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陸三嬌再一次被砸在了地上,就像一個身形殘破的木偶,渾身浴血,說不出的凄慘。
但他畢竟還活著。
初時守候于黃鶴樓外的四大半圣,如今在一夜之間,除了天瀾帝國的周季之外,就只剩下了陸三嬌還活著。
至于慶國半圣花自開,以及縉國半圣胡碑,都已經死了。
陸三嬌之所以能夠活到現在,不是因為他比花自開和胡碑更強大,也不是因為出自敵人的憐憫,而是基于一個非常簡單的理由。
因為陸三嬌的茶位乃是輔助之道,所以從戰斗開始到現在,他一直站在隊伍的最后面。
現在終于輪到他了。
或許之前誰都未曾料想到,這場戰斗將會如此慘烈,對戰雙方同為半圣,差距竟然有這么大。
從一開始,這就不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戰斗,而是單方面的虐殺。
作為昔日十二魔將之首的花雕實在太強大了,強大到令人絕望,幾乎讓人失去與之戰斗的勇氣。
此時的花雕雖然已經被眾人從空中擊落,但他至少還不曾倒下,他的手中握著一支殘破的旗桿,血紅色的魔族將旗隨風而展,似乎昭示著魔族百年余后的第一場勝利。
花雕的衣袍之上血跡斑斑,就像是于寒冬傲然盛開的雪梅。但這些鮮血都不是來自花雕,而是來自于他的敵人。
花雕自口中呵出一道白氣,眼中并沒有出現勝利之后的得意。也沒有分毫的驕傲,反而滿是凝重,甚至還帶了一些淡淡的感慨。
這場勝利,來得太晚了,整整晚了一百年。
如今的人類已經成長到了令他無比忌憚的地步,不過是四位小小半圣,自己戰勝他們。竟然用了整整一夜,如此看來,難道自己真的老了嗎?
花雕伸手輕輕拂過自己肩上的血痕。那是之前被胡碑的筆鋒所傷的,雖然胡碑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但仍舊讓花雕感到了屈辱。
曾幾何時,這些人類。只是他腳下的螻蟻。林峽山谷一役,他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便以一己之力斬殺了數千人類強者!
即便那時神書尚未降世,但那個時候的花雕,同樣也不曾獲才氣淬體,相較起來,人類文道在繼承了當初魔族的文明底蘊之后,又經歷了百余年間的蓬勃發展。如今文人之輩在文戰中的實力,早已今非昔比。
而雕花。卻已經老了。
將軍已老,雖能戰,卻再不復當日之威。
這樣的事實,讓花雕很難接受,但不管怎么說,今日一戰,他仍舊勝了,此時還活著的那兩個人,也該死了。
心念于此,雕花手中的半截旗桿,驟然綻放出強烈的殺意,如一桿泛著寒光的長槍,直指陸三嬌。
緊接著,雕花手握旗桿,邁步向前踏了一步。
一步之間,天色突變,原本已經探出云層的朝陽再度消失了蹤影,早該隱匿的星光穿過星云走廊的封鎖,重新灑下,在長旗之上鍍了一層柔和的藍光,對場間的兩位半圣發出了死亡的邀請。
陸三嬌趴在地上,身上的金色才光已經非常黯淡了,他手中最強大的推杯換盞已經碎了,他珍藏的三篇半圣戰文也已經消耗殆盡,茶道終究只是輔助之道,此時的他,還能做些什么?
難道就這么死去嗎?
陸三嬌不想死,實非不愿,而是不甘。因為他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沒有做。
他想要回到神木山,對摯友示警,他想要將那個可怕的秘密昭告天下,否則,他死在這里便毫無意義,他死不瞑目。
清冷的星光灑在陸三嬌柔媚的側臉上,顯得有些凄涼,或許在下一刻,便是終途。
自出生開始,陸三嬌雖貴為茶圣之后,卻因為其陰柔的性格與那如女人般的名字,受盡了奚落與嘲笑,所以陸三嬌只能讓自己變得越來越強大,讓當初那些嘲笑他的人付出足夠的代價。
但直到此時,陸三嬌才明白,原來自己還不夠強大,甚至還不如一個已經半截身子入土,年近兩百歲的老頭子。
這樣的事實讓陸三嬌難以接受,所以在下一刻,他慢慢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重新站了起來,眼中的陰郁之色更加濃重了一些。
戰至此時,陸三嬌該用的文戰手段已經全部都用了,該使的底牌也已經全都使了,唯一剩下的,只有一條命而已。
所以陸三嬌準備拼命了。
如果他能夠近得花雕之身,自碎文海,引半圣文心自爆的話,未必不能與對方拼一個兩敗俱傷!
