旦看破了這個世界的本質，很多浪漫主義的設定就完全萌不起來了，這樣的人生中其實也少了很多樂趣。

　　無知是福啊！陸希想。

　　說起來，塔克羅斯先生是為了突破傳奇才閉關的，但他現在卻都不知道自己的枕邊人卻是一個位列傳奇的時日可以以世紀來計數的存在。這算不算是《真實的謊言》的反轉版呢？如果他真的知道妻子的實力其實早已經達到了讓自己高山仰止的地步，兩人之間的感情還會像現在這么好嗎？

　　無知果然特喵的是福啊！陸希想。重要的事情就是應該說兩遍。

　　陸希找到了一個無人的海灘，感知透過了重重的海水，很快便找到了一頭正在近海嬉戲的藍色帝劍魚。這條體長有四米多的龐然大物，算得上是涅奧思菲亞群島的近海的霸主之一，但是在控心術之下卻連一點反抗的能力都沒有，心甘情愿地當了陸希的坐騎。他一邊騎著魚，一邊開啟著戰神真眼，圍著小道轉了半圈，很快便找到了目標。

　　塔克羅斯先生閉關的地方并不是無人小島，其實是一個珊瑚島礁。暴露在海面上也不過只有兩三米的方寸，而且地貌并不平坦。

　　當陸希騎著帝劍魚靠近島礁的時候，他正站在崎嶇的島礁上，長身玉立，背負雙劍。雖然立于波濤駭浪之中，卻穩若磐石山岳，的確是頗有一種高手宗師的氣概。

　　陸希一個健步跳到了巖石上，拍了拍身后的劍魚，丟給它一塊高能量的壓縮食品作為報酬，然后才解開了心靈控制。

　　“是陸希貝倫卡斯特閣下吧？我原本以為你要找到這里至少需要花上二十分鐘以上呢，想不到你的感知能力卻如此之強，正是讓人嘆服啊！”對方站在原地，看著陸希和劍魚揮手告別，面上露出了饒有興致的笑容。

　　塔克羅斯先生今年應該已經快六十歲了。不過身為一個馬上就要突破傳奇的超凡實力者，肌體的活性也絕非凡人可比，現在看上去也不過就是四十出頭的樣子。他擁有一頭深棕色頭發，五官容貌平平無奇，中等的個頭，體型算是健碩，但也遠遠沒有到魔鬼筋肉人的地步。純從外貌來看，這就是一個在這個世界上隨處可見的普通人，那種一擦肩就會被忘掉的悲哀小透明。

　　他披著一身并不會影響自身行動的精靈式軟鱗甲，背上負著兩柄長劍，全副武裝，但表現得卻相當和藹，氣度肅然卻并不顯得冰冷傲慢，表情溫和，卻又沒有半點諂媚。而身為一個長者，他居然是以很正式的敬稱來稱呼陸希的，倒是讓后者在竊喜之余，多少還有些受寵若驚。看得出，這位實力已經到達了黃金10階的劍客先生，應該是一個重禮節，知進退，穩健而毫無破綻的人。

　　照疾風的說法，在正式接管默示軍團之前，塔克羅斯先生便是德倫斯師叔最為倚重的左右手。在她本人上位之后，也是塔克羅斯先生旗幟鮮明地支持，才能讓其短時間就把控住了組織的核心命脈。

　　他上下打量了陸希一眼，慢慢地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微微地點了點頭：“您的身體看似單薄纖細，動作姿態也顯得慵懶了一些，但其實卻鍛煉得相當不錯，是個很有毅力的孩子。”

　　“您實在是過獎了！”陸希倒是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他現在每天如果有時間的話，確實都要將自己已經掌握的劍術、杖術和拳術演練一邊，一方面當然是為了更加熟悉套路，但更多卻是為了裝逼，而且他也很享受這種身體突破了人體極限，飄飄欲仙，甚至快要脫離重力束縛的美妙感覺——由于這個世界的實力者普通身體素質遠遠超過了家鄉地球人的極限，很多武學動作華麗夸張得連家鄉的電視電影和動畫都兜不住，但偏偏還真的很實用。這個設定其實是很讓陸希滿意的——然而，他卻從來沒有真正下苦功夫鍛煉過身體，論起刻苦程度，比莉姆和妮可都要差上不少，更不要說是和小弟子卡爾曼比了。那孩子的身體“莫名其妙”地越來越健康了，頓時便仿佛要把之前六年臥病在床積攢下來的活力和勤勉一次性地爆發出來，現在每天在學習和鍛煉花的時間從來都在十二個小時以上。

　　于是，陸希這個當老師的，每次都能從自己的弟子身上感受到深深的挫敗感和罪惡感。就和他當初的學生時代，晚自習同桌的優等生妹紙在認認真真地刻苦復習功課，自己卻在翻時的感覺一樣。

　　然而，這并沒有什么卵用。我們都知道，人類就是這樣充滿了原罪和卑微惰性的生物。要知道，陸希當年雖然有那么一丁點罪惡感，但同桌那位勤奮刻苦的優等生妹紙卻終究沒有拯救他墮落的靈魂，最終只能天天把作業借給他抄。而我們之前也已經說過了，擁有了系統作弊器的陸希，哪怕是天天暴飲暴食躺在不動抱著手辦擼，也絕不可能體型失調。在這種前提下，要是他真的能有郭巨俠那樣的勤奮和專注，說不定早就已經統一三界推倒女神了，又何必水到現在快400萬字的樣子。

