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所以這廝本質上還是個利己主義者
“在我的印象中，像你這樣的女人說‘呵呵’二字時，要不就是敷衍應付，要不就是表示不屑…”西格瑪放下書，虛心問道，“你想表達什么？”
“天真。”璐璐薇豎起了一根手指，“你真是太天真了。”
“政治嗅覺簡直為零，把人性想得太美妙。那個叫希羅多德的歷史學家，終歸是帝國人，拿皇室的工資，怎么會講皇帝的壞話？”璐璐薇冷笑了一聲，“還有你覺得皇帝很明智？任何生靈都有局限和欲－望，他身為大陸最有權勢的人之一，唯一的欲－望就是建立更大的功績。當時的開拓之地還很是荒涼，大變革又沒有波及到軍隊，帝國的主力軍團絲毫未損，就算是覺得無法掌控過大的疆土，戰錘省西面就是豐饒的貝利平原，咬下這塊肉來沒什么難度吧？”
西格瑪反駁道：“史官都很有節操吧，有人被割掉小弟弟強行太監都會接著寫的！”
璐璐薇對他奇葩的發言并不理會，聳肩道：“事實上，奧古斯都一世早有出兵西部的想法，之所以無疾而終，不是因為他從第一帝國的覆滅中吸取了足夠的經驗教訓，而是因為他的出兵計劃遭到了各方勢力的強烈反彈…”
“喂喂喂，又是陰謀論嗎？”在西格瑪眼中，一副“你什么都不懂”的模樣的璐璐薇很像是前世網絡上的鍵盤斗士，他們自認為是社會的精英，掌握著世界的真相，張口就是你不懂，閉口就是你還年輕，講著不知道從哪里找來的野史，只會抒情胡謅加嘴炮，一點干貨都拿不出來，于是他譏諷道，“你說《歷史》里面的說法都是給皇帝臉上貼金，是希羅多德經過美化加工的——那我同樣也可以說，你所持的觀點也是因為對神圣帝國天生的惡感，所以胡編亂造的呢。”
璐璐薇又在端詳自己近乎完美的晶瑩指尖，聞言瞥了西格瑪一眼，慢吞吞道：“六十年前，帶著三千頭大尸巫在赤紅山脈最高點構筑死亡射線陣列，壓得即將西進的神圣帝國排名第六的紅蝎子軍團一動都不敢動的，就是老娘我。你說，是我的話可信，還是當時還沒出生的希羅多德的話可信？”
“…”臥槽，被打臉了！被鐵一般的干貨打臉了！好疼！好疼！
看著目瞪口呆的西格瑪，璐璐薇很罕見地沒有趁勢追擊，而是耐心地講了起來：“神圣帝國的擴張之路是被我們幾個大勢力聯手逼停的，從軍事到經濟，從民間到官方，一起向皇帝施壓，奧古斯都一世在大變革十年后就病逝，多半是被我們氣死的。你問為什么？原因很簡單，將開拓之地吞下的神圣帝國將有統一大陸的力量，而我們不想看到大陸被統一。”
“為什么要這么做？從私心來看，假使人類社會統一于一個雄霸大陸的超級帝國統治，那像死亡國度之類游移于帝國之外偏偏掌握著極強力量的勢力，一定會受到敵視甚至侵略，從而造成無意義的內耗。”璐璐薇淡淡地解釋道，“從整個大局來看，一個統一的人類帝國并不是什么好事。因為國家一旦統一，內部就要松弛腐爛，統治者的方略重點就會從強國變成愚民，人類世界好不容易興起的勇武自強之風必然受挫…
“你們…”西格瑪猶豫了一會兒，“到底是在防范誰？因什么而備戰？”
“你現在不需要知道，就算告訴你，你也不會相信。”璐璐薇搖頭道，“當你晉級傳奇魔法師后，你的靈魂會短暫的離開身體，前往宇宙的中心，聆聽世界的奧秘。在漫長卻短暫的旅程中，你會明白這個世界的真相，以及我們到底在防備什么。”
“大師們讓我自行決定，何時將這些事情告訴你，我覺得你不是那種脆弱矯情的人，干脆趁著旅途的閑暇告訴你得了。”璐璐薇打開了話匣子，伸出手來，在小桌上勾勒幾下，畫出了人類所知的諾倫的全貌，“如今人類世界，神圣帝國和北方王朝兩相對峙，其余還有六個名義上附庸帝國的公國，死亡國度之類游離在外的特殊組織。人類內部已經沒有了激烈的武裝對抗和全面沖突，但諾倫大陸的血肉磨盤仍有兩處。”
