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刻,蘇文的腦中仿佛閃過了無數的念頭,無數的疑問,紛繁糾纏,真假難辨,以至于他竟然就這么被愣在了原地,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塊黑色石碑。
或者說,是在看著神書。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蘇文才有些后知后覺地從懷中掏出了那塊黑石,也就是姚一川送給他的那塊神書殘屑,然后走上前去,將其安在了那石碑的左下角。
一絲不漏,完美契合。
于是蘇文能夠完全確定,這方黑碑就是神書,或者說,是神書的一個部分,是神書的最后一頁。
早在當初阿房宮中坐觀神書的時候,蘇文就已經發現,神書似乎殘缺了一頁,后來在姚一川的口中,證實了蘇文的猜想,并且告訴他,當初揮劍斬去神書一頁之人,便是劍圣斷岳。
再后來,蘇文在圣佑書院的藏書閣中找到了魔君屠生留在世上的那本手記,于是將這個故事補充完整了。
原來,當初劍圣之所以會甘冒天下之大不韙,斬落神書,是出自于屠生的命令,他需要用此當做大陣陣樞的材料,由此歸家。
當然,在這兩個故事中有一個地方是矛盾的,便是時間,按理來說,屠生大道既成之日,距離姚一川入圣宮觀神書之間,有數十年的間隔,所以姚一川并不可能親眼看到斷岳斬落神書。
所以在這件事情上面,要么是姚一川說了謊,要么就是屠生的手記所寫有誤。
至于說兩者之間誰更可信,那還用問嗎?
至少在今天之前,蘇文是毫無保留相信屠生的。
但此時所見,卻讓蘇文有些迷惘了。
因為蘇文不明白,屠生在手記中講得明明白白,這神書的最后一頁被斷岳斬斷帶回之后,已經被他用來當做陣樞材料了,那么,又為什么會出現在這片詭秘的沙漠之中?
蘇文伸出手,撫摸著神書上那些復雜的線條和紋路,眼中的疑惑越來越強烈,甚至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皺緊了沒有。
因為他什么都沒有看到。
當初在阿房宮中靜觀神書的時候,蘇文能夠輕而易舉地看出那九座神書中所記載的一應萬物,或歷史,或詩詞,或功法,或文道之奧秘,當時的他就有些好奇,在神書的最后一頁上,到底記載了些什么呢?
現在這最后一頁就擺在蘇文的面前,但他卻什么都沒有看到。
不是不存在,而是被人刻意抹去了。
最后所剩下的,就只有那四個字。
大河秘境。
想必這就是這片沙漠的名字了,可是,這與大河有什么關系?這兒別說是河,根本就連一處水洼都看不到!
蘇文倒退數步,試圖讓自己重新冷靜下來,然后他忽的想到了一個可能性。
“難道這所謂的秘境,是復制了南疆的大漠?”
這樣的猜測不是沒有道理的,因為在這之前旬塵就曾經告訴過他,人族北域的大河,與南疆的圣地,大漠河,其實皆屬同源,都是來自圣雪峰上的積雪所化。
而圣雪峰原名滄瀾山,乃是整個圣言大陸的中心,如今卻被妖族所占據,作為其第二大圣地。
所以說,如果換個角度來看,大河與沙漠的確是有聯系的。
蘇文抓了抓頭發,滿臉郁結地自言自語道:“可是,這跟我有什么關系?難道說是因為我手中帶了一塊神書的殘屑,所以才被送到了這個地方?那我又怎么出去呢?”
沒有人能夠回答蘇文的答案,因為在他的面前,只有這么一座冷冰冰的石碑。
于是緊接著,蘇文突然想到了一個非常大膽的辦法。
他沉了一口氣,然后將手中的黃鶴樓高舉至頭頂,眼中帶著一些期許。
下一刻,黃鶴樓本身的紫金色圣光澎湃而出,很快便將整座神書都籠罩在了其內,同一時間,蘇文的聲音響徹九霄。
“收!”
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便看到蘇文手中的黃鶴樓急急顫鳴不止,天地間風云皆變,四周黃沙狂暴而起,以遮天蔽日之勢,狠狠地向蘇文所在之處砸了下去!
蘇文的身影很快就被淹沒在漫天沙塵之中,再不得見,但黃鶴樓卻穩定地浮在空中,其內的紫金光輝毫不吝嗇地灑向神書碑,越來越深,越來越沉。
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是一刻鐘,或許是一個時辰,也或許是一天一夜,黑色的神書開始變得越來越小,其上的大河秘境四個字越來越淡,如米粒微雕,漸漸看不清了。
緊接著,一道浩瀚的才氣波動從神書上狂放而起,卻全然被黃鶴樓盡收其中,未曾有半分泄露出這方天地。
再然后,神書碑自原地消失了。
蘇文的黃鶴樓第一百層雷池的正當中,多了一方黑影。
但這并不是結束,而是開始。
黃鶴樓并沒有就此落下,而是繼續升高了三尺,恐怖的才氣光芒如水瀑般落下,沐浴在一座人形沙丘之上,惹得四周風沙紛紛向外逃離。
失去了神書碑的沙漠頓時變得無比狂暴,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因為無盡的沙塵紛揚而起,徹底擋住了烈日的光芒,讓整個世界變得比寒冬還要凜冽。
朦朧之中,在百里之外似乎出現了一座山峰,山下有兩條流水潺潺而動,一條以奔流不止之勢向北而去,一條則以一種非常緩慢的速度逐漸南侵,生生地在這片大漠之中開辟了一條河道。
一道絲毫不弱于黃鶴樓的紫金圣輝從那座人形沙丘中破土而出,照耀世間,掌管萬物變遷,旁觀千古輪回。
這便是啟世。
而蘇文則靜坐于沙堆之中,雙手安放于膝間,雙眼微閉,胸膛的起伏變得越來越舒緩,越來越沉寂,就像是停止了呼吸。
冥冥之中,他似乎明白了這座神書碑在這里的意義。
他聽懂了劍圣斷岳想要說給他聽的那個故事。
他看到了很久以前圣言大陸上最雄偉高峻的那座山峰。
不是滄瀾山。
他懷中的那支墨筆越來越滾燙,越來越鋒利,他心中的悲憫之意越來越盛,眉宇之間的神色越來越憂傷。
“客路青山外,行舟綠水前。
潮平兩岸闊,風正一帆懸。
海日生殘夜,江春入舊年。
鄉書何處達,歸雁舊陽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