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角鯨商會,這可能是所有涅奧思菲亞一等財閥中歷史最短的一個了這家商會在前三十年只不過是一家隨處可見的中型貨運公司,麾下的也不過只有一艘武裝商船和五艘中小型貨船,可是,在面前這位號稱“吞天鯨”的格雷艾魯爾掌管了不起眼的家族企業后,其資產幾乎是以難以理解的幾乎方式在瘋狂地遞增著,最終便形成了這樣一家龐大的新貴財閥。
當然,從常識上來說,小到一家商會,大到一個政閥組織甚至國家王朝,若是崛起得太迅速,其根基必然不會太穩固。在三十年內規模至少擴大了二十倍的獨角鯨商會和艾魯爾家族怎么看都應該屬于這個范疇內。然而,就算是艾魯爾家族和商會的那些生死仇敵也不得不咬牙切齒卻又垂頭喪氣地覺得:至少,在格雷艾魯爾還在位的時候,這個吃得過于肥大的獨角鯨應該是不太可能衰落的。
“吞天鯨”這個外號聽起來倒是有點諾德野蠻人武士的味道,而這位最近三十年在七海之都最出風頭的豪商,也是一個和這個外號相當貼合的人。他的個子并不算高,大概也就在一米八上下的樣子,但體型卻相當的魁梧粗壯,早已經謝了頂,所以干脆給自己刨了一個相當光潔透亮的大腦袋,同時還留著一把相當有魄力的大胡子。雖然整個人套在了一件做工相當考究的禮服中,卻依舊不像商人,而是一個身經百戰的戰士。
事實上也確實是如此。就憑這體型,這外貌,這外露的霸氣,當氪金狗眼告訴陸希這一位其實還是個白銀6階的諾德重裝武士的時候,他本人卻一點都不奇怪。
陸希見過這個大叔的兄弟和女兒,而且“艾魯爾”這個姓氏也一直挺諾德的,所以一直懷疑他們家中有北方人的血統。現在,這一點完全可以確定了。
“承蒙大師對小女希婭絲的照顧了。如果沒有您在,她上次說不定都根本回不來。在您昨天抵達七海之都的時候,我便理應親自前來為您設宴洗塵的,可惜雜事纏身。只能拖到了今天。望您海涵。”格雷艾魯爾先生給出的理由很巧妙,巧妙到陸希根本沒有拒絕的對方理由。
他選擇的時間也非常巧妙,正好的舞臺劇第一幕結束,中間有十分鐘休息時間的那一刻。于是,陸希和疾風便離開了包間。隨著對方在一樓休息大廳一個僻靜的位置小坐。
格雷先生帶來的幾個如同黑塔一般的保鏢則守在了附近,板著臉,一副誰敢靠近就滅了誰的樣子。
疾風的視線則在對方腰間的佩劍上停留了很長一段時間。這是一柄諾德式的闊刃步兵護手劍,但盾格和握柄上都鑲嵌了金邊和紋章,作為裝飾和禮儀式的佩戴品來說,這逼格也是足夠了——諾德人雖然善用雙手重劍,極端者甚至認為盾牌都是娘炮膽小鬼用的保命玩意,但打仗不是情懷,實用性才是第一考慮的藥物。這種制式的單手劍勝在易于打造并且耐用,特點是比奧克蘭和精靈式的單手劍更重更寬大。很適合天生神力的北方人使用。
“我曾經為奧托陛下服役過十年。”格雷艾魯爾似乎是注意到了疾風的視線,當下便拍了拍自己的佩劍,自豪地道:“而且還立下不小的軍功,擁有了諾德重裝武士的稱號。照奧克蘭人的規矩來說,也應該算是個騎士了吧?雖然只能傳上一代而已…”
“是啊,從普通的諾德騎士到名滿天下的七海之都大豪商,您的故事一定很勵志吧?”陸希笑著道。
