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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縣試伊始,開門見紅

  (早起的鳥兒沒蟲吃,票票在哪里?支持在哪里?)

  涇縣隸屬揚州,位于江南地域。

  自古江南多文華,筆墨鼎盛,每科科舉考試,都是強人輩出,童子試亦然。而王朝取人,按地域定比例,江南選士的比例位列前茅,但基數卻往往比別的州郡多幾倍,而且當地考生們大都飽讀詩書,經綸滿腹,想要從中嶄露頭角,真是一條血淋淋的考試之路。

  童子試就是這條路的第一步。

  涇縣不大,但有著縣學,鄉里有社學,至于私塾之類,更有數十間之多——楊老先生的私塾,只不過是其中之一。

  如此,在縣中,每歲的童子試都有著數百考生報名,而經過三關篩選,最后有資格獲得生員名額的,不過寥寥十來人。

  大浪淘沙,不外如是。

  一清早,陳三郎便起床梳洗,吃過早餐后,由管家華叔相送到設立于縣學的考場。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大門之外,黑壓壓一片,起碼上千人數,差點擠不進去。

  這么多人,并非都是考生,其中還有考生家屬,以及保人等。

  等了一會兒,見著楊老先生和一位青年士子到來。那士子身材不高,濃眉大眼,乃楊老先生的得意門生秦羽書,如今在南陽學院里當廩生,前途光亮。

  ——想要參加童子試,必須有人擔保,一次擔保,三關通用。而擔保形式有多種,其中請一位廩生作保是最為簡單的。

  簡單不等于容易,第一要識人;第二得支付一筆不菲的費用。否則平白無故,誰肯白白作保?

  楊老先生門下參加童子試的,自然不會僅得陳三郎一人,另外還有五個。一起六人,全部請秦羽書作保。

  “見過秦前輩。”

  見著秦羽書來,學生們趕緊施禮問候。

  秦羽書微笑點頭,以示回應,當目光掠過陳三郎時,莫名一冷:這陳三郎端是不會做事,其自南陽府返回涇縣,別的人紛紛設宴請飲,贈送禮儀,唯獨陳三郎不見人影。

  “哼,區區一貫錢,若非看在先生面上,豈會再幫你作保?”

  正常行情,廩生作保要收一貫兩百文錢。而另外的作保形式,例如請三位秀才聯保的話估計更貴,總共花費起碼兩貫錢以上。況且陳三郎考不得試,成績差得離譜,秦羽書擔心會連累自己聲名受損,很不愿意再替對方具保,楊老先生說這是最后一次,他才勉強答應。

  本以為陳三郎會通曉情理,額外加錢,哪想到這書呆子連飯都不請一頓,無禮至極。

  感受到冷淡的目光,陳三郎一怔,隨即明白過來,露出一絲苦笑:此事確是自己疏忽,因為前一陣子發生了諸多事宜,有點暈乎,卻失了人情。

  便走上前去,道:“多謝秦前輩替小生作保,等考試之后,還請前輩赴宴,聊表謝意。”

  秦羽書淡然回答:“今天現場作保確認后,我就要返回學院,這頓飯怕是吃不上了,除非你能考過縣試,但恕我直言,難于上青天。”

藐視之意,溢于言表  陳三郎聽著,面色一緊,不再言語:難于上青天嗎…

  時辰將近,開始檢驗進場,人頭攢動起來。

  縣學大門后面,臨時搭著一座臺子,臺上一人端坐,穿著雙禽補服,面色肅然,三縷長須,已有些花白,正是涇縣老縣令賀志明。他在任以來,嚴于律己,法令清明,深得“清官”名譽。不過由于年事已高,明年便會離任致仕,回家養老。

  縣試的氛圍比較寬松,點名檢驗,搜身核查,不算嚴苛。考生們排列成隊,魚貫而入。

  陳三郎提著考籃,排在隊伍中,不多久便順利進入龍門,來到考場內。

  這考場,考棚分兩列,棚內隔開成一間間的考舍,讓考生們對號入座。

  陳三郎找著了座位,坐下,放好考籃,擺上文房四寶,靜等公布考題。

  眾多考生陸續而至,一旦坐進考號里,登時收斂聲響。很快,當所有考生坐好,偌大考場一片靜寂,靜得都要聽到人的心跳聲。

  王朝重文輕武,科舉取士。對于天下無數的讀書人來說,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只在一張功名之上。因此漫漫科舉路,每一場考試都顯得神圣而且關系重大。

  無形壓力之下,難以做到從容淡定。

  莫名地,陳三郎感覺自己的一顆心跳得好快,手腳竟有些不受控制地微微開始發抖。

  悚場之疾又要發作了嗎?

