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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功名之功,利祿之利

  入夜,鬧騰了一整天的龍門客棧平靜下來。鄉試放榜,塵埃落定,中舉的意氣風發,等待參加由揚州太守主持的鹿鳴宴;名落孫山的則黯然神傷,收拾包袱,要明天一早灰溜溜回家。

  吃晚飯的時候,陳三郎特別宴請了周何之古臨川他們幾個。談及未來打算,古臨川回去后準備臥薪嘗膽,三年后卷土重來;至于周何之心灰意冷,要在鄉下開個私塾,教些蒙蒙學童,就此作罷。

  悲歡離合,只在今宵。

  月上中天人靜時。

  陳三郎靜靜地盤膝坐在床上,進行觀想功課:中舉后,腦海的《浩然帛書》分明起了變化。

  這一卷書,總共有九頁;最初得到的時候,只能觀望扉頁上的千余字口訣,覺得十分深奧難懂;慢慢喂血養劍,將小劍養出靈性,終于開鋒啟蒙;隨后此劍屢屢建功,斬殺邪魅,吸收養分,威力大增;

  書劍之間的關系相輔相成;小劍反哺,使得帛書翻頁,能看到第二頁的內容了;到考取秀才功名,得氣息溫養,第二頁內容凝實清晰,再無紕漏。

  現在,一考中舉,而且是第一名的解元,功名之功,效果自然不可等閑。觀想之際,但覺清明愉悅,一股無形的風吹拂過,書頁翻動,第三頁法訣呈現,一個個字符如同跳出藏匿之處的精靈,出現在眼前…

  “天下無害,雖有圣人,無所施才;上下和同雖有賢者,無所立功…”

  讀著一行行字句,猶如溪水在心頭潺潺流淌而過竟品嘗到甘甜的味道像是在吃著一頓美味佳肴一般。

  讀書若餐不外如是。

  到酣暢時,擺放在桌上的紫檀木匣自動打開,一劍瑩瑩飛出,光芒銳盛,圍繞著陳三郎飛舞,狀甚喜悅。

  “…故曰:時異事異…”

  心頭豁然開朗,不禁一拍桌子:“當浮一大白!”

  旋舞的小劍直插入地由原本的數寸鋒芒,遂然變身為一柄長劍。劍身古樸,色澤深沉。

  此謂“而立”之境!

  中舉得官身此身而立。

  夏禹王朝王法規定凡取得舉人功名身份者,當佩劍。

  陳三郎長劍在手,心中歡欣,再望了望桌子上的紫檀木匣子,暗道:得換一口劍匣了…

  只是,該換成甚樣的?

  江湖人士帶刀佩劍多背負,但這樣的姿態方式在士林中無疑顯得古怪奇特一般讀書人帶劍,多懸置于腰間——其實舉人以上功名者可佩劍,但他們出行之際,真得帶劍在身的時候極少,就算腰掛佩劍,多半也是做做樣子,和玉佩差不多,作為飾品類存在。

  陳三郎情況特殊,對他而言,劍幾乎是一口性命攸關的兵刃,輕易不可離身。

  從這個角度看,它還是原來的袖珍模樣更方便些,攜帶出入,除魔,無形無蹤。

  念頭剛起,“嗡”的一下,劍仿佛如他意愿般又恢復成原樣了。

  陳三郎瞧見,驚喜交集:能遂心如意,此物究竟是甚來歷?難道真是傳說中的法寶?

  在法器范疇內,不管哪個品階,未曾聽聞有能如斯變化的。

  他將小劍捻在手里,愛不釋手地端詳著:寶貝,真是寶貝!

  臨近九月的洞庭湖,每天清晨和晚上,寒意頗重,有霜露紛飛,沾染到密密麻麻的蘆葦桿上。

  洞庭湖畔,岳陽樓后,有一片城鎮,就叫做“洞庭鎮”。

  在王朝疆域中,洞庭湖地位超然,不受朝廷管轄,洞庭鎮亦然。可不受管轄,不代表沒有秩序,事實恰恰相反,洞庭鎮的秩序比任何一個城鎮都要好。曾幾何時,此地便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妄動干戈者,死!

  傳說中,這條規矩是龍君制訂的。

  規矩源頭不可稽考,但它實實在在存在著。這些年來,鎮上也不是沒有自持厲害的外來人動手動腳,但他們最后的下場都是沒手沒腳,頗為凄慘。

  說也奇怪,這個規矩的適用范圍只在鎮上,邊緣一帶就不管用了,包括挨邊的岳陽樓。否則那一天晚上,元哥舒不會讓隨從與那名青衫江湖客動手。

  不動手,也就可能不會有后來的憋屈煩悶。

  這些日子,元哥舒的心情不大好,好像心頭有一根刺扎在那兒一樣,刺著難受,耳邊總是回蕩著青衫客的話語:“借祖蔭謀私利,干大事而惜命,猶如冢中枯骨,非英雄也。”

