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六章 薩維家的友誼
感受著手中法杖傳來的觸感，今年剛剛滿30歲的斯考爾薩維深深地吸了幾口夾雜著涅奧思菲亞那帶著腥味海風的空氣，這才讓胸腔中不斷跳動的心臟稍微安穩了一些。
他知道，他今天晚上將要伏擊的，或許會是自己平生中遇到的最強大的對手。于是，即便是這個奧法名門出生的精英法師，卻也完全難以抑制心中的緊張情緒。不過，讓自己都覺得有些意外的是，自己竟然從沒有太多的恐懼。
“果然，我就是天生為大場面而生的人。”他如此美滋滋地想著，卻壓根就沒有意識到，自己雖然是奧法名門的嫡系子弟，但其實經歷過的“大場面”相當的有限。相比起來，他的好友，同樣也是學識聯盟戰斗法師的博拉卡特卻有著完全不同的意見。
“我不認為您這個判斷是正確的。”這位斯考爾少爺年長一歲的戰斗法師如此地道：“在這一年間，我們在聯邦聽到的最多的便是陸希貝倫卡斯特的名字，法拉哈爾斯上空的青鳥，黑漫城的守護者，赫納斯的解放者，討伐魔神之人，擁有那么多稱號的人，絕不可能如維特巴赫家的公子所說，僅僅是個機緣巧合的幸運兒罷了。即便是老爺，也對他有著極高的評價。”
“杜伊德是個蠢貨，這我早就知道了！可憐的特納大人，英雄一世，兒子卻是個不可救藥的廢物紈绔，女兒也只是個唯唯諾諾的小可愛，嗯，雖然確實是個楚楚可憐的美人便是了。哦，可憐的紫羅蘭維特巴赫家，下一代只能指望旁系的人才了，再想要站在派系首腦的地位上是絕不可能的了。”斯考爾薩維冷笑了一聲：“我從來沒有小看過陸希貝倫卡斯特，所以不但我們倆來了，還帶齊了我們的扈從，以及從達勒斯特本家借調來的夜梟精英。他再強，也畢竟只有一個人而已。”
你現在就在小看他！博拉卡特想到。一個能夠在法拉哈爾斯的戰場上殺個七進七出，能夠帶領只有地方十分之一兵力不到的殘兵守住黑漫城，一個能深入赫納斯黑暗天幕擊殺魔神的人，哪怕他的功業真的有很多運氣因素，但本身的能力和素質也可見一斑。這樣的天才，或許本身的實力就早已經超出吾輩凡人想象的極限，又豈是一個“人多”就能搞定的？
然而，斯考爾薩維并不相信。在骨子眼里，他認為陸希貝倫卡斯特不過是個二十上下的青年人，就算再強在天才，也絕對強不到哪里去。作為世襲奧法貴族根深蒂固的常識，讓斯考爾少爺堅信自己的判斷。
沒有上過最前線，沒有面臨真正的考驗，沒有和真正的頂尖實力者戰斗過，就算是出身再好也不過井底之蛙而已。卡特如此地暗想。
然而他畢竟只是薩維家的家臣，并沒有立場對一個有可能在未來爭奪大家長地位的家族嫡系子弟說三道四。是的，卡特雖然也是魔法師，但卻是在薩維家領地上出生的平民，少年因為被檢查出了出色的魔法天賦，被薩維家主收為弟子，而且還送到了中央魔法學院讀書。在那個時期，同樣在中央魔法學院就讀的，也有他的少主，斯考爾薩維。
博拉和自己的少主人相處得相當不錯，兩人關系好得仿佛是穿一條褲子似的，在自己的輔佐下，斯考爾薩維也算是那段時間中央魔法學院中的風云人物。而在很多并不是太正式的場合中，斯考爾也非常鄭重地將自己稱呼為“吾友”、
可雖說是如此，博拉卡特本人卻很清楚，他就是薩維家的家臣，和斯考爾公子名為摯友，其實就是徹頭徹尾的主仆。他更清楚，少主對自己或許是有那么一點點友誼的成分，但更多的卻是一種很傳統的收買人心的手段。這很正常，無論是大人物還是預備大人物，其實都很喜歡用這種方法，除了嘴炮之外一點成本都沒有，還能刷不少忠誠度呢。
實際上，向博拉卡特這樣身份和立場的魔法師，在階級固化極為嚴重的聯邦社會中并不是少數。如他們這樣平民出生，卻有魔法天賦的人，大多數都不可能得到完整奧術教育的機會，只能被埋沒。只能以名為弟子，實為家臣的身份向門閥貴族們宣誓效忠，才有可能找到金主負擔學習魔法的昂貴費用，相對的是，你必須向門閥獻出自己所有的忠誠。當然，如果運氣好很得賞識的話，說不定能得到主家小姐的下嫁。雖然是入贅，到好歹也成為了家族的一份子，姑且也算是進入了聯邦上等人的階級之中。
