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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一十五節 禁忌之物

  翌日,清晨。

  義縱和程不識都面面相覷的看著漢軍陣地前的裊裊余煙。

  昨天晚上,匈奴人在半夜偷襲了漢軍的攻城砲陣地。

  數十名哨兵戰死,原本已經建造好了一大半的攻城砲,有三個被人燒毀,還有一個也受損嚴重。

  只有安放在最后面的那座還保存完好。

  雖然隨后,醒來的漢軍,立刻擊退了偷襲的敵人,斬殺上百,還使得剩下的人,都帶傷逃竄。

  在這樣的天氣里,受傷,基本上就意味著死亡。

  不過,程不識還是依然鐵青著臉。

  終日大雁,臨了卻被啄瞎了眼!

  這就是程不識現在的感受。

  再想建造起那些被匈奴人焚毀的攻城砲,起碼還需要五六天——這還是隧營已經熟悉了相關工作的緣故。

  而五六天的時間,則意味著匈奴人很可能獲得喘息之機,甚至得到援軍。

  高闕之戰,很可能進入拉鋸。

  所以,程不識很生氣。

  他一生氣,下面的人就倒了血霉了。

  程不識直接請來了軍法官裁判。

  很快判決就下達了。

  程不識的副將,虎賁衛左都尉兼主薄張澤,督戰不利,瀆職,懈怠。被判五十鞭。

  負責昨夜警戒的漢軍校尉,以及值班的三司馬,因為負有直接責任,所以被判當眾鞭笞一百。

  程不識本人,身為將主,督導不利,也同樣領了五十鞭子。

  當然,士兵們不需要負責。

  這也是漢軍現在的規矩,出了紕漏,隊率以下的將卒,除非有證據證明是因為他的緣故導致的,不然不用承擔任何責任。

  當負責的軍官以及其上級,則要被追究責任。

  這還是今天當值的軍法官性子比較溫和,沒有用最嚴格的軍法處置的緣故。

  不然,甚至可能有人腦袋都得落地。

  等到鞭子抽完,程不識就已經氣喘吁吁。

  而其他人,尤其是那當值的校尉司馬,甚至只有一口氣了。

  義縱跟全軍上下,都旁觀了整個執法過程。

  對現在的漢軍來說,軍法是神圣的。

  而且,跟秦不同,漢家軍法官是隸屬于一個獨立機構——御史大夫衙門下轄的軍法司。

  最高主官,由御史中丞兼任,號為軍使。

  而下派到軍隊里的軍法官,甚至可以在戰時,指揮一支只聽令于他的小型部隊,專門用于執行軍法判決。

  所以,漢軍上下,再無人敢觸犯軍法了。

  因為軍法的審判、裁決和執行,已經從將主身上剝離出來。

  將主只有建議權。

  當然,在某些情況下,將主是可以否決軍法官的判決。

  但,軍法官同樣可以堅持自己的判決。

  那樣,按照制度,此案立刻封凍,并且相關檔案和記錄全部封存。

  然后送抵長安,交由廷議議論。

  不過,一般情況下,這種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

  因為首先,軍隊在配置軍法官時,會盡量選擇由將主推薦的人選,即使那個軍法官,不是將主推薦,也會盡量選擇該將軍的友人。

  其次,軍法官假如出現重大失誤,被人告上去,一旦核實,只有死路一條。

  最后,所有軍法官,首先是軍官,其次才是法官,不會出現一天兵都沒帶過,人五人六,囂張不可一世的腦殘文人士大夫掣肘軍人的情況。

  等處罰執行完畢,那個宣判的軍法官第一時間就帶著軍醫上去,給剛剛抽完鞭子的將軍校尉們治療。

  程不識更是被人抬回了帥帳。

  “讓君候見笑了…”被人抬回了帥帳,仰臥在塌上的程不識蒼白著臉色,嘆息著道:“可恨啊,本來只需要再有兩日,就可以攻城了,如今卻生生的又要延后好幾天!一旦因此而導致大軍無功,吾恐怕無顏在見天子!”