  他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三通鼓響,有縣衙小吏手持牌子開始在考場中來回走動,牌子上貼著白紙黑字,寫得清楚分明,就是這次的考題。

  一道道目光齊刷刷地注視著牌子,見著了兩道經義題目,考生們馬上開始冥思細想,斟酌文章。

  小吏舉著牌子經過陳三郎的考舍時,見到這書生低著頭,渾身發抖,汗出如漿,如同剛從水里撈出來的一樣,不禁搖一搖頭。

  對于陳三郎,他自是認識,過去在童子試的考場上,陳三郎都是這般表現,抖得連筆都拿不住,就算勉強抓起,但落筆時寫不成字,墨汁濺落下來,污了紙張,一塌糊涂。

  “看樣子,今歲又得交白卷了…”

  小吏想著,也不停頓,走了過去。

  “冷靜,要冷靜…”

  陳三郎心里不斷對自己說著,想到了某個有用的法子,便閉上眼睛,開始深呼吸。

  一下、兩下、三下…

  隨著吐納,漸成節奏。這時候他慢慢變得沉靜,忘記了身在考場,卻仿佛置身于一處空蕩的地方,四下無人,唯獨自己——

  “不同樣了…”

  “是的,自己已經不同樣了…”

  心中豁然開朗,忽而睜眼,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與此同時,一顆狂躁的心,靜如止水。

  他抬頭看著牌子,將題目收入眼底,也不急著作文,仍是緩緩進行自我調節。

  縣試考一個白天,時間頗為充裕,無需著急。

  陳三郎就從考籃中取出一張餅,放進嘴里慢慢嚼吃起來,吃著,又端起水罐喝水。

  做完這些瑣碎事,緊一緊面色,開始閉目想題。

  “嗯,有了,‘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當取此意。”

  一會之后,陳三郎面有喜色,提筆醮墨,在紙上奮筆疾書。開頭落筆的幾個字,筆尖還是有些不穩,字體出現瑕疵,但不要緊,這只是打草稿而已,等寫好了,反復推敲檢查完畢,再工整抄寫一遍即可。

  他下筆極快,一篇文章,只用了半個時辰,然后是第二篇。

  這一刻,真是文思泉涌。打個粗俗的比喻,就如同憋了好久的一泡尿,終于找到了宣泄口,噴涌而出,酣暢淋漓,沒有半點遲滯之感。

  感覺真爽!

  寫好之后,重頭檢查,逐字逐句推敲。

  午時剛到,陳三郎已將兩篇做好的文章抄寫完畢。

  此時考場內的考生們,大都放下了手中筆,取食物出來吃喝。入場考試寫文章,精神壓力大,殫思極慮,消耗不小,所以中午的時候需要飲食補充,否則餓得肚子咕咕叫,又怎么能考好試?

  整一整衣衫,陳三郎忽而拿著考卷走出考舍,走向主座上的賀縣令。

  這一幕被許多考生所注意到,無不大吃一驚:陳三郎這是要交卷嗎?怎么可能?

  難道是自知考不得,干脆做光棍,交白卷?

  不管怎么想,后一個可能性都是最高的。

  但下一刻發生的事情,卻讓眾多考生目瞪口呆,個別的,甚至驚詫得連手中的筆都掉到了地上。

  就見陳三郎不但交了卷,而且還站立著,準備請賀知縣出題面試!

  童子試遠不如鄉試那般正規嚴格,率先交卷的,可以請求考官進行面試。若是考卷文章做得不錯,又面試合格的話,考官便會當場批準過關。

  賀縣令看著陳三郎,眼眸掠過一絲驚訝。先是看文章,見一個個字寫得端正精神,看著讓人舒服。別的不說,光是這一筆字,已能夠讓人產生好感。

  “嗯,這文章立意中肯,格式標準,很不錯呀!”

  半刻鐘時間,賀知縣看完陳三郎的文章,手持朱筆,點上圈圈,表示認可。

  陳三郎趁機開口:“請大人面試。”

  賀知縣撫須一笑:此子在過去三屆童子試中一無是處,今歲卻不知怎的,好像換了個人,表現突然卓越起來。看樣子,應該是克服了悚場之疾,才能有上佳發揮。

  想了想,便開口道:“教之以才,道之以德,足為師矣。”

  這就是出對子題了。

  陳三郎微一思索:“學而不厭,誨而不倦,可做表焉。”

  中規中矩的回答,勝在意思契合,不露破綻。

  賀知縣又道:“二人土上坐。”

  這一個上聯聽著簡單,實則極難,屬于拆字聯,其中玄機重重。

  陳三郎眉頭一挑,腦海靈光閃過,答道:“一月日邊明。”

  賀知縣呵呵一笑,贊了一聲:“文思敏銳,善。”

  提筆在陳三郎的考卷上批注,寫了個“可”字:“縣試你已被取中,只等公榜,便知名次高低。”

  陳三郎心中喜悅:“多謝大人。”

  在一道道驚詫莫名的目光注視下,邁步離開考場。

  華叔在外面等著,見少爺這么快出來,不由臉色黯然,心想這一次,肯定又考砸了,正尋思著該如何出言安慰,聽到陳三郎叫道:“華叔,你到市場買只大公雞回家。”

  “買雞作甚?”

  “我縣試過關了,娘親知道了肯定很高興,自然要殺雞祭神。”

  “啊!”

  華叔張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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