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大盟,這雙賞、這節奏…謝謝趙無恤2014、ufgw、孤嶠蟠煙)
命令一下,所有曹軍騎士,無不面面相覷,只當自己聽錯了。敵大軍將至,持刃列陣猶嫌不及,居然還解鞍散坐?
直到傳令兵再次下令,曹軍騎士方確認沒聽錯,一個個翻身下馬,解開馬肚帶,取下馬鞍,同時不忘飲馬及喂馬料。而在做這些事的時候,騎士們心下惴惴,神色猶疑,人坐在地,手里的兵器握得更緊。
這時,曹操又下達了第二個命令,讓騎士們除了留下鞍馬刀盾等作戰武器,所有隨身物品、財物、口糧,甚至中軍旌旗鼓角,全部扔在二百步外的堤壩上。
這個命令同樣讓人不解,但比起第一命令,還算是正常。故而騎士們雖不解主上之意,卻也只能執行。
劉備也下達了同樣的命令,與曹軍騎士不同的是,白毦兵多為烏丸人,視財物為私有,就算是部落大人也無權讓他們吐出來。劉備也深知這一點,所以下達命令之后,也不強令,而是親自解下銀腰帶,扔了出去。
主公都舍了隨身佩飾,別人還有什么好說的。白毦兵只得萬分不舍地馳上堤壩,將財物拋在地上,并記住位置。
隨著天空煙塵越聚越濃,轟隆隆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曹軍騎士越發不安,紛紛建議曹操先行渡河,曹操不為所動。騎士想上馬,曹操又不許。
一刻時后,大股騎兵出現,映入眼中的不是敵人,而是滿地財貲。袁軍騎卒無不歡呼,不少騎卒忍不住跳下馬背,撿拾財物。初時還有部分騎卒持械警戒,但遠遠見到曹軍散坐一地,毫無攻擊跡象,而同伴卻越撿越來勁,哪里還能忍得住,紛紛下馬,你爭我搶——這種事就是這樣,只要有一人帶頭,誰都不甘人后。
不多時,數千袁軍步卒也自不同方向趕來,一見這場面,便如后世商場大優惠萬人搶購一般,無不蜂擁而上,加入瘋搶大軍中。
文丑趕到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人頭攢動,千人“插秧”的亂哄哄場面。
文丑看得目瞪口呆,大叫“苦也”,明知這樣很危險,萬一敵軍出現,一個沖鋒就完蛋,但財帛動人心,你能制止一人,還能制止千人?
就在這時,突然有人大叫:“敵…敵襲——”
堤壩上,不知何時,出現大股敵騎,一個個眼睛發紅,刃光泛寒——這不難理解,袁軍士卒所搶的,可都是他們的財物啊。所謂擋人財路,如殺人父母,更何況是搶呢。
“殺敵護貲,便在此刻!”劉備持戟大吼,而他身后的白毦兵早就忍耐到極限,夾馬彎弓,怒吼俯沖,人未至,箭臨頭。
袁軍猝然遭襲,頓時大亂。軍隊作戰,靠的便是戰陣,無陣的軍隊,根本不禁打,一擊即垮。結果僅僅五百輕騎沖鋒,數千袁軍被趕羊,滿山遍野,狼奔豕突。
奔騎如風,刃光如電,鋒刃切過,血激如泵。光鮮的綢緞,橙黃的谷粟,銀亮的器具,暗赤的五銖,俱污染著鮮血,混和著泥塵,鐵蹄踐踏,血泥四濺,污濁不堪。
原本被袁軍追得逃進白馬山的曹軍士卒,此刻也象打了雞血一樣,紛紛從山林里鉆出,將袁軍士卒攆得滿山遍野亂躥。
文丑在曹軍騎兵出現的那一刻,就知道這一仗還沒打就敗了。如果此時文丑掉頭而逃,未必不能保住性命,但他心里再清楚不過,此番若折盡三千兵馬,縱然逃過黃河,也難逃主公問罪。
逃可以,但必須帶回至少一半兵馬。
文丑狠狠抹了一把臉:“豎旗,聚兵。”
十余從騎簇擁著文丑,快速沖上東面的一小片高地,豎起將旗,吹響牛角。嗚嗚長聲,四野皆聞,無論敵我,俱被吸引過來。
曹操遠遠見了,長鞭一指:“何人與我沖散敵軍?”