“其一就是你的老家，西方開拓之地。幅員遼闊，物產豐饒，但是勢力林立，錯綜復雜，永遠都不可能統一。”璐璐薇的手指指向了西方，“走投無路的巨盜，十惡不赦的罪犯，瘋狂極端的屠夫，懷揣夢想的淘金者，視財如命的傭兵，還有想要建功立業的新舊貴族…擠滿各色人等的開拓之地，力量是唯一的法律。”
“向神圣帝國皇家宣誓效忠，以高額貢金換取帝國物資甚至軍事支援的新貴族們，受大財閥和大軍閥扶持和支持，統治一個甚至多個城市的超級傭兵團們，為各大勢力服務，甚至由我們直接派人組建的大型軍事組織…這是一場由各大勢力編織的永無休止的代理人戰爭，也是各方勢力的練兵場和武器試驗場。這些組織將轄下土地開采出的豐富物產和戰爭的戰利品源源不斷地輸往東方，然后從各自的扶持者和商業伙伴手中獲得金錢、武器、戰略物資和人才援助，然后用這些東西擴充實力，投入新一輪血腥的利益爭奪之中…”
西格瑪的臉色有些不好看。
璐璐薇將手指向了北方：“第二個血肉磨盤，北方王朝的北疆，史隆長城以北，那里是獸人的地盤。這個種族桀驁好戰，崇尚廝殺，鄙視耕種勞作，偏偏繁殖力極強。為了消耗過多的人口，他們無時無刻不在廝殺，并且每年都要南下，試圖殺入北方王朝腹地，掠取食物，享受戰爭——那洶涌南下的死亡狂潮，被吟游詩人厭惡又驚懼地稱之為‘黑潮’。”
“北方王朝同樣好戰尚武，對此倒是求之不得，將每年一度的黑潮當成練兵廝殺的絕佳戰場。每年也有悍不畏死的施法者們前往北地參軍，然而更多的則是修煉斗氣的戰士。畢竟北方王朝盛產猛士，那位在二十年前為戰士分階、將整理出一套泛用型斗氣修煉體系并將之傳遍大陸的傳奇劍神雅蕾斯·克萊爾，就是在王朝北疆建立起了戰士之都，哼，說是二百三十萬居民中百分之八十都是戰士，真能吹，就算只有一萬人突破人體桎梏修煉出斗氣來，北方王朝就能提兵南下了…”
“好了，不提這個。除了戰士之都外，我們死亡國度也向北方傾注了大量的心血和力量。因為我們跟人類世界有協議，不能褻瀆無罪者的身軀，所以每年都要花大價錢，從鎮守史隆長城的靠山王腓特烈手中收購大量的獸人尸體。同時我們也扶持商會勢力，帶著獸人所急需的糧食、鐵器和奢侈品深入極北平原，挑動獸人內訌甚至南下——你也是學院一員，應該知道，我們對尸體和活體的需求量有多大。”
璐璐薇又講了很多，一直說到太陽緩緩西下，才停住了嘴，最后，她看著西格瑪，微微一笑：“以上，就是你應該知道的，有關于這個世界的殘酷真相。如何？覺得憤怒嗎？我們像是提線木偶般操縱著整個大陸，無數人因為我們的決定而起舞，傷心、絕望、悲憤、失去重要的事物乃至失去生命，會為他們憤怒嗎？這就是我們的事業。”
西格瑪撓了撓頭，有點苦惱：“…就算你這么說，我沒什么實感啊。我也不認識他們，也沒親眼看到他們的苦楚，為什么會感到憤怒？我又不是那種正義感極強的正義伙伴，一想到世界上還有我不認識的人在遭遇苦難就痛心疾首，其實我對這個世界的認同感沒這么強烈啊，總覺得關我屁事的樣子。”
很顯然，他的回答超出了璐璐薇的預想，令幽靈女王有些措手不及：“我還以為你會覺得無法接受，跟我大吵一架，然后由我順勢重組一下你的三觀來著。話說，你對此沒什么感想嗎？”
“感想？”西格瑪思考了一會兒，終于憋出一句來，“難怪骷髏兵們的骨骼都這么粗，原來是獸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