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琇首先去翻找自己的收藏。。。
臘月初八就要赴會了,眼下已經是十一月末,這時候要專門做什么精致的針線活,未必來得及,又會累著自己。況且趙琇很少拿自己做的針線送外人,她跟方仁珠不過是初識,雖然看著對方脾氣還不錯,但誰知道日后交情會如何?若是因為什么事產生了矛盾,她一想到自己親手做的針線落在了不喜歡的人手里,任人挑剔,心里就覺得膈應。因此針線活第一個就被她排除在外了。
她決定從自己收藏的文房用品里挑選一些,若是沒有合適的,就到文房鋪子里現買。不過現買回來的東西,送禮固然是不容易出什么差錯,卻又太過平常了,顯不出她的手段來,她自然是要略做加工的。
考慮到她的書畫水平比詩詞水平和女紅水平都要高一點,她決定要做一套彩色花箋送給方仁珠。上次詩會的時候,曹蘿拿了上等好紙來謄寫各人的詩,卻有幾位姑娘私下議論太素太平淡了。而方仁珠給她送的信里,各人做好的詩都是用專門的彩色詩箋抄好的,因此她推斷,方仁珠小姑娘大概有點小女兒情趣,喜歡用漂亮雅致的文房用品。這還不容易么?她小時候也喜歡買些印了漂亮圖案的信紙什么的,很多還有香味呢,不是為了用來寫東西,而是用來收藏的,有時候還會跟好朋友一起欣賞,相互炫耀一下。古代的紙張沒有那個條件,但她可以自己做啊!
要做彩色花箋。花好辦,自己畫就可以,紙卻不好找。這個時代也有彩箋。就是顏色不一,有些顏色不正,有些顏色極重,慣常是用泥金墨在上頭書寫的。趙琇覺得,若照小女孩的喜好來看,方仁珠大概不會喜歡這種,所以要挑那些顏色淺淡的彩箋。最好是紙質稍微硬挺些的,上頭沒什么雜質,純色的粉蠟箋就不錯。
可惜趙琇本身很少用這些東西。她寫字就是拿中上等的宣紙對付了,偶爾寫個帖子,要用彩紙,也很少用精致昂貴的紙品。一來是沒有這個需要。二來是嫌貴。她參與管家也有些年頭了。對自身的日常用度都會下意識地計算成本,難免要小氣一點。當然,身為富貴人家的女兒,她也不會虧待自己,用的筆墨紙硯都是好東西,就是不愛用花俏的玩意兒罷了。往常不覺得,如今跟京城的大家閨秀有了來往,要準備送人的禮物了。她才發現自己跟別人比起來,原來這么不講究。
翻遍了小書房。趙琇才找出了兩匣子彩紙來,一匣紅的,是預備逢年過節時用的,另一匣深灰藍的,卻是先前廣平王府有喪事時,預備著寫帖子的,紙質倒是都很好,不過眼下都不合適。
碧蓮得知她要找什么東西后,便笑道:“這些東西,姑娘平日極少用,臨時要找,哪里找得出來?不如上老夫人那兒問問。老夫人收著不少好東西呢,興許里頭有呢?”
趙琇被她提醒了,便去了張氏那里問。張氏倒還真有一些,得知是要送方家千金的生辰禮,便笑道:“送什么花箋,這也太簡薄了些。我這里有一盒前朝王俊卿的浣香齋琴書友墨,既雅致,又不會太過貴重,送讀書人家的女孩兒最合適不過了,你只管拿去就是。”
趙琇睜大了眼:“我去年過生日時,見這墨造型別致,還求祖母把它給了我呢,您硬是不肯,說給我糟蹋了,怎的如今我說要送禮,您倒爽快起來?”