“末將愿往。”隨著一聲斷喝,一將馳出,身后跟隨七名騎從,直取高地大纛所在。
曹操目光一凝,緩緩點頭:“趙司馬果然勇悍,不愧為虓虎屬下。”
向文丑發起沖擊的,正是呂布曾經的部下,趙庶。
此人并非并州人,而是徐州當地豪強。在呂布主政徐州其間,投奔其麾下,被任命為下相守將。當初曹操圍攻下邳甚急,并分遣曹洪、朱靈南下,奪取下邳其余城池。趙庶正是被朱靈圍困月余后,眼看呂布大勢已去,遂舉城投降。沒想到戰局急轉直下,曹操兵敗下邳,而趙庶已踏上賊船,只能一條道走到黑了。
身為降將,在哪里都不好混,所以趙庶才急于立功。只是他常年在徐州,遠離河朔,不知河北狂獸的厲害,竟冒冒失失一頭撞進去。
文丑大纛一豎,便如急流中的漩渦,將數千身處亂流,七零八落的袁軍士卒紛紛吸向高地。
文丑讓從騎在四面插上八支小旗,每旗聚一屯。然后騎馬持槊,立于大纛之下,那架勢,十足的旗在人在,半步不退。
趙庶七、八騎遠遠沖來,文丑望見,一言不發,長槊頓地,雙足一磕,戰馬竄出,順著斜坡疾撲而下。
趙庶剛奔到高地下,張口下令:“趙孟、趙季,你二人上前斬旗,趙仲、趙…”
話未說完,驀聞噼啪兩響,就見手下最驍勇的趙孟、趙季,突然向左右打橫摔飛,俱是大頭朝下,落地喀嚓有聲,顯然折斷了脖子。
趙庶張大嘴巴,還來不及說話,一桿長槊出現眼前,旋轉如錐,越來越大——噗!刺穿趙庶面門。
下一刻,長槊拔出,在鮮血激噴之前,文丑已勒馬而還。
一擊而殺,趙庶從騎無不驚慌四散。
曹操遙望驚嘆:“河北文丑,果然勇猛,惜乎仲康不在此…”
這時身邊從騎突然抬鞭一指:“主公,又有一騎沖上去了。”
另一眼神甚好的從騎叫道:“是張司馬!”
話音剛落,戰場上響起一個晴空霹靂:“燕人張翼德在此!文丑,上回沒打完,敢不敢再來!”
文丑尚未馳至旗下,猝然勒馬,回首——就見百步外一玄甲黑馬騎將,手持長得嚇人的長矛,如黑色旋風,狂野撲來。路上所有攔在其馬前的逃卒,或被鐵蹄踹翻,或被長矛挑飛,所過之處,劈波斬浪。當真是一步一條命,一息一腔血,十足的煞星降臨。
“張——飛!”文丑瞳孔收縮,磨著牙,從齒縫里擠出這個名字,仰天大笑,“也好,也好,關羽殺了我兄弟,我就先殺他兄弟。張飛,納命來!”
文丑一振長槊,率四名從騎,再次俯沖而下。
張飛單槍匹馬,悍然無畏相迎。
周圍敵我亂軍無數,無不遠遠避開,不敢近這二煞方圓十丈。
轉瞬之間,百步即逝,一將五騎,猛烈對撞。
文丑曾與張飛交過手,知道對手戰力強悍,尤其對方的長矛超長,騎戰時占盡便宜。他的槊不如對手的矛長,但他比對手多四條命——用四條命,換三尺刃,就不信不行!
噗!一矛刺中馬首,一卒摔。
吼!一聲大喝,單臂猝伸,一卒擒。
呼!人肉飛盾,旋轉掄砸,二卒頭裂胸塌,如爛泥墜馬。
短短兩息,四從騎非死即傷,而張飛的沖勢,絲毫未受阻。
四騎倒下,四馬奔突,文丑現身。
文丑讓從騎先出擊,就是要弱張飛兇猛之勢,再從馬后突然現身,就是要抵消張飛兵器超長的優勢。但是,當他與對手閃電交手之際,才發覺之前所做一切,皆是徒勞。
啪!矛槊交錯而過,丈八長矛以多出整整三尺的長度優勢,先行擊中文丑右臂披膊。破碎的甲片四下激飛,好幾片鋒利的碎片劃破了文丑的右臉頰,鮮血涔涔而下。強勁的沖擊力更將文丑震得東倒西歪,若非雙腿夾得緊,非跌下馬不可。
兩騎交錯,一上一下,各自奔出三十步,沖進亂軍之中。
四條命,抵不了三尺矛,真是不信不行!
時隔五年,再次交手,比當年吃的虧還大,這口氣,怎么咽得下?
文丑體內狂暴之血一下沸騰起來,怒吼連聲,左手拔出腰刀,割斷一截韁繩,將麻木的右臂與長槊牢牢捆綁一起——不這樣,他連槊桿都握不牢。
“張飛,決死吧!”文丑一拍馬臀,須發俱張,白牙血口,咆哮如雷,豁命狂擊。
“文丑,去死吧!”張飛居高臨下,刃光吞吐,沖勢更猛,殺法更烈。
矛槊再次交擊,這一次,雙方都驚人一致,俱奔對手脖頸而去。
或許是三尺優勢,或許是文丑一臂力失,或許,二者皆有。結果便是丈八蛇矛先一步刺中對手,長槊一顫,從對手頸側滑過,劃出一道血痕。
僅僅一線之差,就是生與死的結局。
彎曲的矛刃刺入脖頸,借著快馬沖勢一絞,尸首分離。
血光沖天,首級入手,玄甲黑騎,遠遠馳去,不復回首。
嘭!無頭尸體仰翻墜地,倒下的方向與姿勢,與當初的顏良,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