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紹收到兵曹司河東分司的奏報,北漢國石、汾、憲、忻等地援軍陸續到達晉陽城汾州北岸,遼軍北歸。此時遼州那一片戰爭頻發,河東分司的駐地已經秘密設在東面的邢州,雖然離北漢邊境更遠了,但也更加安全。
他看完奏報,轉頭對京娘說道:“你以兵曹司的名義下令河東分司,凡有關于北漢國內軍情的消息,直接抄送一份到符昭序大營。”
京娘把破玉接了過去,抱拳一拜。
郭紹又看了一份軍器監昝居潤的奏疏,當下摸了摸腹部道:“是該活動活動了。”
這兩天郭紹才驀然發現,自己肚子上的肌肉竟然不太摸得到了,卻長了一些比較軟的肉,心下有點郁悶。他才二十四歲,但感覺這樣下去可能要發福!如果成天坐著辦公,又生活優渥吃得好,長肥肉是難免的;甚至以前肌肉越多的人,越容易長,這便是很多運動員退役后很容易發福的原因。這個時代的武夫是不在乎身上長肉的,但郭紹自己不太喜歡發福,這幾個月體重增加,總覺得無論干什么都沒以前輕松靈活了。
他決定出皇宮轉轉,順便去汴水河邊的作坊城看看。
行程臨時決定,有親兵馬兵護衛,出皇城的門也是隨意選擇,然后馬不停蹄直奔出城。這種臨時選擇的隨機路線和隨機時間,就算有刺客也難以抓住機會…況且以這個時代的間諜水平,就算有奸細,要在皇城司內務局的監視下、得到皇帝出行的消息,郭紹覺得可能性不大。
這次完全沒有皇帝儀仗,郭紹其實也不喜歡那排場,他有時候性子還是急,覺得慢吞吞地裝模作樣是浪費時間。他披上了一副板甲,結合部是精制的鎖子甲,這一副甲很重,超過了六十斤;但郭紹還是徑直翻身上馬,表現得十分矯健。
一隊鐵甲騎兵從西華門出城,然后走御街跑馬南行。
出得東京城,再往南跑馬半個時辰,在汴水河邊的一片建筑群便是作坊區。此時的作坊,已經擴建成了一座小城,規模愈大,但和一般城池不同,這座城沒有平民居住,甚至方圓之內都設置了藩籬和巡邏,不準平民靠近。
連火器制造的工坊都建立在此地。里面有分開的作坊區、駐軍區、工匠居住區,有試驗軍器的校場,還有種菜的耕地…每天從汴水河上還會有軍器監官吏召集的人手從汴水上水運用度進城。此地儼然一個沒有機器的工業區,因為郭紹掌握著國家的資源權力,弄出這么一座城并非難事。
郭紹還沒進城、就聽到了炮響,聽說從虎賁軍左廂選了一些人正在校場訓練火器,當下便帶著侍衛和官員直奔作坊城校場。及至校場的空曠地上,聽得噼里啪啦的銃聲,硝煙在四下騰起,數百人正在那里列隊訓練。
當時是,“龍嘯炮”稍作改進的地方只是,發現不會炸膛后炮管加長,已經鑄造出了百門!另外還做了一個炮耳,這炮耳不是拿來瞄準的,而是標記高度(中間在特定位置墊高,就能調整炮口的傾斜度,從而調整射程。)
這種炮構造十分簡單,炮身就一個厚壁生鐵的粗短炮筒,底部鉆個小孔(放引線);然后有木頭的底座和固定炮身的木樁等等。鑄造起來基本沒有技術含量,也就是要注意把一些砂眼實在太大太粗糙的淘汰重鑄;因為炮管又粗又短,口徑很大,氣密性不佳,所以生鐵管壁就算不太光滑精細、也不會炸膛。
限制鑄造龍嘯炮的效率不是鑄造環節,而是它們太重需要大量原料,運送鐵料的速度跟不上,才限制了規模。
附近還有一個百來人的方陣,正排成三列站在那里,邊上有一面繡虎的旗子,上面還有字:神火都。
昝居潤在一旁說道:“軍器監和殿前司大將李處耘聯絡過,叫殿前司派人過來訓練、接手火器。李處耘親自來了一趟,看了火器的威力和用法之后,便派來這么些人,大多都是殿前司今年才招募的兵員,不會弓馬武藝…”“反正拿火器的會射箭也沒用。”郭紹隨口道。便策馬上前觀看,昝居潤勸誡郭紹遠離五十步,怕誤傷了…因為這種火銃的有效射程只有四十步,對于披甲者的殺傷甚至只有二十步。
