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照在如崖的云層之上,金光燦燦。
陳尋感應到一絲若有若無的氣機,從云層之后潛近,睜開雙眸,出聲喝道:“你這妖孽,今日是過來伏首認罪,還是趕過來給黑鱗妖蛟收尸?”
陳尋發出的聲音聽著不是特別宏亮,卻蘊含夔龍天音的異力,像一柄巨錘,將垂于西嶺山巔的萬丈云層轟得七零八落。
云層散去后,半空中露出那頭傷痕累累的金鱗妖蛟來。
金鱗妖蛟身上的傷勢要比三日前從月牙城突圍時要嚴重得多。
三日前,陳尋僅僅是出手奪下金鱗妖蛟的元丹,對金鱗妖蛟的肉身還沒有來得及造成多嚴重的傷害,就叫它從海底潛走。
此時的金鱗妖蛟,龐大妖軀,幾乎找不到一處完整的鱗皮,蛟尾還斷了半截。
看到金鱗妖蛟果然又跑到月牙城來,三日來都留守在西嶺的風扈、風霸等人搓手站出來,笑道:“這頭畜牲倒是比人族要講義氣。”
金鱗妖蛟元丹為陳尋所奪,此時這般慘樣,必是逃回深海時被其他妖獸所傷,此時便是風虎一人也有把握將其留下,其他人自然是不怕這頭妖蛟還能玩出什么花樣來。
“金鱗,你回來做什么?”黑鱗周身竅脈都被陳尋下了禁制,被吊在西嶺的懸崖下三日,每日都受雷殛之刑,此時已經給折磨得淹淹一息,睜開妖瞳,氣急敗壞的吼道。
今日金鱗妖蛟再不出來,陳尋就要在西嶺將黑鱗妖蛟剝皮抽筋。
有風氏數千族人這會兒都從筑城工地趕過來看殺蛟的熱鬧,沒想到金鱗妖蛟竟然真敢出現在月牙城的上空。
凡夫俗子看到這一幕,心里不是驚恐,不少人已經撒腿往山腳下逃。
“你說只要我與黑鱗伏首認罪,替你守護月牙城千年,你就放我與黑鱗自由?”金鱗妖蛟雖然慘淡不堪,但騰云駕霧的樣子猶是猙獰。
“人族奸滑狡詐,金鱗,你千萬不要中了他們的奸計。”黑鱗妖蛟掙扎咆哮道。
“黑鱗,我搬不來援兵救你,只能陪你在這月牙城坐一千年的苦役。”金鱗妖蛟咆哮道。
“想我與金鱗伏首認罪,你先立下天道大誓,千年后不放我與金鱗自由,天誅地滅。”黑鱗猙獰的說道。
“你這妖蛟,掀風作浪,傷我月牙城軍民千余人性命,竟還敢要挾本尊對你們立下天道大誓?你這妖蛟,有這資格嗎?”陳尋哈哈大笑道,“金鱗,本尊念你未對月牙城作惡,只是被黑鱗拖進來,你盡管離去,我不會留難于你。”
“金鱗愿伏首認罪,懇請上修饒黑鱗不死。”金鱗妖蛟從云頭降落下來,妖軀縮小到數丈長,匍匐在西嶺的山腳下,伏首認罪。
陳尋見金鱗妖蛟已經能變幻妖軀大小,心想它要不是受黑鱗妖蛟拖累,再有數十年修煉,就能徹底化形,在風暴海也能算是小域強者了。
陳尋從小須彌戒中掏出三天前從金鱗妖蛟嘴邊所奪的妖丹以及一枚鎖魂印,說道:“看你修為不易,現將元丹還你,你取一滴命元精血,封入這鎖魂印中,再對天道立誓,我便將黑鱗放下來。”
換作桀驁不馴的黑鱗妖蛟,陳尋必會先封印其命元精血,再歸還妖丹,但這頭金鱗妖蛟,性子顯然要比黑鱗溫和得多,要不是被黑鱗拖累,在風暴海也不像是掀風作浪的主。
陳尋同時將元丹與鎖魂印擲過去,金鱗妖蛟也覺得是受到信任,也是先吐出一滴命元精血封入鎖,將元丹咽入腹中。
陳尋看向吊掛在懸崖上的黑鱗妖蛟,喝道:“黑鱗,我已將你命元精血封于鎖魂印中,你與金鱗,倘若有一個敢存異心,敢輕舉妄為,我就會叫你們連誅伏罪,神魂俱滅。待千年之刑過去,我自會解除你與金鱗的封印,你心里可明白?”
