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千七百九十六章 體面

　　就像有些事是對人的，不同的人，同樣的事兒有不同的結果，這不是什么特意難為，而是人本身所自帶的東西，在處事的時候必須要考慮。

　　幾乎所有言及對事不對人的時候，都是在暗示，不僅是在對事，也是在針對你這個人，很多時候，同樣的事情，不同的解決方案，不同的結局，拼的就是個體的能力，個體的身份和背景。

　　陳曦不喜歡談這個，但這次陳曦必須要讓江東和袁家都知道，我沒有針對你們的意思，但這個鐵拳落下來，你們自身的身板決定了你們自己的狀態，如果單看局面，孫策和周瑜所表現出來的恭敬，比起荀諶和淳于瓊表現出來的恭敬，那是遠遠不及的。

　　可如果算上，身份，地位，價值，背景什么的，孫策和周瑜所表現出來的恭敬，遠超荀諶和淳于瓊。

　　人類這種生物，面對一個陌生人，在不了解對方的時候，看的是儀容，是從儀容到本質，等熟悉之后才會以能力去應對對方。

　　這也是體貌容顏儀容這些一定要走在能力前面的原因，因為這個可以幫很多的忙，最起碼對于大多數正常人來講，這一套的優勢非常大。

　　可等真正了解，進了圈子之后，拼的就是能力價值了，毫無疑問的講，將江東的價值能力和今天表現出來的恭敬與袁家表現出來的恭敬和價值能力一起撇到天平上，孫策和周瑜遠大于現在跪在納陛下，盡可能給劉備提供情緒價值的兩人。

　　沒錯，在陳曦的眼中，袁家來的人主要的意義是提供情緒價值，至于其他的價值，基本可以默認不存在，那一年十幾噸的黃金，說實話，還沒有陳曦手寫金鈔來得快。

　　畢竟十幾噸的黃金那是肯定沖不垮陳曦建立的經濟體系，所以談這個對于陳曦毫無意義，當然拿來作為壓艙石，儲備金什么的，倒是可以，問題是這些價值，只有在陳曦手上才有意義。

　　沒有陳曦的信譽放大效果，這十幾噸的黃金，也就那回事了。

　　“其實讓你看看也好，我大多數時候不喜歡將話說到這個程度，都是盡可能的給大家留個體面，只是現在這個時機，我如果不開口，我怕你還是弄不明白。”陳曦帶著幾分心累看著周瑜。

　　“我無法形容你們江東的情況，元鳳五年你在青州見我的時候，我是希望你行萬世之基業的，當時也給你說了，在東南亞的開墾，于漢室未必有利，但于華夏肯定是有好處的，一如當年的楚國。”陳曦很是認真的看著周瑜，“然后你們就給我整了一個特別大的樂子。”

　　陳曦并不喜歡江東那種逆天的團隊氛圍，在陳曦的計劃之中，干掉了賽利安的江東，就應該團結一致，像袁家那樣想盡一切辦法，整出一個軍事經濟獨立化，然后嗷嗷嗷的對漢室叫囂幾下。

　　畢竟當時的江東真有這樣的能力和基礎，而且天高皇帝遠，誰也管不著，有孫策和周瑜撐著，在陳曦愿意睜只眼閉只眼的情況下，江東要當東周年間的楚國還是有那么幾分可能的。

　　終歸這種事情，只要陳曦放任，手上漏點好處，江東內部團結一致，悶頭苦修內力，先發優勢還是很明顯的。

　　可結果呢，還沒等到劉曄開始忌憚江東，江東勢力就開始了內部斗爭，先是去澳洲搞鐵礦，和袋鼠杠起來了，后面因為鐵礦老多，江東世家搞了一群人上岸去和袋鼠進行戰斗。

　　結果后面很順暢的發生了賣隊友的事件。

　　雖說陳曦也認同朱桓的完蛋有朱桓自己腦殘的因素，但朱桓這么完蛋要沒有江東世家在后面拖后腿，才是見了鬼。

　　這事兒陳曦是真的服了，那可是澳洲鐵礦啊，實打實的露天礦，江東世家自己插旗占地方都是絕對夠分的，甚至也別分了，所有人放開了隨便挖，大家都是有賺的，畢竟是露天的，撿到就是賺到，而且無需篩礦，拾到的鐵礦石含鐵量本身就在65以上。