張氏哂道:“這怎么一樣?你拿了這墨去,也不過是用來練字的,即便是珍視些,頂多就是用來寫個帖子,還不叫糟蹋么?送給方家姑娘,就不一樣了。人家自小熟讀詩書,好歹還能拿來寫個詩作個詞呢,這才不辜負了好筆好墨。”
趙琇抿抿嘴:“您這話說得人心酸,我練字,抄的也是好詩好詞好文章,比人家姑娘自個兒作的還好呢。怎的人家用來寫字,就不辜負了好筆好墨,我用來寫字,就成了糟蹋?我才不要送這個呢。送彩箋就足夠了。我跟她又不是很熟。”
她賭氣走了,張氏倒是沒生氣,反而笑話道:“這丫頭,一點小事就鬧起性子來了。”
盧媽在旁勸她:“其實咱們姑娘也是熟讀詩書的,老夫人收著那么多好東西,給姑娘一些又有何妨?這個琴書友墨給了姑娘,老夫人還有別的呢。”
張氏卻搖頭:“都是舊年收的東西,本來我一個人用不完,給孩子們使使也無甚要緊的。但琇姐兒不過是練練字,抄抄書,偶爾寫個信啊帖子的,哪里用得著這些?與其讓她白糟蹋了,我還不如繼續收起來,等日后需要時再拿出來用。再說,瑋哥兒日后要科考,要與讀書人交際,這些東西都可以送禮,他將來有了兒女,也可以用。既如此,還不如把東西留著日后有大用處的時候?琇姐兒就是埋怨我把她想要的東西拿去送禮罷了。可這是她頭一次上方家做客,方家是什么人家?京城有名的書香門第,他家女兒教養最是出色。琇姐兒去了他家,若一不小心被他家姑娘比下去了,臉上也不好看。送份好些的禮物,也能讓方家領她的情,對她多照看些。”
盧媽嘆道:“老夫人說得雖有理,只是姑娘年紀還小呢,未必能明白老夫人的苦心。都是一樣的年紀,都要過生日,她想要這墨,老夫人做親祖母的不肯給她,卻愿意給方家五姑娘。姑娘心里怎會好受呢?”
張氏笑著擺手:“沒事,那孩子心寬著呢,一會兒就好了。”
其實趙琇回到房間,氣就消了。她又不是真的小孩子,怎么還會為了一塊墨給自己不痛快?只是祖母那邊。她是不指望能再弄到好的彩紙了,萬一祖母又說,有一刀非常珍貴的上等好紙又或是哪個古董硯臺可以拿來送給方仁珠。她是接還是不接呢?
她想了想,就傳話到前院,讓人去城隍廟那邊的文房鋪子傳趙澤,把鋪子里的彩箋彩紙每樣都拿些過來給她看,再要些彩墨和畫筆,種類規格她列了個單子,一并讓人捎過去了。
趙澤很快就帶著東西過來了。他是侄兒。血緣又近,倒是不必回避,趙琇直接就在書房見了他。
趙澤非常恭敬地給她行了禮。又問候了張氏和趙瑋兩位長輩,然后將帶來的紙品一匣一匣擺開給她看,做了簡單的介紹,又問:“姑姑是想要彩箋做什么呢?若是家常使用。這一匣蜀地出產的薛濤箋就極好。有十個色,色色嬌嫩,最適合閨中女兒。這一匣是南京十竹齋的花箋,他家的饾版拱花箋最有名了,用來自用或是送人都是極好的。”
趙琇照著他的介紹一匣一匣地看過去,漫不經心地回答:“我要做幾張花箋送人,需得尋幾種顏色淺得嬌嫩又不俗氣的彩箋,最好是沒什么雜質的。不要灑金,不要虎皮紋。不要羅紋,最好是質地硬挺些的。”
趙澤想了想:“南邊來的上好粉蠟箋就有這樣的,只是我們店里沒有,姑姑何不打發人去六房的南貨鋪里買些?我們店里都是中下等的貨色,上好的…不敢說沒有,而是有也不是最好的。”
趙琇瞥了他一眼:“自然要先從自家店里找,若店里沒有,我再去問六房的南紙鋪也不遲。”他難道忘了文房鋪子是建南侯府開的?