“可不敢這么說,我啊,只不過是運氣不錯罷了。”格雷艾魯爾搖了搖手,不像是故作謙虛的傲然。臉上的笑容顯得非常坦然而豪爽:“我在諾德軍中服役了十年,從未想過自己會成為商人,一直到遇到了現在的夫人為止…嘿,您知道嗎?大師。當我決定放棄軍職隨夫人到七海之都經商,我的上司和同僚們都覺得我是中邪了。”
在保留著傳統尚武之風和粗獷社會風氣的諾德帝國,商人自然不是一個什么太被尊重的職業,遠遠不可能有武人那樣高的社會地位。
“這可必須要感謝奧托陛下的寬宏大量,他同意讓我退伍,給我保留了諾德重裝武士的身份。還賜予我了這柄佩劍。”格雷艾魯爾道:“陛下可真是一位幾代以來最開明的一位諾德皇帝呢,他對大家說,咱們諾德人中也應該出一位世界聞名的大豪商了。陛下既然下了令,我當然只能賣力地勇登高峰咯…等到這將近三十年忙下來,才莫名其妙地發現,我竟然已經擁有今天這樣的高度了。”
“哦,也就是說,獨角鯨商會能有今天的規模,除了是您工作努力經營得法之外,還有諾德皇室在背后的支持…或者說,其實您這位諾德皇家武士,現在扮演的其實亞諾爾皇家的白手套的角色?”陸希笑問道。
“雖然我也有這樣的懷疑,但你問得那么簡單粗暴真的沒問題嗎?”疾風橫了陸希一眼。
“應該說是某種合作吧。獨角鯨商會雖然是在我的操控下發展壯大的,但基本盤還是我那位從來沒有見過的岳父大人留給夫人的遺產。”艾魯爾家族的現任家長聳了聳肩:“我替我的陛下和祖國轉運北方缺乏的物資,而我也能從祖國獲得最平價的特產。這便是我和奧托陛下的約定,雖然我們誰都沒有明說。我是陛下忠誠的臣子,但我的商會和藏寶可不會。”
疾風微微地蹙了一下眉,下意識地看了看身旁的陸希,卻發現對方已經露出了甚至帶著一絲“欣慰”的笑容,差點就沒有忍住自己翻白眼的沖動。
“你們一定會很投緣的。”她笑著道。
“是啊,非常投緣。”陸希回答,他必須要承認,這位大叔的回答相當地討人喜歡,只要換個說法就是那句經典的“資本家有國籍,但是資本沒有國籍”。在這個離純粹的資本主義社會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拉進行社會進化的世界,一個當年吃廝殺飯的赳赳武夫,卻無師自通地領悟到了這個真理,而且一副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將其拜為人生宗旨的樣子。這種厚顏無恥毫無節操的做派。其實真心算得上是一種讓人驚嘆的天賦。
這種人如果有受到現代商業學科教育的機會,一定會成為陸希家鄉真正的統治者——那種純粹的資本怪物。和這種人合作的時候,若是有一點破綻,就一定會被其吞得一干二凈的;當然。若是你表現出了足夠強大的威懾力,他又會是最有行動力和戰斗力的盟友。
說白了,誰都明白神隊友的重要性,但又并不是每個人都有用得了神隊友的能力。
然而,本人畢竟是主角啊…陸希想。
“當然。您也知道的,奧克蘭和維基亞在這幾十年雖然是和平階段,但老的世界霸主又豈會真的坐視挑戰者地做大而無動于衷呢?若是沒有我這個代表中立第三方的涅奧思菲亞豪商,我想,維吉亞是很難獲得很多被禁運的商品的。”格雷攤了攤手,有意地擠出了一個“無奈”的譏笑:“當然,我確實是聽說,一些祖國的廷臣正在勸說奧托陛下放棄對我的全方位支持,在七海之都扶持一家以亞諾爾皇室控股為核心的商會…必須要說的是,這些坐在天際堡的先生們似乎以為做生意和掄刀子差不多。真是一群異想天開的可憐人啊!”
