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理啊”
“還真是有結構的”
“九乘十二?老曹太講究了啊”
“張燁老師好樣的啊威武霸氣”
姚翠拍手叫好,少數一些北大學生們也深深點頭,這堂課太精彩了,跟第一節課一樣,只要聽了張燁講了頭一句話,后面就收不住了,注意力就全被張燁給引走了,這種拋下一個個驚人懸念然后慢慢從邏輯上分析解釋的講課方法,很多講師都用過,可是像張燁用的這么好的,還真沒有幾個觀點太新奇了角度也太另類了幾個紅學專家面面相覷,一時半會兒愣是辯駁不出來了,本是想來拆臺的,結果現在卻進入了張燁的節奏,來之前,他們實際也是做好了很多準備工作的,以為張燁會繼續拿一些資料證據說事兒,借而開展出來一個個“歪理”慢慢引導大家,于是幾個紅學家和文學界的人都想好了該怎么駁斥他,甚至想好了怎么將張燁逼到死胡同里,讓他自己困住,讓他自己都無法自圓其說,可以說,這些帶著敵意的文學界的人是有備而來的,可偏偏讓他們無語的是,張燁竟然沒理他們這茬兒 資料文獻佐證?
這廝居然不說了另起一個篇章,竟從樓夢》的結構上說起了孟東國只想破口大罵一句:你丫也太不按套路出牌了啊這讓他們那些紅學家簡直一肚子話憋著說不出來啊,關于結構,關于九乘十二,他們是連研究都沒研究過的,整個紅學界都壓根沒有探索過這一塊的內容,讓他們怎么說?什么準備都沒有只能眼巴巴地聽著張燁侃侃而談還想著給張燁下陷阱讓他跌進他們的掌握呢,沒料他們自己卻陷進了張燁的節奏這人不簡單還真有兩把刷子啊 嚴玉望了望張燁,心中已經收起了輕視,第一次開始真正從學術上的角度認真思考張燁的論點了。
錢老一笑,對嚴玉道:“小張還行吧?”
嚴玉默然了片刻,評價道:“才華橫溢,但觀點太激進了。”說來說去,她還是不相信張燁的論點。
錢老道:“咱們接著聽吧,呵呵。”
一個外校來的歷史學者客觀道:“小張老師說的這個,還真是有道理的,要知道,因為歷史的傳承和遺留的文化信仰,古人最看重傳統,也講究結構,五言詩,七言詩,合轍押韻,這都看得出來。”
曾教授也摸著胡子微微點頭,小張老師確實給他們北大爭氣啊那邊的吳則卿還是那般溫和的表情,自始至終也看不到任何疑惑和眼神的變化,好像一直都相信張燁能講好似的中文系的系主任和系書記等人就不是這樣了,他們剛剛聽張燁大言不慚地開口就否定了樓夢》的回目數不對,就開始提心吊膽了,生怕他墮了北大中文系的名頭,下面可是這么多專家學者啊,這么多半輩子都致力于研究紅樓夢》的行內人啊,萬一被人家一言反駁到無法可說,那可就丟人現眼了,所以北大的這些系領導跟老師全捏著一把汗,直到看見現在這一幕,直到瞧見張燁不但沒有被問得無法可說,反而把這幫文學家和紅學家給說懵了,這才松了口氣,而且還樂了小張行啊 給這幫紅學家都聊暈了?
張燁還在繼續聊,一鼓作氣地擴大戰果,“所以按照這個結構形式,九九八十一,樓夢》的第八十二回應該又是一個很大的分水嶺,應該是貫穿情節的極其重要的轉折和收束。”他說著就對工作人員打了個手勢,屏幕上的書籍頓時跳轉到了八十一回,“可是一百二十回通行本的樓夢》卻不是這樣的,這也就是我為什么一直在說曹雪芹的原筆只有大體前八十回的原因”
八十一回的文字出來了。
大家看到后,卻都很疑惑。
“沒感覺不妥啊?”
“是啊,看著就是一個人寫的啊。”
“我也這么覺得,挺舒服的,也挺合理的。”
“要是模仿續寫,不可能模仿的這么好吧?”
北大學生們竊竊私語。
幾個紅學家則沒有輕易開口,他們已經被張燁的開場給弄得被動了,這下,在他們并不熟悉的結構問題上,他們沒研究過也不太好發言,準備先靜觀其變,看看張燁會不會自己犯錯誤,找到機會就好反駁了。
然而張燁卻顯然是不會給他們機會的,看著臺下道:“大家都看過第八十一回,可能并沒有感覺到不舒服,可是在我看來,這個被人續寫的第八十一回與曹雪芹原意相差甚遠。”他加了個重詞,“甚至讓人無法忍受”
周學長奇怪,“有那么嚴重嗎?”