　　35左右含鐵量的鐵礦石才需要那非常繁雜的篩礦環節，天生65以上，要個屁，拿來就往高爐里面丟就是了。

　　結果呢，這么優越的先天條件，愣是被江東世家玩爆了。

　　打袋鼠？陳曦都笑嘻了，要不是周瑜的船隊還能按時按量將鐵礦石運過來，陳曦估計得派個人過去好好問問什么情況了，露天鐵礦到現在搞到沒辦法開采？只能完成定量，陳曦是真的覺得離譜。

　　就算開智的袋鼠出現了少許能食鐵強化的異種，可大多數的袋鼠不可能長時間在這邊的，結果現如今的事實就是巨量的大袋鼠就在那片荒無人煙的礦區，你猜這是怎么搞出來的？

　　當然是江東世家花費了大量精力，讓大袋鼠幫忙守衛自家的財產，讓其他人不能盜采！

　　邏輯就跟非洲的血脈鎖一樣，我挖不了，你也別想挖，天量的袋鼠在這邊，我雖說挖不了這高品質的鐵礦，但我是肯定沒輸的，可要是沒有了這天量的袋鼠，我周家、張家、顧家、朱家、徐家的資產不得被盜采了？那豈不是輸到姥姥家了！

　　至于說周瑜為什么能按時按量弄到鐵礦石，總不會有人真要攔陳曦的物料吧，找死也不是這么找的，再說大袋鼠兇是真兇，但江東世家再怎么廢，只要愿意一人出一點點力氣，不說干死大袋鼠群，將大袋鼠驅逐了還是沒有問題的。

　　所以陳曦給周瑜下的鐵礦石指標，周瑜永遠都能完成，因為這事本身就是沒人添堵，大家都能完成的事兒，只可惜江東這個地兒啊！

　　這群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可能還真是喜歡這等共患難，絕對不同享福的氛圍，打贏了之后就開始自私自利，彼此猜忌，想盡辦法吸隊友的血，勾心斗角近乎就是本能！

　　成天就搞一些損人不利己的事情，以至于現在的江東，陳曦已經不指望了，蘇門答臘島就蘇門答臘島吧，建好了，也是挺不錯的地方。

　　“這個我之前給你解釋了，這邊的大環境就是這樣的。”周瑜聽到陳曦開始言及江東的根本原因，原本有些壓抑的心態也變得正常了，因為在這種環境之中呆慣了了，周瑜那叫一個如魚得水。

　　順帶一提，這也是周瑜習慣性試試陳曦什么情況的原因，就江東這么個邪門的地方，周瑜已經不是直視深淵的問題了，他就在深淵里面泡著，時間久了，很多行為上，周瑜是沒辦法認識到自己有問題。

　　人是很難意識到某種透入骨子里的本能可能是錯誤的行為！

　　比方說就勾心斗角這件事，扒200這個行為絕對也屬于！周瑜壓根就沒拿江東除了孫策以外的所有人當人，當然陳曦估計江東的其他人也沒拿自己以外的其他人當人，這地方就是這么一個調調，得習慣。

　　“不是，公瑾，你有很多行為，在我看來其實很抽象的。”陳曦心累無比的說道，“很多事情你明明可以直接說，但你非要試試，團結一些行不行。”

　　陳曦頗有些苦口婆心的意思，但說著說著也說不動了，畢竟講經講多了也沒意思，還是不說了。

　　“總之，我該說的也都說了，你該見的也都見了，然后你自己想想得了，我實在不想和你勾心斗角，明明是自己人，結果搞得像是仇人一樣，你們是真的不怕出事嗎？”陳曦說著說著就停了，然后給周瑜總結道。

