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個小時一會兒就過去了。
下飛機前,男人很有風度地跟邊學道握了一下手,說:“好好干事業,年紀輕輕有這樣的見識,將來大有可為。”
邊學道不卑不亢地說:“借您吉言。”
坐車到電話預定的賓館,簡單休整了一下,見天色還早,邊學道出門打車,讓司機帶他去上海有名的健身俱樂部和運動館。
在車上,邊學道從兜里掏出董雪給他的紙條,上面寫著:新號l3XXXXXXXXX
看著紙條,邊學道猜到,上次一別,兩人再無聯絡,董雪八成刪了自己的手機號,也換了手機號。
想老死不相往來嗎?
估計肯定這么想過,不過在飛機上偶遇后,又改主意了 掏出電話,按照紙條上的號碼撥了過去。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邊學道點開短信,輸入兩個字:是我。
發送。
帶著包和筆記本,邊學道在上海跑了4天。
4天里,每到一家,都會跟尚動進行對比,找出人家的優點,找出尚動的不足,為尚動下一步動作提前規劃。
上海的俱樂部跑了個七七八八,其中健身俱樂部最多。尚動俱樂部目前沒有健身項目,所以可借鑒的地方不多,至于VIP會員制度,一路走下來,邊學道發現實在是大同小異、所差無幾。
邊學道的名片,送出去5張,都是他扮作顧客親身接觸過的教練。
這幾天,上海運動俱樂部里有的項目,邊學道體驗了個遍。
健身、散打之類的就不說了,連瑜伽都沒放過。
跟著一幫女人拉伸、打坐,看著身材勻稱之極的女教練,邊學道差點樂不思蜀。于是很自然地,他給了這個瑜伽女教練一張名片。
上海之行的收獲,一半在本子里,一半在腦子里,邊學道覺得應該轉移了。
邊學道連著幾天沒再打給董雪,奇怪的是,董雪似乎沒看到他的短信,也沒聯系他。現在事情辦得差不多了,邊學道琢磨著給董雪打個電話。
這世上,男女之間也許真的存在心有靈犀一說,邊學道這邊正想著,電話就響了,是董雪。
電話里董雪說:“知道我為什么換號嗎?”
邊學道故作不知,說:“電話丟了?”
董雪說:“想讓你找不到我。”
邊學道說:“可以問李薰啊!”
董雪說:“你問過嗎?”
邊學道睜著眼睛撒謊說:“問了,她不告訴我。”
電話里董雪沉默了一會兒,說:“你變了。”
邊學道能感受到董雪的情緒:“我們都在變,但我們是同學,是朋友,這點沒有變。”
聽著這句話,董雪又恢復了從前的語氣:“下午我飛上海,明天上午返航,今晚留在上海,老同學,你有什么安排?”
邊學道的安排是請董雪吃漢堡。
從進到快餐店,董雪就開始撅嘴,一直強調:“吃這玩意不健冇康。”
端著食盤回來的邊學道告訴她:“吃吧,上海菜我吃不慣,就這玩意的味道全國都差不多。別盯著看了,偶爾吃一頓死不了人,等你回松江,想吃啥我請啥。”
說不健康的董雪,吃了兩個漢堡,一對雞翅,一小包薯條。
邊學道嚼著薯條問董雪:“你早上沒吃飯?”
董雪說:“吃了,沒吃幾口。”
邊學道問董雪:“你這算正式上班了?”
董雪說:“嗯,提前半年就定了。”
見董雪沒有走的意思,邊學道又去買了一大包薯條,要了幾包番茄醬。
坐下來,邊學道問:“工作怎么樣?”
董雪說:“就那么回事吧,沒有想象中的開心。上機最開始的一段日子,我天天就擔心飛機失事,心想這要是掉下來怎么辦?我還沒結婚呢!”
聽著前面,邊學道覺得還好,聽到最后一句,他立刻無語了,順嘴接了一句:“那就結唄。”
沒想到董雪點頭接著說:“快了,快的話明年結,慢的話就06年。”
邊學道問:“有男朋友了?”
董雪拿著果汁,吸了一口,看著邊學道說:“今年元旦時認識的,北航畢業的飛機駕駛員,松江人,對我挺好的。
見邊學道在聽,董雪繼續說:“他比我大,快30了,家里著急結婚,他也是這個意思。”
董雪說完,邊學道看著桌面說:“沒醬了,我去要一包 說完起身,走向服務臺。
董雪微搖了兩下杯里的果汁,扭頭看向窗外。
邊學道心里很不爽。
他不應該有什么不爽,他沒有那個資格,也沒有那個權力,但他就是不爽。
當初他放棄了董雪,傷了董雪的心,忘了董雪的情,久久不跟董雪聯絡。現在董雪跟他說她有男朋友了,快要結婚了,他居然沒能第一時間當面說出一句祝福。
說是去要番茄醬,邊學道順道去了一趟衛生間。
在衛生間里,邊學道心中一遍一遍問自己:你自詡的成熟呢?你三十多歲的心理年齡呢?都活狗肚子身上去了?
