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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8章 宴散

  祝家人都以為祝海山在靜修室里跟邊學道說遺囑的事,而其實兩人對遺囑只字未提。

  祝家的遺囑雖然值錢,但不如祝海山給邊學道的這幅字值錢。

  準確地說,這幅字已經超出了“值錢”范疇。

  怔怔看著“厚德載物”四個字、字旁的落款和名章,邊學道百感交集。

  門外,守著幾十號祝家人,可是祝海山卻把這張護身符給了自己…

  看著邊學道的表情,祝海山又拿出一個木盒。

  將木盒推到邊學道面前,祝海山說:“這里面是六份名單、聯系方式和一些資料,我找到你,靠的就是這個盒子。我死后,這個盒子對祝家來說沒有用了,但是你不同。”

  盯著面前的木盒,邊學道若有所思。

  祝海山接著說:“選擇權在你,你覺得需要,就收下。覺得不需要,現在就幫我把它燒了。”

  “燒了?”

  “恩,燒了。”

  “你覺得還會有嗎?”邊學道問。

  還會有嗎?

  有什么?

  當然是同祝海山、邊學道一樣的重生者。

  聽了邊學道的問題,祝海山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光頭:“我就坐在你面前,你說呢?”

  木盒還給了祝海山。

  里面的東西邊學道收下了。

  住進廟外曾經住過的小樓,邊學道和衣而臥,開著燈,看著天花板,腦子里亂糟糟,眼前浮現的全是祝海山英雄遲暮的樣子。

  邊學道一遍一遍地在心里問自己:

  “我這一生能有他那般的成就嗎?”

  “我臨死之時,能有他的灑脫豁達嗎?”

  這一晚,好多人想來敲邊學道的門,可是礙于互相牽制,互相戒備,最終他揣著心事早早入睡。

  整夜無夢。

  次日,祝家人湊在一起商量一上午,結果被祝海山一句話就打發了回去。

  綁祝海山去醫院…

  誰敢動手?

  現在老爺子虛弱是虛弱,可是腦子不糊涂,律師團也在山上,把他惹出火來,剝奪遺產繼承權,去哪哭去?這種事老爺子于過不只一次,而且于的時候從不手軟。

  下午,五臺山上雨夾雪。

  祝海山忽然執意要出門看看。

  醫生、下屬、朋友、家人…幾十號人去勸,說這個時候他不能淋雨見風,可是怎么勸都沒用。

  祝海山坐在輪椅上,子孫輪流在身后推,輪流在身旁打傘,一行人浩浩蕩蕩向山頂走去。

  走到中段,有一個六角亭子,祝海山開口,讓一些人留在了亭子里。

  繼續跟著上山的都是祝家直系。

  上到山頂,有一座廟,此廟坐東朝西,紅墻金頂,古色古香,很是莊嚴巍峨。

  祝海山過門不入,讓一大幫人進廟等候,身邊只留下長子長孫、馬成德和邊學道。

  先是大兒子執傘,祝植淳推輪椅,馬成德和邊學道綴在身后十多米遠的地方。

  大約10分鐘后,大兒子離開了。

  祝植淳執傘,馬成德推輪椅,邊學道跟在后面。

  又過了10多分鐘,祝海山讓兩人都離開。

  馬成德說:“雨雪交加,不能沒人撐傘。”

  祝海山說:“傘我自己拿,你們去把邊學道叫過來吧。”

  山頂寺廟里。

  見祝家老大,祝植淳和馬成德先后都回來了,所有人都蒙了…

  “你倆回來了,老爺子呢?”祝家老大迎過來問祝植淳和馬成德,兩人對視一眼,說:“師徒有話要說。”

  祝老大雖然仁厚,這次還是有點掛不住了。

  讓他先一步回來沒關系,因為他兒子還在老爺子身邊。

  可是把一家子人都攆走,最后留下一個外人,這讓祝家人的臉往哪擱?

  祝老大拉著馬成德走到一邊,蹙著眼眉問道:“成德,你跟我交個底,這個姓邊的到底是什么來頭?”

  顯然,多好的涵養也壓不住了,祝老大開始明著問邊學道是不是祝海山私生子。

  為什么問馬成德呢?

  因為看邊學道的歲數,他生母受孕時馬成德已經跟在祝海山身邊了,如果真有什么隱藏劇情,馬成德應該知道。

  聽祝老大說完,馬成德搖頭:“我調查過,植淳調查過,老四老八老十三調查過,你也派人調查過,邊學道跟祝家不存在血緣關系,這點是可以確定的。”

  祝老大聽了說:“不是這個關系,老爺子為什么這么…這么…”

  馬成德想了想說:“密宗師徒之間有一些傳承法門很特別,外人沒法揣測。說實話,我也曾想過,這個邊學道會不會是老爺子以前的師父轉世?”

  祝老大剛想說“無稽之談”,可轉念一想這是在廟里,馬成德還是個出家人,就忍住了。

  祝老大忍住了,但祝家其他人忍不住。

  數了數人頭,發現“關門弟子”邊學道不在,好些人都覺得受到了羞辱——難道我們還不如一個外人親近?

  邊學道推著祝海山走到懸崖邊,一手把著輪椅,一手撐傘,兩人一起遠眺云霧翻滾的茫茫天地。

  好一會兒,祝海山開口說:“到了今日此時,才有一絲舍不得。”

  邊學道明白祝海山“舍不得”指的什么,他說:“今天就下山,去醫院吧。”

  祝海山重重嘆一口氣:“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出來的久了,想回家看看。”

  邊學道看著白茫茫的遠山云海問:“真的能回去嗎?”

  祝海山悠悠說:“誰知道呢?”

  邊學道沒說話,祝海山接著說:“我離開之后,你要懷著一顆堅定的心繼續走下去,不要因為有沒有先知而改變初心。我這十幾年,就是為這件事搞得身心俱疲,不值得。”

  邊學道輕嘆一聲:“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祝海山說:“分開前,我最后留給你幾句話吧。”

  邊學道說:“謝謝你。”

  祝海山點點頭:“第一句,政治無義,資本無情。”

  “第二句,把握趨勢,審時而進,度勢而退。”

  “第三句,富而且仁,達而不傲,不要忽略社會責任這個詞。”

  水滴順著傘骨滑下,無聲墜落。

  為了不讓雨雪落在祝海山身上,傘身前探,邊學道的后背已經濕了大半。

  “千年成敗俱塵土,消得人間說丈夫。”伸出手,接住幾滴雨,看著水滴在掌心里揮發,祝海山繼續說:“愛是理解,不是禁錮,生是體悟,不是活著,只要大節不虧,小處不要糾結。人這一輩子,什么是圓滿?不論富貴成敗,見識了真趣和大智慧,回頭不悔就是圓滿。”

  又是一個早晨。

  邊學道還在夢中,小樓走廊里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

  早上日出之時,祝海山一個人在靜修室里執筆打坐離世。

  他面前桌子上,寫著半首白居易的詩:

  “小宴追涼散,平橋步月回。

  笙歌歸院落,燈火下樓臺。

  殘暑…”

  207年2月日,一代傳奇祝海山于五臺山辭世,享年七十六歲。

  (啟蒙書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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