趙澤臉漲紅了,低下頭不說話。
趙琇也不理他,徑自挑了四、五匣看得入眼的,又瞧了瞧他一并送來的彩墨和畫筆,道:“先這樣吧,等我試做一下,若是不夠了,再打發人到店里要去。要多少錢,你都記在賬上,月底歸賬到公中來,叫賬房一并跟我結算。”
趙澤連忙答應了,見她已經不打算再挑,便把她沒看中的紙品重新收好。
趙琇見他臉色發青,兩只黑眼圈明晃晃地掛著,好象很憔悴的樣子,連臉都比上回見他時瘦了許多,心中疑惑,便問:“最近店里生意很忙嗎?”
趙澤忙笑道:“年底要走禮的人多了,因此生意比平時好了許多,確實有些忙,但侄兒還能應付得過來。”
“那你怎的瘦成這個樣子?”趙琇歪著頭看他,“面色也青青的沒什么精神。”
趙澤臉色變了變,勉強笑著說:“興許是昨兒晚上沒睡好,方才過來時,路上又吹著了風吧。”
趙琇想了想:“你祖母的病好了嗎?”如果病好了,大概就有精神折騰孫子了。他們祖孫三人去了廣平王府的溫泉莊子上住了半月,回來后又一直忙活進宮的事,臘月將近又有許多事要忙,壓根兒就沒騰出空來問趙澤一家的最新情況,看來還是得將監視的人叫來問一聲才行。
趙澤收起了笑容,換上憂色:“還是不見好,大夫說,天氣越冷,她這病就越是…原是自己耽誤了,她底子不好,早年間保養不當,在牢里時又損了根基,偏前幾個月在汪家,見汪大人汪太太盛情難卻,便聽了庸醫的話,胡亂進補,反倒補壞了身子。后來不慎感染上風寒,就把先前的病根全都引發出來了。如今病了將近一月,躺床上都起不來,多說幾句話,就要大喘氣,每日昏昏沉沉的。大夫們連句準話都沒有,開的藥吃了不見起色,但也沒有加重病情,如今只能拖著罷了。汪大人前兒好不容易請動了一位太醫過去為祖母診脈,說是不好說,如果能撐到開春,興許會有好轉。”
趙琇挑了挑眉,心里只覺得痛快,假惺惺地說:“是嗎?那就讓她好好治病吧。一把年紀的人了,還是老老實實養病好了,別折騰那么多有的沒的。”
趙澤耳根發紅,把頭垂得低了些:“是。”
趙澤帶著東西走了,趙琇想了想,決定不把這件事告訴張氏。午飯時張氏問起:“聽說你把澤哥兒叫過來了?”趙琇只答說:“是,我叫他從店里拿了些彩箋給我挑。”就沒提別的了。這原是小事,張氏便沒有多問。
下午趙琇打發了一個婆子去鼓樓斜街找趙啟軒。六房在京城開的南貨店,雖然有掌柜打理,但趙啟軒身為六房家主的親兄弟,時不時也會過去照看一下。她托趙啟軒幫忙找彩箋,要比旁人方便多了。趙啟軒那邊接到了她的請求,很快就到店里取了貨,交給他妻子馬氏和女兒趙沅帶了過來,順便給張氏請安。
趙琇跟趙沅在奉賢時就常在一處玩,彼此也十分相熟。見了禮后,馬氏要跟張氏聊家常,趙琇便說:“我帶沅姐兒回屋里玩去。”馬氏忙道:“沅姐兒快把姑姑要的彩箋一并送過去,若是覺得不合適,就立刻打發人回家里說,那邊的伙計馬上就會送新的過來。”
趙琇笑著謝過了堂嫂,拉著趙沅回了房間,跟她一起挑選彩箋。趙沅瞥見她書案上還有趙澤那家鋪子里的紙品,便問:“小姑姑也去澤哥哥鋪子里買箋了?那你可聽說了他家里的事?”
趙琇眨了眨眼:“他家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