　　這不是我的錯啊！勤奮上進專注刻苦周身都是正能量的熱血努力型的主角都已經過時了，現在大家都流行裝逼…啊不，我是說冷靜淡然的理智派。要是每天都鍛煉得一身臭汗，還怎么“優雅”怎么“傲然”怎么“高貴”怎么“冷艷”啊？

　　其不提陸希的心中已經開始何等波瀾壯闊了，他在表情上自然是很淡定的，非常符合最近流行的主角范兒。塔克羅斯先生便又一次點了點頭，也不知道腦補了什么，笑容愈加地滿意了：“而且，以你的年紀來說，可以說是相當地有氣度和威儀。這種氣概，可絕不是出生高門大閥見多識廣便能培養出來的，而是和你的心胸和度量息息相關。很不錯，非常不錯！陸希貝倫卡斯特閣下，看樣子，你是一個能做大事，也值得托付未來的人！的確配得上疾風大小姐！”

　　這個，明明是夸獎自己，但陸希偏偏有一種坐立不安想要找個地縫鉆進去的感覺。不知道大家有沒有類似的感覺，像這種有拍馬屁嫌疑的話，由塔克羅斯先生這種一臉樸實忠厚的人說出來卻顯得尤為誠懇，但偏偏讓人覺得恥度很大。

　　虧我還覺得您是一個正派嚴謹的人呢。陸希干巴巴地笑了幾聲：“那個，您的夸獎真的讓我無地自容了。不過，要是您真的這么看好我，那不如也放放水，把那個信物直接交給我如何？”

　　“也？看樣子，奧爾和席德，還有內子，都很輕易地讓您通過了嘛。”塔克羅斯露出了苦惱的表情，微微嘆了口氣。

　　“不不不，一點都不輕易，您的夫人，嗯，也就是菲拉蒂爾阿姨可是差點殺了我的！不不不，比殺了我還嚴重，我險些就被她拖入無邊無盡的幻想之中，連自己是誰都忘了呢。”

　　“嗯，內人在精神魔法和幻術方面的造詣的確可怕！就算是我，若是一個不小心被他拉入幻境，也會被她壓制得毫無反抗的余地。對付這樣的幻術高手，只有在她展開能力之前迅速搶攻，決不能給她太寬松的施法空間。”塔克羅斯點了點頭，一副我很明白的表情。

　　不，其實您一點都不明白。您的夫人要真的愿意認真下來，即便是傳奇級的高手都會被她活活玩死，而您這個“區區”的金10階了，無論是怎么搶攻也是沒有用的。戰術上的正確選擇，卻不見得時時刻刻都能夠突破實力上的天塹。

　　還是那句話，無知是福啊！果然重要的事情還是說三遍才比較恰當。

　　“無論如何，我接受的畢竟是德倫斯大人的命令，更何況這畢竟關系到疾風大小姐的幸福。”塔克羅斯先生忽然將臉一板，沉聲道：“陸希閣下，還請您以真正對待實戰的態度，來面對我的劍！”

　　“…呃，您這個態度轉變得有點略快啊！剛才不還說我很不錯來著的嗎？”

　　“我很欣賞您自然不假，但這畢竟只是我基于第一映像的粗淺判斷。”他笑道：“我是個習劍的粗人，可不敢以為自己真有所謂的識人之明。要想短短時間內看清您的器量，恐怕也只有憑著手中的雙劍了吧？劍是不會騙人的，我打心眼里相信著這一點。”

　　陸希在心中嘆了口氣，知道自己是不可能真的說服對方放水了。這種中正平和的人，貌似沒有什么個性，從性格到能力到做派都嚴肅正經到了極點，看上去別無所長。可是，嚴肅卻不代表刻板，正經卻不代表偏執，他們并非食古不化的死腦筋，中正平和的行事作風，往往代表著其一點缺點都沒有。

　　要得到這種人的認可，小聰明的盤外招是沒有意義的。

　　陸希一邊默默地想著，一邊從手鐲中取出了黎明騎士之劍，卻并沒有馬上拔出來。

　　對方點了點頭，沒有笑容，表情中卻露出了滿意的神色。他雙手回握，按在了雙劍的劍柄，卻只聽見“當啷”的一聲巨響，仿佛已將海潮聲給壓了下去。

　　“離漲潮還有十分鐘，在此之前，分出勝負吧？”他大聲道。

　　陸希一邊點著頭，一邊卻在不斷地臥槽，心想您老這么一個正經的人，眼湊著現在也都快六十了，但拔劍的動作效果卻還這么地裝逼。果然每一個所謂的穩健派，內心深處其實都是一個悶騷的中二少年嗎？或者說，男人致死都是少年什么的嗎？

　　太裝逼了，不知道這么裝逼是很容易裝雷劈的嗎？記得上一個這么裝逼的人，嗯，是被弄瞎了眼睛還是被切了淡淡？怎么擠不太清楚了？

　　對方既然想要敗人品，陸希自然不可能也跟著一起逗逼，便只是伸出一只手向對方比了一個大拇指，另外一只手慢慢地黎明騎士長劍拔了出來。如果僅僅憑雙方拔劍的陣勢，這一架不打便勝負已分了。

　　等等，這設定似乎有點眼熟啊？

　　在陸希的糾結著，對方的雙劍已經分兩路迎來。一劍當空直劈而下，伴隨著身側便波濤洶涌，頗有石破天驚的氣勢；另外一劍則直插陸希中門，但待到半截，劍尖卻忽然一顫，挑向陸希的腰眼，顯得變化無常。

　　他分明使的是兩種劍術，而且一路威猛，一路靈巧，屬性分明是大相徑庭的。

　　“雙巧手嗎？”陸希心想：“果然，這種所謂的正經人不但都是悶騷，而且還特么都有精分的潛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