可惜陸三嬌的這番打算還沒有能夠實施,一道人影,便突兀地出現在了他的身前。
那個人也與陸三嬌一般,渾身傷痕累累,甚至看起來比陸三嬌還要凄慘百十倍,但他同樣沒有死,而且在這一刻絕然地將陸三嬌護在了身后。
天瀾帝國半圣,周季。
周季是四位半圣中實力最強的,所以在與花雕的正面對抗中,他所受的傷也是最重的,但即使在如今花自開和胡碑都已命殞的情況下,他也仍舊活了下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也證明了他的強大。
在人族十國中,天瀾帝國與衛國的關系并不怎么好,甚至還時時準備掀起人族內亂,將衛國吞并。
在蘇文登樓之前,周季還曾嘲笑過陸三嬌,那副自以為是的嘴臉曾讓陸三嬌憎惡不已,惹人生厭。
但偏偏,此時出現在陸三嬌面前的。卻是他。
魔族大祭司自以為看透了人心險惡,看透了人類對于同類的殘忍,但是他卻不曾知曉。在面對外族入侵的時候,人類同樣可以團結起來,共御強敵!
周季的身子有些打擺,身上的才起光芒忽隱忽現,儼然已經到了強弩之末的時候了,但他看向花雕的眼神,卻沒有半分的畏懼。
“如果你能活著回去。幫我給我妻兒帶個話,就說我沒有讓他們失望,戰到了最后一刻。”
周季沒有回頭。在說完這句話之后,口中厲嘯一聲,隨即腳面一踏,朝花雕沖了上去。
在這一刻。周季的臉上滿是瘋狂。或許,還有一些莫名的眷念?
對此,花雕連眼皮也沒有眨一下,他只是再度向前踏了第二步,順勢將手中的旗桿刺了出去。
“噗。”
旗桿輕而易舉地穿過了周季的胸膛,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一個永遠不可能愈合的血洞,但誰曾想,周季的腳步。卻并沒有停下!
周季的雙手死死地握住身前的血色長旗,然后猛地向著自己的方向一拖。任由一丈多長的旗桿自自己胸前穿過,臉上的瘋狂之意更盛,甚至于在其嘴角,竟掀起了一絲笑容。
花雕似乎意識到了什么,手腕第一次泛起金色的才氣光輝,緊握旗桿劇烈一震。
洶涌而來的震蕩之意順著旗桿傳到周季的體內,仿佛要將他的五臟六腑盡數震碎,但周季非但沒有死,反而憑借超人的意志力和生命力,再度朝著花雕的身體靠近了一尺!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花雕,強忍著體內傳來的痛處,強忍著讓自己不要死去。
近了,更近了,剎那之間,周季與花雕便只剩下了三尺的距離!
名劍之鋒多為三尺,所以這是武者所認為最佳的攻擊距離,是以在下一刻,周季身上的金色才氣,突然黯滅了。
這不是死亡的終結,而是死亡的前奏。
對于花雕來說,終于第一次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花雕瞳孔微縮,久經百戰的本能反應讓他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他的右手離開了旗桿,同時左手于旗桿桿尾狠狠一拍,身形暴退。
同一時間,于他眼前的周季,自爆了。
“轟!”
一位半圣自碎文海,自爆文心,能夠有多大的威力?
答案隨即便揭曉了。
周季的血骨在頃刻之間灰飛煙滅,整個小世界空間急劇震蕩,原本已經封閉的十道星云走廊的入口瀕臨破碎,陸三嬌重新被強大的氣浪掀至半空,再狠狠砸在空間壁壘之上,這一次他所受的傷害,甚至比之前花雕一擊更加恐怖!
爆炸的余威波及至黃鶴樓,立刻引來了黃鶴樓的第二次坍塌,若非周季的生命力已經枯竭到了極限,恐怕整個黃鶴樓都會因此而毀miè!
數十道空間裂縫自天空乍現,來自星云走廊的星光與來自外界的朝陽同時灑在地面上,卻帶著一種宛如末世般的氣息,仿佛這個小世界隨時都會崩碎。
那么,在周季自爆時距離他最近的花雕呢?
漫天塵煙逐漸散去,陸三嬌已經站不起來了,他只能勉強睜開眼睛,想要見證周季用自爆所換來的勝利。
可惜,他沒有看到。
因為花雕重新站在了他的眼前。
即便是周季以自爆為代價,神魂俱滅,仍舊沒有能夠重創花雕!
誠然,此時的花雕看起來比先前狼bèi了很多,他的衣袍已經寸寸碎裂,長須焦黃,甚至于在胸腹處也出現了一道傷及白骨的豁口,但他仍舊活著,便連氣息也沒有出現絲毫的萎靡!
下一刻,花雕突然笑了:“如此,才有些意思,不過,似乎有些可惜啊…”
他的這一聲可惜,當然是替陸三嬌說的,而此時的陸三嬌,已經連一根手指頭也動不了了,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花雕邁著勝利者的步伐,一步步向自己走來。
但誰曾想,這一次,花雕仍舊沒能走到陸三嬌的面前,異變再生!
之前,攔在花雕身前的,是周季。
而現在,攔在他身前的,卻是一把劍。
那是一把看起來普普通通的鐵劍,甚至不如蘇文手中的冷月鋒利。
但那是燕北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