  元哥舒自幼受父親熏陶教誨,飽讀經略,心氣極高,以天下為目標,但如今忽然跑出一個人來,指著他鼻子叱喝教訓:“你非英雄也…”

  這樣的語氣,像極了父親元文昌。但元文昌教子固然嚴格,會罵會打會懲罰,主要是為了望子成龍。而青衫客卻是一句話,以此抹殺否定元哥舒所有的心氣努力。

  更重要的是,當其時元哥舒真得害怕對方暴起殺人,下意識地躲到侍衛后面,眼睜睜目送青衫客揚長而去。

  青衫客的言語就像是一把刀,切開他內心隱藏得最深的虛弱,袒露出來,血淋淋的,既感到畏懼,又感到可恥。

  回到洞庭鎮后,元哥舒立即發號施令,派遣人手去搜查青衫客的來歷下落,但時至今日,一無所獲。正陽道長那邊,也無從推算,找不到線索。

  為此元哥舒顯得心浮氣躁,近日招徠奇人異士的計劃也頗有不順。

  正陽道長看在眼內,有所擔憂,他甚至懷疑那青衫客是不是故意來整這一出,打擊元哥舒的。

  “九月將至,眼看那一份莫大機緣就要浮現,這個時候,少主絕不能自亂陣腳…”

  道士決定好好跟元哥舒談一談,就在此時,他若有所感,抬起頭來,望向南方——

  南方,是揚州所在的方向。

  正陽道長面有喜色:“第三粒種子破土發芽,豬崽開始長膘了…好,來得及時!”

  他掐指一算,又感到一絲疑惑:“此人時運之高,真是少見,只短短時日,觀其跡象,恐怕時運顏色都呈現淡紅,距離‘鴻運當頭’不遠矣…”

  不過這并非不可能的事,一來有他施展秘法加持催肥;二來陳三郎得到那個命氣奇特的女子的名分認可。諸多因素影響下,氣運高漲不足為奇。

  “不管他了,肥得越快,宰殺的時間越早,對少主的幫助就越大…不知不覺,第二頭豬也養得差不多了。”

  這些年來,正陽道長為扶持元哥舒成功上位,幾乎踏遍揚州疆域,堪輿風水,挖掘人才,以及尋覓圈養初期必不可少的資糧——十多年間,他只找到三個適合圈養的人,并且對之施展秘法。

  在其中,杜隱言是第一個,陳三郎是第三個,也將是最后一個了。只要元哥舒吸收掉這三份資糧,定成氣數。至于后面的逐鹿中原,就不僅僅依靠命氣時運所能決定的了。

  但可以肯定的是,只要搶先一步形成氣數,將會占據巨大的優勢,摧枯拉朽,不可抵擋。

  “基業將成,指日可待!”

  鹿鳴宴定于鄉試放榜后的第三天,由揚州太守王應知主持,宴請新科舉人,和負責這屆鄉試的內外簾官等,舉行地點在衙門比鄰的一個大莊園處。

  此圓名曰:萬象園。

  院中多林木,假山流水,風景宜人,景觀多變,故得“萬象”之名。

  園子早就布置完畢,處處張燈結彩,衙門又調來百名官差入場,負責維持秩序紀律等。

  鹿鳴宴開始的當天上午,前來赴宴的新科舉人絡繹不絕,個個衣著光鮮,與鄉試時的境況截然不同。最明顯的一點,他們來的時候基本都是坐著轎子來的。

  能做轎子的,都是老爺級別的人物了。

  功名利祿,一朝到手,即使原本出身寒門,但如今功名加身,自有地方士紳紛紛送來銀子錢財,送奴送仆送房子送女兒——榜下捉婿,嫁女嫁妝可是相當豐厚的。否則的話,如何能“捉”到個舉人女婿?

  在其中,步行而來的陳三郎顯得與眾不同。

  他年剛及冠,只得一個未婚妻,沒有正式過門,又長得清秀,最主要的是,他是解元呀。因此在眾多揚州士紳門第眼中,陳三郎是個不折不扣的香餑餑。

  這幾天來,龍門客棧的門檻幾乎都被踩爛。

  幸好陳三郎有先見之明,放榜第二天便搬出龍門客棧,換到別家去了,從而避免了沒完沒了的滋擾煩惱。

  今天鹿鳴宴,他才跑過來,準備參加完宴會就坐船回家去。

  到了萬象園,看守大門的官兵接過請柬,心中一凜,趕緊放行:事先就聽聞今屆鄉試第一名的解元非常年輕,現在一看,簡直年輕得過分。

  進入園子,見到眾多舉人們三三兩兩,互相寒暄著;又有些人找機會去跟內外簾官們說話,特別是今屆鄉試的主考官蘇燕然,他身邊圍著最多人。新科舉人們對其恭敬有禮,口稱“座師”。打點得好的話,考子與座師之間的關系,可是相當有用處的。

  陳三郎的到來,也引起同榜舉人的注意,主動過來,笑著說:“解元公來了…”

  都是沒有太多營養的客套話。

  過不多久,揚州太守王應知大人來到,宣布鹿鳴宴開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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