看樣子,那位鬼父女控大叔皇帝的廷臣們真的把艾魯爾先生氣的不輕。要知道,想要從這群城府心機深得嚇人的家伙臉上看到這種程度的失態和怨念,可是相當不容易的。
“您不會是希望我能勸說奧托陛下和阿爾托莉亞殿下不要接受這樣的‘亂命’吧?”陸希笑道。對方既然是這樣的世界級財閥當家,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和阿爾托莉亞的關系。
疾風似笑非笑地瞟了陸希一眼,卻沒有說話,卻把后者看得毛骨悚然。
“如果可能的話,那您就是帝國和艾魯爾家族的大恩人了。”身為諾德重裝武士的艾魯爾先生露出了相當商人的和氣生財的笑容,整個人頓時都顯得生機勃勃了許多:“在我的時代,獨角鯨和維基亞就是這樣誰都無法離開對方的戰略合作伙伴。我想,到了我的下一代,和阿爾托莉亞殿下也會是這樣的關系吧?”
“您的下一代嗎?”陸希笑了。話說,以這位閣下的精明。應該不會不知道自己的下一代的寶貝閨女已經擁有小偷這樣一個特別有前途的職業吧?
“我想,以大師的英明,應該也猜到小女的另外一個身份了吧?艾魯爾家的宗旨就是這樣,男孩紙要窮著養,培養意志力和責任感,這樣才能繼承家業。女孩子這必須要富著養。鼓勵和支持她們去追求自己的理想,以培養獨立的精神和人格。大家族總喜歡集中培養一個孩子作為繼承人,卻把其余人當做是聯姻的工具,我其實很鄙視的。”艾魯爾先生的語氣中透露出了驕傲,很顯然,他對自己的教育方針很滿意:“希婭絲還有三個哥哥可以繼承家業。至于她自己嘛,喜歡歷史,喜歡探險,這些都沒問題。要去紅山大學讀書,要當一個考古學家,這也沒有問題。甚至她未來想要開私人博物館,對于現在的我來說都是九牛一毛的開銷罷了。然而,前提是必須要有起碼的自保能力。”
“這種教育方式聽起來還蠻新鮮的…”
“沒辦法,無論是商界還是政界,一旦做到了極致必然是仇人滿天下。艾魯爾家族還有一個宗旨,就是決不能因為個體的安危而放棄家族和商會的利益。既然如此,你就必須要學會自己保護自己了。我可不求自己的子弟中能出現劍圣或大魔導師這樣的存在,但只要能提高孩子們的生存率,那也就足夠了。”格雷先生用理所當然的口吻道,接著便壓低了聲音,臉上還特意露出了神秘的笑容:“所以啊,我給無面者協會提供了一筆贊助,他們也收下小女作了弟子。”
陸希聳了聳肩,似乎并不是太把對“分享給的自己秘密”放在心上:“好吧,格雷先生,我可以肯定。在您的教育方式之下,艾魯爾家和獨角鯨商會的未來掌舵人依然會是相當優秀的人才。或許您的祖國應該繼續和這個前途遠大的家族繼續合作,而不是冒然地開一個勞什子國企…然而,一個帝國的國政大計既不是您這個商人應該影響的。更不是我這個外人應該開口的。”
格雷艾魯爾的眉毛卻非常細微地抽動了一下。他似乎是開口想要分辨什么,卻被陸希伸斷:“我只會以私人的方式向阿爾托莉亞殿下轉達我的意見,并且也會將我所看到的一切轉告給她。當然,是主觀的,非常主觀。”
也不知道對方是不是從陸希的這一大堆場面話中聽出了什么言外之意。于是乎,艾魯爾家的家長那緊繃的表情在一瞬間便松動了下來,換成了一張生機勃勃簡直每個毛孔和皺紋中都洋溢著幸福和開懷的笑容:“您會看到的,大師,讓您非常滿意的主觀,就在這次合作中。”
“您是個痛快人,艾魯爾先生,我最喜歡和痛快人談生意。不如就開門見山如何?”陸希拿出懷表看了看時間:“離第二幕開始還有兩分鐘時間。”
“五五?”他歪著頭,露出了一個試探性的笑容。
這兩人都清楚自己討論的是什么。不是導力,因為昨天晚上格雷的弟弟鮑耶來的時候。雙方就已經達成了妥善的合作意向了,而這一次要勞動格雷親自前往,自然便是為著另外一樁更大的生意了…
“我希望能看到您的誠意,艾魯爾先生。您或許能提供足夠的資金、裝備和經驗豐富的后備人手,但我們這邊卻有兩份地圖,以及…更加強大,直面過這個世間最可怕力量和邪惡的冒險者。”陸希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并不覺得自己的投入比您要小。”
“那么,?”