“…”黑鱗妖蛟翻了翻妖瞳,甕聲說道,“我與金鱗性命都在你手里,還不是你說怎樣就怎樣。”
“城外海峽之中,有一道深槽,我已布下聚靈法陣,天地元力極其充沛,足夠你們二個潛進去休養傷勢。若無外敵侵入月牙城,若不得我符詔,你們莫要浮出海面滋擾民戶,但倘若有妖獸、強敵侵襲月牙城,你們二個也要傾力相助。”
黑鱗妖蛟心口猶有一口怨氣未消,雖然從懸崖放下來,但渾身沒有半點妖元法力,只能像是爬蟲似的,軟趴趴的臥在嶺嵴,對陳尋的話也是愛理不理。
金鱗妖蛟卻點頭應道:“全憑吩咐。”
“好吧,你們下海休養傷勢去吧,若遇強敵,也可以退到月牙城法陣庇護范圍之內暫避。”陳尋揮手說道。
金鱗妖蛟還好,這附近海域的魚獸極多,血肉精元極其豐富,陳尋將凝聚它畢生修為的元丹,它不需要多久時間就能恢復修為。
黑鱗妖蛟元丹已經徹底毀去,強行施展異術,竅脈也摧毀得極其嚴重,想要恢復修為,就不是那么容易。
陳尋看黑鱗妖蛟桀驁難馴,此時也不會拿出元液靈丹,提前助它恢復修為,想要讓它想吃些苦頭,再用懷柔的手段,徹底收服這兩頭妖蛟。
風扈看兩頭妖蛟從溪口入海,很快就潛伏到深水海槽之中,海面上再看不到半點動靜,他心里羨慕不已,說道:“有風氏上古時期也風光過,但族中已經太久沒有妖蛟這樣的靈獸守護了。風暴海的蛟獸,多為青鱗蛟,這兩頭妖蛟,一是黑鱗、一是金鱗,我看必是蛟族中的異種,即使都還沒有化形,戰力已非我等能敵,他日真能徹底降服陳真人座前,必是兩大強助啊。”
陳尋卓手而立,眺望廣袤無垠的風暴海,心知金鱗、黑鱗這兩頭妖蛟在風暴海中絕對算不上多強悍的妖獸,但在狼牙半島附近的海域,能比金鱗、黑鱗這兩頭妖蛟還要強悍的妖獸,確實是不多見了。
而真正能與人族涅槃境巨頭比肩的巨妖,通常也都潛伏風暴海深處修煉,輕易不會接近異族的領地。
月牙城外的深水海槽里,有這兩頭妖蛟看守門戶,城中以及兩翼布設多座紫宵雷霆陣,才稱得上是真正的固若金湯,就算他不留下來坐鎮,至少不怕一兩名天人境強者跑上門來滋事。
想到這里,陳尋又跟有風氏族主風扈說道:“暫時不用擔心妖獸再從海上來襲,再有三五個月,月牙城就能大體建成。梧山并無大舉從滄瀾遷移人丁的打算,有風氏可有族人愿意遷入月牙城定居?”
“哦?”風扈有些意外,沒想到陳尋會希望有風氏能遷移部分族人進來,填充月牙城的丁口,看向風霸、風虎臉色也都有意外,想必也是沒有想到這點。
有風氏收入千片龍鱗,將月牙城附近百里之地劃出去,梧山到底想怎么安排,風扈都沒有干涉的打算,但有風氏內部還是有諸多爭議。
梧山此時是對狼牙半島沒有什么野心,但有風氏僅十數萬人,一旦梧山從滄瀾大規模遷移人口填進來,月牙城的人丁短時間內爆增到十萬、二十萬,到時候就算陳尋對狼牙半島沒有野心,那遷入月牙城的滄瀾人,還甘心只占有這區區百里之地嗎?