“無法忍受?”宋學姐也覺得張燁老師話說大了,她看著挺好的啊。
張燁道:“因為在八十一回,內容就已經另起爐灶了,按照結構來講,應該是八十二回才是一個新的單元,可是這里,八十一回便單立了出來,而且根本不管上一個單元的七十二回到八十回的內容鋪墊,這可是一個很恐怖的情節單元啊,里面寫的什么啊?不細說了,你猛一想,有沒有抄檢大觀園啊?有沒有死晴雯逐芳官啊?有沒有尤氏說要到上房去底下人說你別去,那兒正在幫助甄家藏匿財物呢”
學生們都點頭,是有。
“這個單元的情節很恐怖。”張燁指指屏幕,道:“可是大家看到的八十一回呢?并不是作為單元發展的一個結尾,它另起爐灶,叫‘占旺相四美釣游魚,,優哉游哉,美女們在大觀園里釣魚嘍,一切無事喲。”他笑了下,是那種無奈的笑,“抄檢的事不寫了,死人的事不提了,好像悲劇的事都消失了,不但情節不發展了,而且賈寶玉還變成了一個乖孩子了,‘奉嚴詞兩番入家塾,了,嗯,它雖然也寫了賈寶玉開始不愿意啊,經過私塾老師的教導啊,賈寶玉不但讀圣賢書了,還學做八股文了,呵呵,我想問問了,這還是前八十回里那個賈寶玉嗎?”
有人學生道:“人會變得啊。”
“是啊,這段應該還好吧?”周學長道。
張燁搖搖頭,“人是會變,但不會變化這么大,而且完全沒有鋪墊,賈寶玉是個非常反對仕途經濟的人,那是明文寫出來的他甚至不惜在這個價值觀念上去和他比較友好的青春女性翻臉,跟薛寶釵跟史湘云發生激烈沖突,前八十回寫得清清楚楚,賈寶玉唯獨尊重林黛玉,為什么啊?因為林黛玉打小從來不鼓勵他去科舉考試揚名立萬,所以他深敬林黛玉,可是八十回后的賈寶玉完全變了個樣子,認真的進私塾,還學八股文,從不喜歡到比較喜歡,更古怪的是林黛玉也變味了,大家看到的八十回后林黛玉怎么說啊?聽他做八股文,居然很支持”
屏幕一跳。
林黛玉原話出來了。
她說八股文:內中也有近情近理的,也有清微淡遠的,不可一概抹掉,況且你要取功名,這個也清貴些。
張燁搖頭不已道:“這是林黛玉說的話嗎?所以實在不是我沒事找事,看了這些,我個人是完全不能接受的,這不應該是曹雪芹的八十一回的文字,當然了,八十一回以后就寫得更荒唐了,大家記不記得寶玉跟巧姐宣揚封建道德,有印象吧?嚇人不嚇人啊?巧姐是他的堂侄女兒,那時候在讀《烈女傳》了,這是什么書?是一本從頭到尾充滿糟粕宣揚封建道德的書,賈寶玉呢,不但不反對她讀這樣的書,還作為長輩,跟她一起溫習這部書的內容,里面有一段不知道你有沒有印象,其中有一個是‘曹婦割鼻,,三國時期有個人嫁給姓曹的了,所以叫曹氏,她死了丈夫了要守節,你守節就守吧,可她不行,她要明志,于是就把頭發給剪了,變得很難看,就可能沒有男人喜歡她了,就說她堅決不嫁人了,剪了頭發是不是也就夠了啊?不介這個女人很奇怪,她還拿刀把自己耳朵給割了”
“哎呀”
“汗”
“這么慘?”
場下的學生們無不悚然。
“血淋淋的就夠嚇人了,按說這也夠了吧?您是不是就到此為止了啊?不行她覺得不行還不夠,還得更堅定地表示自己要守節,她就拿刀把自己的鼻子給割了。”張燁道:“我看有人閉眼睛了,對,閉眼睛就對了,這想象必須閉眼睛。”
好多北大學生都發出笑聲,“呵呵呵。”
張燁攤手道:“可是就這種事跡竟然被記載下來,被當做一個楷模,存入《烈女傳》,可賈寶玉呢?書里的賈寶玉居然很感動,就向巧姐宣揚‘曹婦割鼻,,我不知道大家讀到這里什么感覺,我讀到這里毛骨悚然這還是曹雪芹筆下的賈寶玉嗎?這和曹雪芹筆下的八十一回簡直相去甚遠”
沒人反駁。
這里的一些邏輯問題,這個世界的紅學家其實也提出來過。
張燁淡然道:“在咱們的紅學研究中,這一塊也有人質疑過,這也是樓夢》不好講的原因,因為有各種各樣的問題是逃不開躲不過并且解釋不了的,但是…”張燁放下一句天大的話,“我都解釋的了”
眾人嘩然。
你都解釋的了?
這話說的太絕對了吧?
你可真夠大言不慚的啊那些文學界的人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狂妄啊 張燁道:“比如我剛說的賈寶玉的問題,按照我的解釋就說得通了吧?因為從大體八十回后,現在市面上傳播的通行本也好古本也罷,已經不是曹雪芹的原筆原意了,是另有他人續寫的所以賈寶玉在前后才呈現出了兩個人格,這個就不奇怪了,壓根就是兩個作者寫的”
一片沉默按照張燁的思路,這個邏輯問題確實真的給解釋通了大家陷入沉思,尤其那些文學界的人,臉上都不太好看,也都暫時沒吱聲,張燁給出的信息量實在太大了,大家一時有點吸收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