這種作法在聯邦和學識聯盟的社會中已經形成了廣泛的例子，門閥們可以得到新血，而底層的那些有天賦，不甘于平淡的年輕魔法師們，也總算是有了上升空間。
必須知道的是，并不是每一個有奧法天賦的下層人民孩子，都如賽希琉摩爾小姐那樣那樣的幸運，能被偶爾路過家鄉的老校長看中，給了中央魔法學院入學考試的推薦信外加一筆路費。也不可能像她那樣天才和勤奮，可以第一名的成績入學，于是被聯邦政府看中，成了宣揚人人平等的“天空夢”的絕佳宣傳道具，最終獲得了全額獎學金。
特例并不能代表什么。上等家族出生的魔法師們依舊壟斷著絕大多數資源和上升通道，只有真正的幸運兒，亦或者那種幾十年才出一位的絕世天才，才有可能突破這個隱形的天花板。歸根結底，在施法者的領域，權勢和財富會成為閉鎖階級固化的枷鎖，但在這個超強實力者能夠以一破軍的世界中，拳頭大的人終究有著先天的號召力和影響力，并且很容易轉化成政治和商業資本。擁有成為超卓非人實力者潛質的天才，只要稍微有一點點運道，擁有了學習的機會，便有了一飛沖天的可能性。
說起來，當初的拉瑟爾克萊門特大師也是這樣的類型。雖然是平民出生，沒有任何后臺和資源，卻也依舊爬到了今天這種能和權傾朝野的奧法門閥勉強抗衡的地步…甚至不僅僅如此。至少，在這次離開聯邦之前，博拉卡特翻越過政府新的民意調查報告，照上面的內容看，拉瑟爾大師很有可能在年底的大選中將獲得壓倒性的勝利。
陸希貝倫卡斯特便是那種類型的天才吧？哪怕是他并沒有成為那位大師的弟子，說不定也能憑著自己的天賦和實力攀上頂峰。參加過法拉哈爾斯戰役兇險戰局的博拉，和他這位一直在國家中樞擔任要職的少主人斯考爾不同，對那位從天而降，挽救了全軍的聯邦年輕英雄，其實還是很服氣的。
這樣的人物，又有了那樣的師門和背景，而我們現在卻必須要襲擊他嗎？
一想到這里，博拉卡特就覺得自己的人生果然是溢滿了難以言喻的痛苦。
“你想得太悲觀了，博拉，我的摯友。誰說，我們一定要和陸希貝倫卡斯特戰斗呢。所有的魔法師都應該是聰明人，知道什么時候妥協，什么時候合作。達勒斯特家的人無禮在先，以他的身份，當然有報復的立場。”斯考爾繼續道：“現在他應該氣消了，也該明白什么叫退一步海闊天空了。”
“休倫達勒斯特親自去和解了，但是依舊被狠狠地羞辱了。”
“休倫達勒斯特不是奧法貴族，但我是。”斯考爾道：“他不會理會一介商人和家族的子弟，但不會將薩維家的友誼視而不見的。”
“是的，但這是和薩維家的友誼，卻并不是和達勒斯特家。歸根結底，我們并沒有給他們背書的義務啊！”博拉道。
“然而，我們也絕不可能放棄和達勒斯特家的同盟關系。”斯考爾深深地看了自己的“摯友”一眼，覺得是時候和他交交底了，畢竟這是一個自己能仰仗一輩子的重要班底，便道：“你也知道，家族在領地和國內產業的經營上一直不算太出眾，之所以能在這幾十年成為聯邦第一檔次的門閥，很大程度上也是靠著和達勒斯特家的緊密合作。”
說白了，和達勒斯特家合伙當人口販子賺的人頭錢，是這個家族能夠在聯邦權力巔峰站穩腳跟的非常重要資金來源。
“另外…既然說好了要聯姻，我身為一個高貴的奧法貴族，也有提未婚妻的娘家掃平麻煩的義務。”他用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語氣道：“我那位未婚妻也是達勒斯特家族這一代最優秀的，我要是不向她證明自己的優秀，以后可是會抬不起頭來的。”
博拉卡特頓時以一副“我勒個去你丫不會是說真的吧？”的表情看著對方。
“放心吧，我雖然沒有上過亡靈的戰場，但是也好幾次負責過剿滅國內大規模盜匪和叛亂的工作，立下的功績也是得到過極高贊譽的。要是真的有機會，真不見得就一定會輸過陸希貝倫卡斯特呢。”