“七三。”陸希道:“我可是要和另外一個擁有地圖的的女士分賬呢。”
“…可以,但是第一件寶物我們要有優先挑選權。”他微笑著,語氣卻斬釘截鐵:“羅莎莉小姐也是我的朋友。我這邊也不能分文不給啊!”
陸希深深地看了對方一眼,然后輕輕地舉起了酒杯:“那么,合作愉快。痛快的艾魯爾先生。”
“合作愉快!尊敬的大師!其實按照法理,我還得稱呼您一聲殿下呢。呃。無意冒犯,疾風大師。”
“所以我才說,你們會成為相當好的朋友和合作伙伴的。”疾風似乎壓根都沒在意,清麗脫俗的臉蛋上洋溢著讓人無法直視的圣母笑:“擁有一位比自己小二十歲的夫人外加復數位的比自己的女兒還小的親密女友的您,在這方面一定是很有感悟的。”
哦呀?這個大叔想不到也是一個人生贏家啊?
陸希和格雷艾魯爾先生對視一眼,彼此交換了一個是男人都懂的眼神。頓時覺得彼此都刷到了不少好感度。
格雷舉起了酒杯,和陸希輕輕一碰,將里面的烈酒爽利地一飲而盡,這才痛快地站起了身。在準備離開之前,他仿佛是剛剛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從懷里取出了一張燙著金線的卡片,雙手遞給了陸希:“請您明天晚上務必賞光…”
陸希微微一怔,接過卡片還沒有來得及看,卻聽到對方忽然又道:“說起來,聽說今天晚上達勒斯特家族會有什么大行動呢。大師,若是有什么需要,請隨時吩咐。別的不敢說,在這個七海之都的傭兵工會總部中,本人還是頗有幾分薄面的。”
陸希慢條斯理地打開了卡片,一邊看著一邊漫不經心地道:“那么,就請您今天晚上舒舒服服地看一場大戲吧。涅奧思菲亞這幾年似乎是太安逸平靜了一些,偶爾來一次華麗的大熱鬧,不是才更像是真正的七海之都的味道嗎?”
獨角鯨商會的掌舵人挑了挑眉毛,就這樣帶著微妙而復雜的表情告辭離開。
“真是的,說好了是兩分鐘嘛…結果你看,第二幕已經開始了。”陸希將那張燙金的卡片收在了懷里,很自然伸出手地摟住了疾風的腰,慢吞吞地向樓上的包間門口走去。
疾風這次倒是沒有掙扎,卻沒好氣地用手掌拍了拍陸希的腦門,嗔怪地道:“你知道嗎?剛才你那個樣子,特像那種只知道躲在幕后操縱別人干壞事,心狠手辣的大壞蛋。”
“那你也是同謀犯。”陸希道:“身為國際恐怖分子組織的大姐頭可沒什么資格說我,而且啊,今天晚上就算是有殺人放火傷天害理的悲傷事情發生了,那也都是你的部下。”
疾風歪著頭想了一想,覺得似乎是這個道理,也是便當機立斷地又是一掌拍了下來,沒好氣地道:“是我‘們’的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