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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三章:希望新生,后知后覺

  天下大亂,從雍州起!

  第一個總是最倒霉最受禍害的,雍州遭受蠻軍荼毒,滿目瘡痍,民不聊生,這些并非傳聞,而是毫無疑問的事實。

  葉藕桐答應陳三郎奔赴雍州,乃是一個無路可走式的選擇,他已經做好了所有的心理預備,不管雍州如何的蔽敗,只要有事情做,只要不再遭受無理的毆打,只要有一口吃的,那便足夠。

  旅途枯燥,但吃喝不愁,還不時能吃上肉,就憑這一點,葉藕桐甚至希望能一直走下去。

  過去顛沛流離的那一段日子實在太苦,落難洞庭的時光更是不堪回首,而今在一輛馬車上,葉藕桐起碼過上了溫飽,還有什么可埋怨的?

  這年頭這光景,一口吃的,比什么都重要,比什么都幸福。

  身為讀書人,葉藕桐少年有志向,寫過不少詩文,往往以鴻鵠自詡,然而當遇難落魄,這才知道生活維艱,過去種種,都是滑稽的夸夸其談。

  磨難能摧毀一個人,也能讓人更加堅強,重拾希望,充滿期待,進入雍州境內后,葉藕桐在馬車內坐不住,經常要求坐到車轅上,這樣便能更清楚地看到雍州的風土人情。

  經過多日來的調理療養,仆從阿楓的腿傷已經好得七七八八,沒有大礙。主要是他自幼習武,底子好,只要有條件,傷養得便快。其與小安頗合眼緣,兩人年紀相差不遠,出身相近,又都習武,很多共同話題,容易混熟。

  路程不短,不過小安趕車的速度甚快,拉車的也是健馬,腳力十足,所以只用三天時間,便越過中州,到了雍州境。

  其實兩州比鄰,并沒有想象中那么遙遠,而雍州州郡就壓在邊境近處,這意味著進入境內,距離州郡便不遠了。

  州郡乃全州重心所在,陳三郎雖然從嶗山府起家,但入主州郡后,班子什么的全部遷徙過來,重心傾斜可想而知。畢竟堂堂州郡,即使飽經滄桑,但它的底蘊依然是下面府縣所無法比擬的。別的不說,就是這一座州郡大城,就是小地方望塵莫及的。

  在有序的經營之下,州郡的經濟恢復得非常快,民眾重建家園的愿望是如此強烈,當擁有了田產土地,他們拖家帶口,日出而作,日落不息——真得是披星戴月地辛勤勞作,不愿意離開。

  今年是豐收的一年,畝產并不高,但地多稅少,落到實處,家家戶戶都是糧食滿倉。以往吃飯,恨不得數著米粒,一鍋粥,大半鍋水,而今不同了,一天三頓,頓頓吃干,還有剩的,用來喂雞喂狗。如斯光景,即使在太平年間都不敢想象。

  肚子吃飽了,臉上才會有笑容,走在路上,連步伐都是輕盈的。

  馬車使在寬敞的官道上,葉藕桐驚奇地看著來往的行人,這些人臉上幾乎都帶著笑!

  笑,是一個頗具感染力的表情。只有感到滿足,感到快樂,才會笑。

  葉藕桐已經許久不曾笑過了,自己不笑,也見不到人笑,大伙兒都在逃命,都在掙扎著活命,笑容早已是罕見的奢侈表情。取而代之的是哭,婦孺老幼哭,年輕人也哭,到處愁云慘霧,悲悲戚戚的。

  如今見到一張張笑臉,葉藕桐內心的軟處被莫名戳中,仿佛籠罩在心頭的揮之不去的那一片陰云也慢慢消散掉了。

  雍州的人是安樂的,道路兩邊的田野,一壟壟,整整齊齊,水利齊全,沒有看到一塊被拋荒,如此景象,哪里看得出有絲毫的戰亂痕跡?就連曾經留下的傷疤,也已被抹平,化作了土壤的肥料,滋潤著大地。

  觀人見物,可知事宜,還沒有進入州郡,葉藕桐便知道雍州真得不同了,心里暗嘆:不知雍州新主是那一位,如此了得,短短時間,便能把雍州治理得井井有條。這份手腕工夫,實在令人佩服。

  與此同時,對于自家來到雍州后的處境更加樂觀,誠如陳三郎所言,最起碼能謀得一份事做。

  太平年間,讀書人只要考取了功名,身份地位立刻躍然上臺階,要是金榜題名,更是一舉天下知,成為老爺級別的人物。當動亂時,讀書人卻被打落云端,成為了“百無一用”的代名詞,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連生活自理都很成問題。

  在漂泊的日子里,葉藕桐惶惶然,激憤與羞恥交織,甚至萌生了輕生的念頭。

  原因無他,就是找不到安身立命的位置了。

  無事能做,身心無從寄托,何等彷徨無助。

  現在到了雍州,葉藕桐便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繩索,眼前出現了希望的曙光。

  堪堪趕在日落前來到了州郡門外,再晚一會,可就得吃閉門羹,被堵在門外了。

  小安松了口氣,額頭的汗都顧不上擦,一揮馬鞭,驅車入城。

  進入到整潔繁華的城中,葉藕桐更是一陣恍惚,耳邊聽著各種各樣的叫賣聲,說話聲,在一剎那,他以為自己回到了繁榮似錦的揚州。

  有眼淚悄無聲息地落下。

  “到了!”

