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莊園中,劉徹視察了整個杜仲膠的提取工序和流程。︾,
然后,劉徹將楊毅叫到自己身邊,吩咐著:“子重啊,明年,朕要求產出一千斤杜仲膠,卿可有問題?”
當然沒有問題了!
墨家現在對杜仲膠也非常好奇!
這種從杜仲樹樹皮和根莖以及果實、樹脂中都可以提取的神奇材料,讓墨家上下都為之著迷不已。
它彈性十足,可塑性非常高。
墨家現在就已經想出了許多種利用它的腦洞。
唯一的遺憾是,它的產量很少。
一千株杜仲樹,年產杜仲膠,大概只有幾百斤。
而且提取這些杜仲膠也很困難。
但是,天子舍得砸錢。
那這困難就不是困難了!
所以楊毅當即就拍著胸膛保證:“諾!墨家上下必不負陛下所托!”
“善!”劉徹滿意的點點頭,說道:“今年,朕再撥一千萬錢,作為杜仲膠的提取經費和杜仲擴種經費!”
其實,此地還不是最佳的杜仲生產區。
在秦嶺才是最適合杜仲生長的地方。
不過,秦嶺現在屬于禁區和天塹。
而且交通不便,很難進出。
所以,就只能選擇在靠近秦嶺山脈的附近進行杜仲栽培。
“諾!”楊毅聞言大喜。
對科學家來說,什么樣的皇帝,他們最喜歡?
當然是不計成本,舍得砸錢給他們做實驗的皇帝了!
過去四年,漢家天子前前后后在墨家身上砸了幾萬萬錢。
其中,一半的研究項目。至今還卡殼。
譬如琉璃的進一步純化,各種化學反應的實驗,以及硫酸的提取。
這些研發項目,目前全部陷入瓶頸,每一點的進度,都需要用數年為單位。
但天子依然樂此不彼。而且,絕不吝嗇的砸錢。
砸的墨家上下真是既幸福又痛苦。
現在墨家上上下下,每一位墨者身上都肩負著好幾個項目。
整天忙得跟狗一樣連喘氣的功夫都沒有。
就連日常的去民間的貧困地區‘扶貧’的時間都很少了。
好在最近,墨家勉強聽從了天子的意見,引進了數百位門徒。
這些門徒都是列侯外戚的子侄或者地方豪強的子弟。
每一個都是狗大戶和土豪。
在這些門徒的資源和他們家族的幫扶下,墨家總算能喘上一口氣了。
不過,有得到,就有付出。
墨家在得到了列侯貴族和豪強的幫扶之后,自然也要對列侯貴族和豪強們做出一些讓步和妥協。
還好。墨家的歷史上有過類似的經驗。
他們知道怎么協調和處理這樣的問題。
小道小節,無關原則的問題上,墨家能讓步。比如為了迎合貴族和地主,所以墨家就會在某些理論上做出調整。
像是兼愛非攻,改一下定義和適用范圍,明確說明只對諸夏兼愛非攻,而對夷狄和蠻子?他們不算人,只是兩條腿走路的牲畜。自然沒有人權。
又譬如節用,從鐵律變成了提倡。
墨家不再要求墨者和門徒必須赤腳蓑衣。但提倡大家依然保持艱苦奮斗和勤儉節約的作風。
當然了,墨家的高層,依然嚴格要求,必須恪守戒律,不得奢侈享受,而且不許擁有私財。一切財產全部歸公。
這是墨家的自我防衛機制在發生作用。
又如節葬,墨家雖然依舊提倡和要求門徒們節葬,不許厚葬,但不再要求門徒的家屬也要如此。
畢竟,這在野跟秉政。對諸子百家來說,是兩個模式。
在野之時,譬如儒法,會高叫‘上農除末’的口號,對商賈喊打喊殺。
但等他們上臺后,你就會發現,不管儒法,其實對商賈是又愛又恨,特別糾結的矛盾體。
也像黃老,在野之時,人家一口一個清靜無為,一副世外高人,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
然而秉政之后,卻是很食人間煙火的!