…然而你說那些盜匪和叛亂都是聯邦國內被逼得活不下去的奴隸、失地農民和破產市民的起義，和鐵巖峽谷黑漫城的亡靈獸人大軍比起來也算得了什么？
這些沒經歷過絕境的門閥子弟啊，總是想當然地以為一切都是按照自己的意志來轉動的…博拉卡特看了看自己的“摯友”其實是少主，雖然沒有再說話了，但心中自然也是沒辦法平靜下來的。
聯邦大多數奧法門閥的子弟，其實都是紫羅蘭家杜伊德大少爺那種款的。和他們比起來，薩維家的少主已經算是很不錯的人才了。可是，和門閥貴族家的頂級人才，比如蒲公英丹迪萊恩家現在的那位相比，又顯得平庸了不少。說白了，斯考爾薩維雖然也一些不可否認的真本事，但也和大多數的門閥子弟一樣，有著眼高于頂、傲慢輕浮的典型毛病，他一直都覺得自己已經非常重視對手了，但這也不過是他想當然而已。
不管怎么說，薩維家和斯考爾對自己也有大恩，無論他們想要做什么，自己都必須跟隨到最后，這才是做人的本分。博拉卡特雖然很喜歡在心里吐槽自己的“摯友”，但其實本質上還是一個相當注重忠誠傳統的人，或者說，一個被洗腦得相當成功的門閥貴族的得力鷹犬。他摸了摸自己懷中的一件事物，這才覺得有了一點點底，有了這東西，哪怕真的不可避免地爆發沖突，己方也并非完全沒有一戰之力。
更何況，同為奧法貴族的一員，陸希貝倫卡斯特多少還是會講究一點香火之情，不會下太大的狠手吧？大概…
博拉卡特抱著樣的念頭發著呆，一直到街道對面的小巷子里已經出現了今晚的目標。戰斗法師卡特先生必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經歷過法拉哈爾斯戰役，于是便對這位力挽狂瀾挽救了整個戰局，幾乎相當于是自己救命恩人的年輕人有著先天的好感，然而他必須要承認，這個世界上還真的有人擁有那種可以超越性別和種族的，甚至幾乎已經完全超越了人類范疇的，夢幻般的美。
走出巷口的僅僅只有他一個人，穿著很簡單輕便的夏裝，邁著輕松而隨意的步伐。大概是因為夏天的原因，對方的領口開得很大，袖子更卷起了一半，露出了大片白皙細膩到甚至有些晶瑩剔透的肌膚，以成年男性標準來說略微顯得纖細不好的體型更是一覽無余，這樣平坦的身材應該不會再讓人誤會其性別…當然，要是有人非要說這是擁有稀缺要素的“美少女”，說服力反而更強吧。
他的身邊還跟著一頭珠圓玉潤油光水滑的大型貓科動物。嗯，雖然明明是一只雪山上優雅而兇殘的獵食者，但卻完美地散發著濃重的寵物貓的氣場，憨態可掬，卻沒有半點煞氣。某種意義上，這種品相完美的大型寵物貓的存在，反而還給他的主人更增加了幾分完美的魅惑感。
普通人看來，這自然是一個走纖細華麗風到了極點的花樣美少年…呃，亦或是打扮和舉止都很中性的絕頂美少女。然而，真正在最激烈的戰場中摸爬滾打過的博拉卡特卻能感覺得到，纖細的身材、犀利的皮膚。慵懶的舉止，隱藏在其下確實爆發力極強和持久力極高的流線型肌肉。
絕世的名劍，就算放在一把生銹的廢鐵劍鞘中，也依舊是難以遮擋其絕世風化的。
總而言之，陸希貝倫卡斯特的形象，其實是非常符合博拉卡特的想象的，當然，身為一個合格的戰斗法師，他絕不承認，從法拉哈爾斯戰役之后，自己其實便已經是那位的腦殘粉了。如果不是現在分屬敵對立場不同，他說不定早就已經上去要簽名了。
出生平民的博拉卡特還在郁結中，他的少主卻已經露出了笑容，大踏步地向對方迎面走了過去。博拉很清楚自己這位“摯友”的習慣，此時此刻，他的步伐看似輕松，但一只手緊緊握著臨時客串紳士文明杖的法杖，另外一只手則按在了腰間的皮帶上——那里有個鎖扣，可以插入十張以上戰斗魔法卷軸。
他已經完全進入了臨戰狀態。
“我帶來了薩維家的友誼，小貝倫卡斯特大師。”他的身后跟著自己的兩名全副武裝的扈從，卻發出了爽朗而開懷的聲音：“希望您能夠鄭重考慮您的行動。我們都是光榮的奧法貴族，本來就應該是朋友的，不是嗎？尊敬的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