　　周瑜聞言若有所思，多少也意識到了自己的一些問題，但糞坑蝶泳的時間太長，周瑜也習慣了江東那種玩法——別管隊友有多強，哪怕隊友是超人，我也得先試試隊友這波的反應，說不定就有機會了，對吧！

　　這個時候劉備已經從納陛上走了下來，將荀諶雙手呈上的勸進表拿了起來，發黃的表文，玄黑色的文字，那淳樸無比的感情，劉備原本似笑非笑的表情收斂了起來，他這次雖說沒有登基的想法，但也確實準備敲打一下這群人，孫策和周瑜還有用，所以調侃幾句，賜坐上酒就是了。

　　可袁家劉備可沒打算輕拿輕放的，畢竟袁家在某些方面的不敬，劉備可是看在眼里的，這一次搞這事，賈詡給送了一個章程，劉備尋思著也可以順手扇袁家兩巴掌，讓對方站穩了好好反省反省。

　　結果這個表文，用情至深，反倒讓享受了一下天子威儀，準備猛抽袁家的劉備有些感慨。

　　“安國亭侯啊，確實是位長者。”劉備帶著些許的輕嘆將表文收了起來，然后看著荀諶，“袁顯思最近可好？”

　　什么鄴侯、仲國公，晉王問話呢，就叫你的名字怎么了！

　　“主公最近忙于應付羅馬，無力趕來長安，只能由我二人前來述職。”荀諶聽到劉備這話，原本的憂慮散去了一半，趕緊低頭回答道。

　　什么氣概這個時候都是無用的，就是來述職的，就是來匯報工作的，什么功勞苦勞，都沒有，就是來匯報這些年漢室在東歐的進展。

　　“年后有一些事情需要處理，你就留在長安吧。”劉備看著無比恭敬的荀諶，停頓了一會兒之后，緩緩的開口說道，這一瞬間荀諶感覺到自己肩上的壓力重了無數倍。

　　更重要的是，哪怕是荀諶這種智者，這一刻都無法想明白劉備為什么會突然要將他留在長安。

　　是要圈禁自己，震懾其他諸侯，還是因為有什么臟活要讓他們袁家來處理，荀諶什么都不知道，連風聲都沒有收到。

　　可不管是什么事情，劉備既然開口了，那他荀諶就必須要留在這里。

　　“多謝晉王賞識。”荀諶趕緊回答道。

　　劉備聞言輕笑了兩下，轉身離去的時候，對著陳曦的方向就是一個邪魅的微笑，陳曦見此干笑了兩下，他知道這是劉備提前給他做的準備，畢竟陳曦要搞驗證，長安這邊必然會缺人手，之前也說了要抽調各大諸侯的臣子來長安幫他這邊打打下手。

　　順帶這個打下手的過程，其實也是亮底牌，讓這些人了解一下漢室真實實力的過程，相比于靠語言去約束，還是讓事來教人比較好，比方說現在，陳曦就覺得周瑜這次學的明顯認真了很多。

　　哪怕還有一些叛逆期的行為，但起碼逐漸的擺正了自己的位置。

　　這就是好事，很好！

　　畢竟和周瑜相識這么多年，陳曦對于周瑜的評價很高，而且也希望周瑜就這么不踩死線的鬼混下去，哪怕偶爾嘴賤幾下，都無所謂。

　　可正因為對于周瑜評價很高，知道周瑜的能力，陳曦覺得就周瑜之前那種擺不正心態的情況，到某個時候一時興起，怕是會出大事。

　　“賜坐。”劉備坐回主位，對著荀諶和淳于瓊開口說道，袁達這封勸進表成功讓劉備收回了部分的想法，救了救袁家，畢竟這次劉備只是處于一時興起的狀態，準備給袁家兩腳，敲打一下，讓他們認清己身的立場！

　　沒錯，入了羅馬元老院的東歐仲國，到底是還是不是漢室的袁家這個，是需要打一個問號的，對于袁譚，劉備并不擔心，那家伙不可能投羅馬，但袁譚只是一個人，而不是一個階級群體。