一個都百人,分三列,一看他們戰術就是三段擊輪流齊射,這個在郭紹還沒火器的時候,用弩就使用的戰術了。一個都的建制也根據戰術變化了,一都只有三個隊,每個十將下面管三十余人(原本的一隊是二十幾人)。
那些士卒個個穿的是板甲四件:頭盔、肩甲、胸甲、臂甲。因為這些部位都是可以在造甲坊批量鍛造的東西,比鎖子甲省人力。除了要害部位,其它地方的防護就只有皮甲了。
他們身上還掛著很多繩子系著的小竹筒,這時側面的一個武將舉起手來吆喝道:“第一步!檢查火罐。”
所有的士卒都從腰袋里拔出一個鐵罐來,那鐵罐周身纏著濕布;大伙兒拔開有出氣眼的木蓋子,看里面的木炭。有的熄滅了,就趕緊抬起手示意,排首的副將和十將就趕緊提著一個陶瓷容器過去,拿火鉗夾木炭給士卒換上燒紅的木炭。
接著那武將又吆喝道:“第二步!裝彈藥”大伙兒便從身上斜掛著的竹筒串里扯下來一枚竹筒,然后忙乎著把堵在竹筒口的草紙拔掉,將火藥全數從粗短的青銅銃口倒了進去;竹筒并不扔掉,而是塞進腰間的布袋里。順手又從布袋里摸出一枚裹著草紙或破布的鉛丸,從銃口塞了進去。
“第三步!用木條。”士卒們從腰間抽出一根木條,把裹著紙的鉛丸捅進去,小心壓實。這些步驟是郭紹授意軍器監設計的,他們根據實際情況有所改動,但郭紹知道為什么要那么做…鉛丸裹著紙就比較大,需要木條捅進去;卻能比較緊地填在火銃底部,火藥和彈丸都不會輕易被倒出來。
“第一排做第四步!”大伙兒拿出引線來塞進了后面的小孔里。
發號施令的武將這時拔出腰刀來,大喊道:“準備!”
這時的場面就十分怪異了,第一排三十幾個人把狼牙棒一樣的青銅棒子平拿起來,齊腰位置。那“狼牙棒”后面有一根木柄,大伙兒就用右邊肘部夾住木柄,右手手心向上握住木柄頂部,穩定火銃。
然后左手拔出腰袋里的火罐,用牙把塞子咬開。左手拿著裝著火炭的罐子舉著。
武將看了一番,揮起刀指著前方的箭靶,喊道:“放!”
三十幾個人用火罐里的炭點燃了引線,便聽得“噼里啪啦”一通爆響,一排白色的硝煙彌漫到空中。
武將完全不管打沒打中,徑直喊道:“換隊!第一排到最后去,記得先塞好火罐,別走火了!第二排準備!”
等到三排都打完了,武將便大喝一聲:“殺!”,眾人提著狼牙棒似的青銅銃,跟著提刀的武將吶喊著向前猛沖,到了一些土堆面前,一群人便爭先恐后地雙手舉著狼牙棒猛揍那些土堆。
郭紹看罷,臉上陰晴不定,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難怪李處耘看了之后就派些新兵和雜兵過來,這火槍似乎挺不好使。
看起來非常麻煩,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用。至少什么武藝都不會的人只要訓練好了,還能當遠程兵種用,起碼能打二十步都四十步遠,長槍還沒見過有幾十米長的…還有一個優點,雖然看起來步驟繁多,不過每一個步驟都是簡單不需要技藝的,而且不怎么費體力。
但是可以想象,這種兵遇到騎兵沖近了,或者就算步兵短兵相接了,戰斗力恐怕非常之差…狼牙棒是早就被戰爭淘汰的古董兵器,不太好用。
郭紹一時間還不想裝備太多的“火槍”兵,就一個都的兵力拿來實戰演練好了。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