這也是風扈最擔心的事情,卻沒有想到陳尋根本就沒有打算從滄瀾遷人過來的打算。
陳尋將風扈那遲疑又抑不住欣喜的神色看在眼底,心里一笑,他要一門心思就想謀取這狼牙半島,目光未免太短淺了一些,繼續跟風扈他們說道:“梧山在此建城,一是要給熹武帝及慶王一個交待,其次梧山弟子進入天鈞境修煉,在此也能有一個落腳之地。除此之外,確是沒有更多的想法,風侯勿慮。”
“風扈哪里敢懷疑陳真人?”風扈忙謝罪說道。
“風侯得封狼牙,照例要新建侯城,但狼牙半島與雪龍山主嶺之間,地形極為崎嶇,有風氏想要與其他部族溝通聯絡,走海路要遠比翻山越嶺方便得多,”陳尋問道,“有風氏為何不在月牙城南兩百外的濱海平原建造新的城寨?”
“風暴海的妖獸跟那雷瀑天氣,說來就來,有風氏族人只敢躲在深山峽谷里掙扎生存,”風扈苦笑道,“不過,此時有這兩頭靈蛟守護在月牙城外圍的深水海槽之中,風扈想狼牙半島的整個東海岸,都會變得相對平靜,有風氏確實是可以將部分族人從深山峽谷中遷出來,在南面的濱海平原建造城寨…”
陳尋點點頭,說道:“熹武帝冊封梧山也罷,冊封有風也氏,更主要也是希望看到狼牙半島能夠繁榮起來。你我若真心為熹武帝為憂,應盡力在東海岸的濱海平原,多建幾座城池出來。”
“能多建幾座城池繁衍人口,那自然是極好的,”風扈面有憂色的說道,“但風扈就擔心,城寨一多,有風氏這點防御力量就太分散了。”
有風氏世代居住狼牙半島,不知道幾千、幾萬年,人丁卻是不旺,僅十數萬族人,在雪龍山只能算是小族,而修煉小有所成的蠻士則有兩千余人。
風扈說有風氏的防御力量相當薄弱,主要還是有風氏直接面對神秘而充滿無窮兇險的風暴海,實際以蠻士占總人口的比例相算,卻要比滄瀾要高出百倍。
有風氏的蠻修,基礎還是神魔煉體,唯有在肉身百骸修煉到一定程度之后,族中巫修會用秘法在身上繪制溝通天地元力的蠻圖,最終將蠻圖與百骸筋骨煉為一體,也就修成天蠻了。
細究起來,蠻修實以肉身為法器,最終修煉的還是肉身法寶與金身。
陳尋也曾嘗試將聚元靈池等法陣煉入妖軀傀儡之中,與繪制蠻圖實有異曲同工之妙,但沒有直接在活人身上做試驗罷了。
在肉身百骸上紋繪蠻圖,能大幅提高蠻修的戰力,相比較之下,云洲修士除祭用特定的天器法寶外,則需要到法相境以上,才能直接與天地元力溝通。
這種蠻修秘法也有極大的弊端,就是對肉身損毀極其嚴重。
通常說來,初階蠻士戰力要比云洲還胎境中后期的弟子都要略強一籌,壽元卻僅有四五十歲。
即使是風虎、風霸這樣的上蠻,若是不能最終修成天蠻,壽元也僅有兩三百年,根本不能跟云洲元丹境動轍上千年的壽元相比。
風霸作為有風氏為數不多的上蠻,過了巔峰期,臉容已現老態,短期內若不能進一步突破修為上的瓶頸,肉身很快就會垮下來。
然而有風氏世代所傳的煉體秘法已經殘缺不全,風霸修煉有風氏現有的煉體秘法已經達到極限,并無突破的可能。
想到這里,陳尋從懷中取出一枚玉瓶,遞給風霸說道:“此次宗崖從云洲過來,我特定吩咐他帶了這瓶能延續壽元的丹藥過來,或能延緩你所受的肉身劫。可惜梧山秘法概不外傳,不然的話…”
谷承卓站在一旁,聽了陳尋的話,心里只是偷笑,當年陳尋將秘殿道法到處大派送的時候,可沒有說“概不外傳”的話,陳尋現在是將鉤撒出去,就不知道風霸、風虎這些人咬不咬鉤了…
能培本固元、延續壽命的靈丹,都極其珍異,風霸要比風虎這些人老謀深算多了,但總體上還是耿直性子,都不知道要怎么說感激的話。r10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