  在戰爭中幾天的時間,已經足以決定生死了。

  況且,漢軍在這樣的冬天出塞,每過一天,天氣就會更冷一點。

  十余日后,恐怕整個塞上都會大雪紛飛,氣溫哪怕是正午也低至負兩刻以上。

  在那樣的天氣中,漢軍別說攻城了。

  恐怕就是活動都很困難。

  而根據物候記錄,一旦塞上進入寒冬大雪封山的季節,一般來說,這樣的天氣會持續一個月以上,一直會延續到十二月初,甚至有時候會延續到正月,春天來臨的時候。

  真要是那樣,恐怕漢軍就不得不撤退,只有等到來年春天,冰雪消融,再做計較了。

  而且,這樣的撤退,不是一里兩里。

  漢軍至少要撤退九原甚至稒陽乃至于撤退到梓嶺。

  沒有其他什么原因,只是因為后方的民夫不可能在大雪紛飛的季節,將大軍所需要的天文數字一般的資源,送到這高闕城下。

  漢室也不可能冒著葬送成千上萬的百姓的生命的風險,去做這樣的事情。

  程不識只要一想到,朝廷為了此次高闕會戰,動員了大半個北國,天子甚至下令削減未央宮一半用度,將潑天一般的資源和人力,投入到戰爭中。

  結果,卻因為自己大意和驕傲、膨脹的緣故,而功虧一簣。

  他就想死的心都有了。

  義縱自然理解程不識的感情和情緒,他蹲下身子,看著對方,說道:“將軍不要苦惱,不是還有一具攻城砲嗎?正好,吾攜帶了數百石少府珍藏的好東西,到時候,讓匈奴人開開眼!”

  “更何況…”義縱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道:“不知道將軍聽說過墨家的禁忌沒有?”

  “墨家的禁忌?”程不識呢喃兩聲,然后抬頭看向義縱,問道:“君候指的是?”

  “吾說的就是將軍所知的那個禁忌…”義縱張開雙手滿懷向往的道:“從四海翱翔的一種奇特巨獸的大腦中提煉而出,經過墨家加工,用方士術士們曾經提取過的一種毒物,在某些極為特殊的情況下,升華而成的可怕禁忌,有鬼神之力!”

  “為了掌握這種禁忌,墨家已有三位墨者殉道…”義縱壓低了聲音,對程不識說道:“此物極為寶貴,歷來都被珍藏在墨苑最核心的實驗室之中,只有鉅子和天子可以下令調用…”

  “而如今當代鉅子,就在高闕左近,將軍難道不覺得,天子命鉅子隨軍,其中大有玄機嗎?”

  “即使鉅子沒有攜帶那種禁忌,但也肯定攜帶了次一級的名為火藥的造物!”

  “實在不行,墨家肯定會出手的…”

  聽著義縱的話,程不識也冷靜了下來。

  確實,長安的天子不可能沒有料到高闕遇阻的情況。

  他必然早有安排了。

  “現在,就讓匈奴人再高興兩天吧!”義縱笑著道:“兩日之后,等那臺攻城砲建造完成,吾等就先試試石脂的威力,石脂不能陷高闕,再讓墨家出手吧!”

  “善!”程不識想了想,點點頭。

  有天子坐鎮,他確實不需要擔心。

  那位可是三王之后,又一位自證天命的天子。

  真正的受命于天的神人。

  有他在,不需要擔心高闕。

  反而是匈奴人該好好考慮,怎么在冰天雪地的嚴寒之中活命!

  高闕城中,匈奴人卻是喜氣洋洋。

  呼衍當屠甚至下令宰殺了一千頭牛和數千只羊來犒賞全軍。

  許多匈奴人,被肉食鼓舞著精神,士氣也漸漸恢復,不在慌亂了。

  因為,他們已經將漢朝人的陰謀扼殺在了搖籃之中。

  再過半個月,塞上就要大雪紛飛,到時候,漢朝人退也得退,不退也得退。

  等到春天,冰雪消融,單于主力就回到了此地。

  到那個時候,即使打不過漢朝人,卻也可以從容的撤退。

  況且,呼衍當屠懷疑,漢朝人明年是否還有繼續出塞的力量?

  縱使漢朝軍隊無敵天下,但沒有錢沒有糧,他們拿什么出塞?

  更別提,春天一到,漢朝的民夫就得去耕地播種了。

  除非他們想今年秋天大面積的歉收,不然,他們就得乖乖的與匈奴和談。

  說不定,到那個時候,掌握主動的反而是匈奴。

  因為匈奴不需要春耕,所以,就可以肆無忌憚的侵擾侵襲長城。

  沒有控制住高闕,漢朝人無法威脅匈奴的腹心和核心地帶。

  那樣的話,劇本就完全是按照匈奴人的計劃來走了。

  到那個時候,漢朝人想要匈奴停手?

  “最起碼也得給我大匈奴五百套神騎的裝備…”呼衍當屠得意洋洋的想著。

  五百套神騎的甲具,足以讓匈奴不再懼怕和畏懼神騎了。

  至于漢朝人給不給?

  這還用想嗎?

  除非漢朝人愿意眼睜睜的看著他的北方長城一線的郡國,今年秋天顆粒無收,不然,他就得答應匈奴的要求!

  這樣想著,呼衍當屠也就不再急于撤退高闕身后的部族牲畜和婦孺了。

  雖然他出于保險起見,依舊在安排著撤退,但已經不再催促和鞭策,甚至嚴令撤退加快了。

  然而,呼衍當屠卻想不到,他的盟友,這半年來與他心意相通,決心共同為了匈奴崛起而奮斗的蘭陀辛,已經陷入了一個巨大的麻煩之中。

  一個來自王庭的騎兵,正在日夜兼程,將單于的命令,送到浚稽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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