最郁悶的是,見面之前邊學道還曾想入非非。
董雪那一句“今晚留在上海”,讓他思想斗爭了好半天,琢磨要不要出去買一盒避孕套。
男人啊,有時候有原則,有時候沒原則,就那么回事。
回到座位,董雪問邊學道:“怎么去了這么久?”
邊學道信口說:“衛生間排隊。”
董雪問邊學道:“一會兒去哪?”
邊學道說:“你有安排?”
董雪搖頭,說:“上海我也不熟,剛才吃的有點多,你陪我去外灘走走吧。”
邊學道說:“好。”
迎著江風,董雪問邊學道:“來上海做什么?”
邊學道說:“跟朋友一起開了個運動館,出來考察一下外地同行是怎么搞的。”
董雪吃驚地看著邊學道:“運動館?你不是明年才畢業嗎?”
邊學道說:“是啊,笨鳥先飛沒聽過嗎?對了,你結婚,一定告訴我。”
董雪說:“兩邊還沒見家長呢,定了的話,我一定告訴你。”
沿著江邊,走走停停。
董雪問邊學道:“你和單嬈還好吧?我聽說她考上北京的公務員了?”
邊學道說:“是,6月份上崗了。”
董雪問:“你剛才說你在松江跟人開了個運動館?”
邊學道說:“對。”
董雪問:“那你倆以后怎么辦?”
邊學道說:“我不想太早結婚,兩人各自奮斗幾年,再談婚論嫁也不遲。”
董雪說:“聽你說的,好像我很急似的。對了,高考以后,你回去看過咱們高中校園嗎?”
邊學道搖頭說:“沒有。”
看著浩蕩江面,董雪悠悠地說:“有時候真懷念那時候的時光,現在回頭想,還是當學生時最無憂無慮。”
邊學道說:“計較太多人易老,回憶太多會傷神。”
董雪問:“你不懷念過去嗎?”
聽了董雪的問題,邊學道一下愣住了。
他的過去太多,多到這個時空的人沒法理解。
邊學道自嘲地笑了一下,說:“我的回憶太多,有些想珍藏,有些想遺忘。因為回憶,特別想抓住一些東西,天天擔心它們會溜走,患得患失。因為回憶,特別想擁有和保護一些人,結果卻是無心傷害、形同陌路。所以現在的我,總是很矛盾,也許有一冇天,我會變得自己都不認識自己了。”
邊學道說得云山霧罩,董雪聽得似懂非懂,但她沒具體問。
兩人又走了一會兒,說起了好些往事。
董雪忽然站住腳步問邊學道:“知道我在飛機上看到你第一眼時心里想的是什么嗎?”
邊學道心中一動說:“人生何處不相逢?”
董雪睜大了眼睛,說:“咦?你怎么會知道?”
邊學道只是笑,不說話。
在長椅上坐了一會兒,董雪說:“前面有車站,我回去了。”
邊學道說:“我送你過去。”
董雪說:“不用。”
邊學道目送董雪向前走去,快到路口時,董雪忽然站住轉身,回望邊學道。兩人目光相遇,足足有三十秒,董雪嫣然一笑,揮揮手,走過了街角。
邊學道沒回賓館。
攔了一輛出租車,告訴司機帶他去KTV。
本來剛才他是想邀請董雪一起來的,不知為什么沒有說出口。
一個人坐在KTV包房里,邊學道調出陳慧嫻的《人生何處不相逢》,消音。
然后坐在沙發里,一遍一遍地看著無聲的MV,和屏幕里的字幕。
隨浪隨風飄蕩隨著一生里的浪你我在重疊那一剎頃刻各在一方某月某日也許可再跟你共聚重拾往事無奈重遇那天存在永遠他方的晚空更是遙遠誰在黃金海岸誰在烽煙彼岸你我在回望那一剎彼此慰問境況 在包房里坐了足足兩個小時,邊學道梳理自己幾年來的情路點滴。
董雪剛剛問他和單嬈怎么辦,其實他自己也回答不上來 邊學道愛單嬈,單嬈也愛他,可是北京和松江的距離,隔開了這份愛。
畢業后能去北京嗎?
理論上邊學道只會兩項技能,審讀和開車。踢球和唱歌屬于偏門,不列入計劃。
如果去了北京,兩世為人的他總不能再找個報社當編輯,或者出去開出租車吧。就算進公司或者大企業,現在有了點小錢的邊學道,也過不了那種讓人使喚、讓人管理的日子了。
況且他剛在自己的俱樂部里嘗到了管理別人的快感。
那感覺,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