經過類似諸如此類的妥協和調整。
墨家在列侯貴族和地主們面前,于是就不再那么可恨和恐怖了。
甚至,墨家的三表法(新舊兩種)以及尚同、尚賢、明鬼、天志,都獲得了許多貴族和地主的青睞。
事實證明,每一個從春秋戰國,一直活到現在的學派,都必然有強大的適應能力和頑強的生命力。
只要統治者不拉偏架,一棍子敲死,還要趕盡殺絕。
他們自然而然,就會根據實際需要演化出相應的發展方向和理論。
這就好比后世那個自稱代表了工農的boss,最終卻跟資本家眉來眼去,戀奸情熱,甚至隱隱成為了資本主義最后的大本營。
這就很好的證明了,沒有不變的思想和理論,只有在不斷變化的人民群眾和社會現實。
死抱著老規矩,不肯撒手的,像是名家啊楊朱學派啊,早就被淘汰,滅絕在歷史長河之中了。
能活到現在的,哪一個不是人精?
喊著‘兼愛非攻’的墨家,曾經是秦帝國戰爭機器的重要組成部分…
一邊噴著‘苛政猛于虎’,一邊又情不自禁的往函谷關跑的儒生加起來,能繞地球一圈——哪怕是秦始皇焚書坑儒后,秦二世身邊的儒生也依然車載斗量。
只能說大千世界,千奇百怪,無奇不有。
而劉徹也早已經見怪不怪了。
如今的墨家,已經漸漸進入了百五十年前,他們的前輩曾經進入過的那個狀態。
說到底,一個學派,一個思想系統,想要生存,想要發展壯大。想要有所作為。
就不能教條,也不能固守成規。
面對現實妥協,是一個成熟的政治團體的必然選擇。
在中國,從來沒有理想主義者和極端主義的生存土壤。
這個國家,從開始一直到永恒的無限未來,都必然只能是世俗國家。
世俗國家的最大特點就是——不管什么事情。包括宗教信仰和思想理論,統統都要面對世俗服務。
如今的社會現實是,這是一個封建王朝,而且是軍國主義當道,極富進取心的封建王朝。
哪怕是墨家,也需要面對這個現實,進行妥協。
劉徹看著楊毅,拍拍后者的肩膀,勉勵道:“奮發吧。子重!朕很看好卿與卿的學派!”
楊毅立刻就感動的滿臉通紅,興奮的拜道:“陛下勉勵,墨家上下感激不盡,愿為陛下效死!”
離開莊園,劉徹乘上攆車,前往甘泉宮。
“陛下,這是剛剛接到的奏疏…”王道遞上一堆奏折,放到劉徹面前。
這些都是王道和蘭臺篩選后的今天的重點。
劉徹坐下來。翻看起來。
“嚯嚯嚯…”才看了第一個,劉徹就笑了起來:“陳須、陳嬌兄弟真是一對活寶啊!”
這兩貨去了懷化后。給劉徹的驚喜,真是接連不斷。
兩個長安的混世魔王和二世祖,到了懷化,居然迅速的就完成了從二世祖到帝國主義者的轉變,也是讓劉徹始料未及。
不過,想想也對。
混世魔王。本身就是無所顧忌,沒有什么道德和倫理觀念的渣渣。
他們在長安斗雞走狗,玩弄各種紳士游戲,順便欺壓百姓,無惡不作。
去了懷化。他們自然沒有改變自己的本性。
依舊是肆無忌憚,無所顧忌,無惡不作。
不過,他們作惡的對象,變成了夷狄,變成了倭奴,變成了鮮卑、烏恒和扶余、丁零。
所以,他們就從混世魔王,變成了民族脊梁。
這也符合帝國主義者的設定。
對帝國主義分子來說,對內壓迫,對外殘暴,本就是他們的特征。
你將帝國主義壓在國內,他們當然是渣滓是混賬是王八蛋。
但你把他們放出去咬人。
那他們就會告訴你——二世祖也能很給力。
就像后世歐陸的西方強盜們一樣。
他們在歐陸,打家劫舍,殺人放火,無惡不作。
但出了海,到了世界各地,瞬間成為了歐陸救星,世界救世主。
這次這兩兄弟又搞出來了一個大新聞。
現在,擺在劉徹面前的,是安東都護府都督薄世的奏折。
薄世在奏折里就說了一件事情:陳須報告,他有一支邊境巡邏隊,在月前不知所蹤,懷疑是被鮮卑或者丁零人襲擊了,所以呢,為了營救自己的巡邏隊,陳須的西部都尉衙門進行了動員,將所有的軍隊全部都召集了起來了,還有三千多的真番和韓隊,也‘義不容辭’的前來支援王師。
陳須說了,他為了救援自己的‘忠誠的巡邏隊’,決定在冬天向西方和北方進行搜尋,他發誓要將膽敢挑釁‘大漢天子威嚴’的夷狄碎尸萬段。
所以,請求薄世批準他和他的西部都尉大軍出動。
然后…
陳嬌不知道怎么聽到了這個消息,也報告薄世:我也丟了一支巡邏隊,方向也跟他哥哥的那支巡邏失蹤地點一致。
而且,陳嬌還表示,消息傳出后:凡西北都尉治下百姓士民,無不義憤填膺,民意難違,末將不得已,只能率軍搜尋…
好吧!
