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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往沓氏的海船上,馬悍從鄭高的口中,終于了解了一鱗半爪,由此推測出公孫度此次急召的真意。
興平二年正月,襄平城一處叫“延里”的地方,居民祭祀社神時,發現此處平空飛來一塊巨石,高約丈許,數人合抱不攏。更令人嘖嘖稱奇的是,巨石底下有三塊小石頭鼎立為足,方向位置,仿佛長了眼睛似的,恰到好處。一時蔚為奇觀,引得無數信男善女前來叩拜。
不久之后,襄平城悄然流傳開一則傳言,說是這塊石頭的形狀與孝宣皇帝(漢宣帝)的冕冠相似,而奇石所在的延里,又與太守尊父的名諱相同(公孫度之父名公孫延),而社是祀土地神的地方,這表明公孫太守應當裂土封王。
這流言越傳越廣,越傳越出格,最后到了別駕陽儀的嘴里,竟然成了“奇石臨社,乃上天昭示,使君當擁有社稷;石生三足,乃喻示使君有三公輔佐…”云云。
公孫度的態度怎樣,以鄭高這樣的低級從事,不得而知,他只從同僚嘴里聽到,陽別駕曾在一次酒后醉言“吾與仲平(柳毅)、治高(公孫模)豈非三公邪?”
馬悍聽罷,半天說不出話,短短年余不見,公孫度的野心膨脹到這個地步了么?事情似乎很清楚了,公孫度這是要借讖言為自己上位造勢啊!為此,連發急令,傳召遼東、遼西、樂浪、玄菟、營州各郡縣令長,以及各部烏丸、鮮卑大人,齊聚襄平,將要宣布他的新身份了。
對于這塊什么奇石、什么神跡,在馬悍這樣見慣了后世各種伎倆的人眼里,不過是某些野心家自導自演的拙劣把戲罷了。騙騙鄉下愚夫愚婦可以,放在他面前,不值一曬。
中國歷史上,自秦末開始,玩這一套的不勝枚舉。從吳廣那一聲狐鳴“大楚興,陳勝王”,到元末的“黃河石人一只眼,此物一出天下反”。延綿一千五百余年,總變不出新鮮花樣,玩來玩去就是這一套。還別說,最古老的,就是最實用的。這一套,就是管用。
公孫度就任遼東太守六年,聯結陽、柳、賈等世家,安撫壓制周邊胡族,打壓本地士族,更以血腥手段,犁庭掃穴,破家百余,將整個遼東的反對勢力,掃了個干干凈凈。之后,在毫無制肘的情況下,大力擴軍,浮海作戰,一舉拿下東萊,將他的名望,推向了新高。
公孫度,就象一個修練有成的高手,拔劍四顧,已無對手,自信心膨脹之下,要給自己戴上一頂至尊的高帽了。
鄭高在說完之后,也不忘對馬悍、田豫等道了聲恭喜:“恭喜都尉更進一步。”
嗯,沒錯,若公孫度當真割據遼東,劃地稱王,其領地所有郡縣主事都會水漲船高,這也是籠絡人心的題中應有之意。
趁鄭高沒注意,田豫低聲說了一句:“如此甚好,當此之際,使君定然以安撫為主,城守此番入襄平無憂矣。”
馬悍遙望海天相接處那漸漸清晰的海岸線,緩緩道:“但愿如此…”
三月十九,距離公孫度要求的最后期限尚余一日,馬悍、田豫、鄭高等一行數十騎,終于出現于襄平城外。在落日余輝消散的最后一刻,數十騎快馬旋風般沖進即將關閉的城門。
按照預先做好的安排,馬悍一行被安置在一片劃定的區域內,這里早已有各郡縣大小官吏,及周邊諸胡酋長,甚至包括象高句麗、三韓、夫余、肅慎這些邊鄙之地的異族(國)君長。這個公孫度,真是挖空心思,請柬的覆蓋面可真夠廣的了。還別說,真有點四海朝拜的感覺,至少當今天子也未能享受過這么多周邊國家與地區的朝覲。
馬悍一行剛安頓下來,就有訪客到來。當馬悍抬頭看到來人時,不禁一怔,這家伙挺面熟啊,好像…
來人哈哈大笑:“昆勃圖魯莫非不識得饒樂水畔的少年了?別忘了這個稱號可有我的一份功勞哦。”
馬悍一拍大腳:“左谷蠡王!是你啊!”