  小安叫了一聲。

  葉藕桐猛地醒覺,下了馬車,抬頭一看,見馬車停在一座方正威武的建筑門外。

  他是有眼界的人,仔細一看,便認出這是州衙之地,心里一個嘀咕,趕緊問:“小安,都這個時候了,州衙已經杜門謝客了吧。”

  他本想著小安應該把自己帶到陳三郎家中,若是不便的話,也該去客棧安頓,怎會直接就來州衙了?一方面時間不對;另一方面這樣登門也頗為不適,一路風塵,全身臟兮兮的,太不像樣。雖然懷中有陳三郎的親筆推薦書,但若是第一印象太差,惡了對方,只怕有小鞋穿。

  小安不以為然,隨口說道:“葉公子放心,這一段時間州衙都是很晚才收工的,事不宜遲,我家公子既然寫了書信,便有交待,應早些把書信呈交給周大人看,便有定奪。”

  “這位周大人是”

  “吏房主事周分曹大人。”

  “啊!”

  葉藕桐有些傻眼,他當然知道周分曹,還曾有一面之緣。周分曹乃江南名儒,風骨凜凜,多次拒絕元文昌的邀請,在文壇上名聲斐然。

  只是,如斯人物怎會到了雍州,還擔任吏房主事一職?

  關于周分曹擔任陳三郎幕僚的事,那時候葉藕桐遠在揚州,卻是不知情的。

  葉藕桐又驚又喜,想著如果是周分曹主管吏房,那自己就好說話了,好歹有幾分同鄉情誼在。

  小安微笑道:“葉公子,你很快就會飛黃騰達啦,也許等你進去,再出來時,我就得叫你葉大人。”

  葉藕桐忙道:“小安莫要取笑,我能當個文書就很滿足了。”

  小安哈哈一笑:“葉公子,你帶著公子的推薦書,怎么可能去當什么文書?我琢磨著,周大人會安排你去當知縣不,可能直接當知府了。”

  其實他作為仆從,也不清楚當官的事,便撿好的說。

  知縣?知府?

  葉藕桐腦袋嗡嗡作響,卻還不至于昏了頭,連忙擺手:“小安慎言!”卻怕犯了忌諱。

  小安常在州衙出入,卻沒這份自覺,徑直帶著葉藕桐便走了進去,直接到公房去找周分曹。

  見到小安,周分曹很是激動,趕緊詢問起來。葉藕桐倒是拘謹,靜靜站立在邊上,不敢出聲。

  一時間,周分曹并未認出葉藕桐,只催推薦信。

  葉藕桐連忙取出來,雙手奉上。

  周分曹拆開觀看,一字字,看得十分仔細,一會之后,才全部看完,長舒口氣,打量起葉藕桐來,這才認出這位江南才子,想了想,道:“葉公子,你遠道而來,辛苦了。”

  葉藕桐忙道:“見過周大人。”

  周分曹擼了擼胡須:“以你之才,本該留在州衙內做事,不過并無合適職務”

  聽了這句,葉藕桐一顆心頓時涼了半截,嘴角彎出苦笑來:看來文書都做不成了。

  見周分曹一副沉吟狀,葉藕桐拱手道:“周大人,小子不求其他,但求能有事做即可。”

  周分曹呵呵一笑:“自有事做,嗯,前些時日,中元府出了些問題,考察失分,不堪大任。葉公子來得正好,便請你去中元府擔任知府一職吧,你看可好?”

  “知府?”

  葉藕桐腦袋實實在在地嗡了一下,頭重腳輕起來,整個人都覺得迷糊了。

  周分曹看著他,問道:“莫非葉公子不愿意?”

  當日一見,并無印象,委托任職,主要是陳三郎的意思,要葉藕桐先到下面歷練。葉藕桐乃進士出身,一下子就當了知府,在太平年間自是罕見,可在雍州就再正常不過,正值用人之際,一個進士,足以主持一府之地。

  然而葉藕桐的思維習慣還停留在過去,驟然得到如斯任命,真是難以消化。

  小安暗暗捏了他一把,葉藕桐吃痛,反應過來,頭點得如同雞啄米,忙不迭地道:“愿意,周大人,我愿意。”

  周分曹笑道:“那便好,今晚我便命人銘刻印章等物,明日召開六房會議時,即可宣布了。”

  葉藕桐忍不住疑問道:“不需要刺史大人批準的?”

  周分曹雖然貴為吏房主事,可他上面還有更大的人呀。如此重要的任命,當然得上面同意才行。

  “你說這個?”

  周分曹揚了揚手中的推薦信:“公子在信中已經同意了。”

  “什么?”

  葉藕桐失聲叫了出來:天啊,陳三郎居然就是雍州刺史只是,他既為上位者,又怎會便衣出行,到了洞庭?萬一有什么閃失,可如何得了?

  (梨樹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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