　　漢室距離袁家，終歸是要比羅馬距離袁家要遠的，東歐的斯拉夫人本身就心向羅馬，漢室準許羅馬冊封袁家，那是看在羅馬的實力，以及到現在還因為蝗天處于動亂狀態，但并不代表看不到羅馬冊封袁家的危險性。

　　加入羅馬這種可能并非不存在，退一步講，哪怕不加入羅馬，只是靠著地緣左右逢源，置身事外，在漢室這邊也是不可以的。

　　站什么立場必須要清楚！

　　敢在這一方面進行模糊的，都必須處死。

　　看似袁家現在的態度很明確，但郭嘉呈遞上來的外藩情報，已經足夠證明很多的東西了，和羅馬談攏，成為東歐公爵之后，袁家已經自然而然的受到了羅馬方向傳遞過來的侵染。

　　遠的不說，光是聯姻這個問題，就是一個大問題。

　　這些都是需要考慮的，袁譚是仲氏東歐封國集團的代表，但當人心思潮發生變化的時候，未必不能出現第二種可能，畢竟羅馬這個西風也是可以拿來使使的，而且效果挺好。

　　淳于瓊的屁股挨上座椅之后，瞬間恢復了正常，開始給劉備這邊的將校倒酒，雙方雖說也不乏在戰場上兵戎相見過，但淳于瓊見多識廣，而且也確實有些面子，最起碼淳于瓊給關羽倒酒，關羽都沒有推辭，這就是資歷帶來的好處，既然認漢嗣未絕，那就得認漢臣。

　　淳于瓊拜了劉備，道一句漢室老臣還是合格的，最起碼資歷是夠的，所以對方屁顛屁顛，不要顏面的給關羽、張飛、趙云等人倒滿酒，幾人縱然覺得對方有些諂媚，倒也不至于不喝。

　　尤其是淳于瓊這個酒場老手幾杯酒下肚，將氣氛打開，開始憶往昔崢嶸，抬手還捧了幾下周圍幾人，很快氣氛就不那么尷尬了。

　　哪怕關羽、張飛等人明知道淳于瓊是在主動捧他們，但那流暢而又不帶著絲毫造作的話語，還是讓這群人的戒備消散了很多。

　　畢竟淳于瓊也不是亂捧，而且資歷在那里擺著，這輩子也沒丟人，當得起信義之輩的稱呼，所以很快就打成一片了。

　　“嘖。”周瑜輕嘆了兩下，他和孫策都沒有這個本事，因為他們兩人都不會吹捧別人，一般都是別人吹捧他們。

　　“嘖什么，你過去給他們敬個酒。”陳曦給了周瑜一個眼神，雖說孫策在關羽、張飛、趙云等人那邊，周瑜坐在文臣的這邊，但周瑜過去給敬個酒的效果，比孫策在那里拼酒可好的太多太多了。

　　“我去？”周瑜指著自己的鼻子詢問道。

　　“廢話，你不去，我去？”陳曦沒好氣的說道，“這已經不是給你機會的問題了，這是雙贏的機會，快去。”

　　周瑜可能也是今天受到的沖擊比較大，居然真聽陳曦的指揮過去給坐在首位的關羽倒了一杯酒。

　　這一刻陳曦清楚的看到一直面色很冷，哪怕是這個時候，都不怎么會笑的關羽，艱難的扯著嘴角露出了代表善意的笑容，然后雙手端起酒樽，一口飲盡，很明顯，在關羽的認知之中，依舊如曾經那般，還是認同周瑜的，雖說關羽其實也覺得周瑜有時候挺抽象的。

　　劉備看著這一幕，也多少有些高興，就像陳曦之前說的那樣，袁家那邊表現出來再多的恭敬，再多的誠摯，也遠不如不敬酒的周瑜，給關羽敬的這杯酒，這場面，劉備以后估計都能時不時的想起來。

　　“看，就這么簡單，老袁家需要想盡辦法才能解決的問題，你只需要屈身敬上一杯酒就夠了。”陳曦看著回到席位上低頭深思的周瑜，帶著幾分調侃說道。

躺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