來者正是烏丸左谷蠡王樓班,距離當初饒樂水畔相會,已過去了整整兩年半,當年不過十五歲的少年,如今已長到十八歲,整個形象都發生了顯著改變。最明顯的,就是當年那張干干凈凈的圓臉上,已留了一撮小胡子,頓時顯得成熟許多,甚至看上去比馬悍還老成。馬悍之所以得到鮮卑人供奉的魔瞳弓,并因此而獲得這逆天的稱號,樓班的確有引見之功。
馬悍與樓班互相擁抱拍背見禮,哈哈大笑。
見到樓班,馬悍很自然問起蹋頓。樓班意味深長地回答:“王兄認為有我代表足矣。”
馬悍心領神會,道:“如此看來,五月龍城大會,左谷蠡王要換人了。”
樓班向馬悍重重拱手致謝:“若非驚龍兄相助,此事未必能如此順利。”
馬悍道:“蹋頓為王日久,支持部眾必定不少,五月龍城之會,只怕未必簡單,左谷蠡王可需相助?”
樓班笑容滿面,卻婉拒道:“此事小王已有決斷,而且難樓、蘇仆延二王俱表示支持。烏延雖未回應,但此人昔年被驚龍重創,逐出老巢,元氣大損,部族實力數年未能恢復,倒也無所謂。說起來,驚龍兄前前后后,還真是幫了小王不少忙哩。待五月龍城之會后,小王定有厚報…哦,屆時龍城大會,驚龍兄一定要到場,為小王撐腰才好。”
馬悍笑答一定,心下暗道,這樓班倒也不笨,不愿引狼入室。
就在馬悍與樓班呼取酒席,邊宴飲邊敘談別后之誼時,同在這一片館區,直線距離不足百步,一幢二層建筑半掩著的窗戶前,一個肩膀寬闊、身材挺拔建健壯的青袍人,將身影藏在深深的窗戶陰影后,微微欠身探頭,負手窺視著什么。
良久,身后傳來輕輕叩擊聲,叩擊聲很有節奏,時急時緩,一聽便知是暗號。
青袍人直起身體,頭也不回道:“進來。”腔調非常奇怪,似乎是隔著一層面罩說話一樣,嗡聲嗡氣的。錯非耳力極好,或是親近聽慣之人,還真不易聽清。
房門打開,一個相貌平平無奇的葛衣男子閃身而入,向青袍人躬身道:“已遵主人吩咐,將我們所收集的所有資料,盡數送入了太守府。”
青袍人道:“能夠確保這些資料放到太守的案牘上么?”
葛衣男子道:“仆賄以那從事十金,其已拍胸脯保證。”
青袍人緩緩道:“從太守府后院經常飛出的鴿子,探明飛往何處了么?”
“已經探明了,是城南一座小院,院內有六人,深居簡出,行止矯健。主人,是否要動手將之…”
“不行!”青袍人斷然喝止,口氣嚴厲,“別忘了那個人已經來了,在他殞命以前,絕不能輕舉妄動,否則極易引火燒身。我們只能暗中推波助瀾,讓公孫度收拾他。”
“是、是。”葛衣男子連聲應道,聲音帶著一絲恐懼。
青袍人喃喃自語:“將一顆大大的楔子釘入太守府后院,以飛鴿傳書遞送消息,雖遠在遼西,卻對遼東襄平了若指掌…好生高明的手段啊!勇武絕倫,心機深沉,果然是前所未見的難纏對手。不過,你既然一頭鉆進了襄平城,呵呵,那就別怪我給你布下一個天羅地網了。”
青袍人說著話,慢慢轉過身――竟是一個臉上罩著只露雙目、口鼻的青銅面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