丟了士兵,或者過期地圖,這種把戲,豈不就是后世帝國主義霸權主義分子們的常用招數?
況且,這陳須陳嬌兄弟演技太爛了。
劉徹根本都不需要去查證,就知道,這兩個家伙是想要搞個大新聞!
而且用的理由,簡直是連掩飾都不屑掩飾的理由。
陳嬌就干脆先斬后奏了。
他的理由,勉勉強強也算過得去吧!
畢竟,丟了巡邏隊,為了救援,先斬后奏,無可厚非!
總不能說,漢軍邊境遇到攻擊,守將還要先跟長安打報告,才能決定是戰是和吧?
所謂只有虎符能調兵,指的是內陸腹地。
邊塞駐軍,最高軍事長官,擁有臨機用兵和便宜行事的權力。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嘛。
何況,他還補了個報告。
“這兩個活寶啊…”劉徹搖搖頭,陳須陳嬌能有幾兩力氣,劉徹還不知道?
“立刻命令護濊軍動員,一旦陳須陳嬌有警,馬上出動救援…”劉徹將這個奏疏放到一邊,吩咐著說道。
這兩個活寶,但愿別捅出簍子來。
話又說回來,劉徹記得,好像前兩天,陳嬌還上書請求入京述職來著?
這么快就忽然‘丟了巡邏隊’?
騙鬼吧!
“轉告丞相,請丞相行文安東都護府都督,命其于夏四月入京述職!”劉徹又補充說道。
薄世在懷化待了也快三年了。
在劉徹的計劃里,他還有最多兩年的任期——劉徹是絕對不會讓安東都護府都督這樣掌管著龐大疆域的位置被某人長期控制的。
所以,讓薄世入京述職,一方面是進一步了解當地情況,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在兩年后,能選出一個合適的接班人選。
至于薄世嘛。
他在懷化干的不錯!
劉徹已經為他預留了衛尉的職位。
甚至就連繼任安東都督的人選,劉徹都已經選好了。
中尉郅都是絕對合適的!
大概也只有郅都才能在薄世之后,鎮住陳須陳嬌這兩個活寶。
將這個事情暫且放到一邊,劉徹繼續看下一個報告。
這個報告就更有意思了。
劉徹拿在手里,反復看了三遍。
這是一個月前,從南越國番禹發回來的報告,報告人是南越王世孫臺候梅娟。
梅娟報告說,番禹港,又出現了自稱來自身毒的商船。
這一次,是真的印度商船,還是假的呢?
劉徹托著腮幫子想了想,最終,他得出了一個結論:無論真假,這至少證明了一個事情——古老的航道,確實存在,來自遙遠的印度次大陸的商船,確實可以從印度洋啟航,穿越馬六甲海峽,從中南半島,來到南中國海。
“讓南越方面立刻將相關商船與商人,押解入京!”劉徹做出決定吩咐下去。
無論如何,來自印度次大陸或者其毗鄰地區的任何情報都無比珍貴。
它將告訴漢室,現在的印度次大陸與中亞西亞的許多珍貴情報。
下一個報告,也很有趣。
“季心啊…”劉徹看著從邯鄲發回來的繡衣衛的報告,他的嘴角露出一些笑容:“朕都差點不記得有這樣一個人了…不過,這位曾經的游俠巨頭,還真給了朕一些驚喜…信鴿…呵呵…”
“傳令給邯鄲令,命其傳朕口諭,命季心入朝!”劉徹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