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溫室殿。
數十位繡衣衛的高層官員濟濟一堂,像小學生一樣,規規矩矩的跪坐在殿中的蒲團上等待著天子的到來。
作為一個新生的特務機構。
而且還是由宦官掌管下的特務機構。
繡衣衛注定了,從它成立的那天開始,就是主流輿論眼里的異類,普世價值的死敵。
自然,不可能有什么身家清白的良家子,或者出身尊貴的貴族子弟。
甚至,就連落榜的考舉士子,稍微有點骨氣和節操的,也不會加入繡衣衛。
自成立至今,繡衣衛上上下下,加起來統管只招收到了三位考舉士子,七位落榜士子。
剩下的人,全部是來自三教九流,背景復雜的社會閑雜人等。
整個繡衣衛里,游俠出生的成員,占去了近乎一半的名額。
即使是從考舉士子中招攬來的人,也都或多或少,與游俠們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而剩下的人中,秉性淳樸的,出身來歷清白的,也是寥寥無幾。
大抵只有那些負責傳遞公文,管理財務的文書吏和刀筆吏手上沒有沾過血。
而這些選擇加入繡衣衛的‘英雄豪杰’們,自然不可能有什么遠大抱負,崇高理想。
其中或許會有幾個真心想為國家社稷做點事情的人才。
但,絕大多數人,參加繡衣衛。其實只是為了借繡衣衛洗白自身。
甚至,借助繡衣衛的虎皮,給自己謀利。
劉徹站在溫室殿的屏風后面。悄悄觀察著這些人。
心里面,許多想法不斷浮現。
最終,這些念頭化作一個堅定的決心:繡衣衛絕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了。
劉徹微微伸手,旁邊的王道立刻將一個薄薄的小冊子遞到劉徹手上。
冊子上面,記錄著現在在場的所有繡衣衛成員的名字,籍貫,背景以及職位。
隨手翻了翻這冊子。劉徹就微微搖了搖頭。
繡衣衛的組織結構,實在是有些太簡陋了。
不過也怪不得王道。繡衣衛是有史以來第一個明確以特務政治為任務的組織。
一切都沒有先例可以依據,更沒有前人的經驗可以借鑒。
而劉徹也不好太過直接的干預繡衣衛。
所以,王道就只好抄襲目前漢室的官制,作為繡衣衛的組織結構。
抄襲不可怕。可怕的是,限于形勢,王道把繡衣衛定位成了一個相當于少府下屬的機構。
在整個繡衣衛的金字塔塔頂上的繡衣衛都尉,秩比居然只有一千石。
下面的繡衣衛使者、司馬什么的,更是只有可憐的四百石、六百石。
一大票外圍人員,沒有編制,屬于臨時工。
短期來看,這樣子沒有什么問題。
但長遠來看,卻是一定會出大問題的。
繡衣衛的低級別。遲早會讓整個繡衣衛處于內憂外患之中。
“提升繡衣衛的等級,加大待遇,多撥經費。看來是勢在必行了…”劉徹心中尋思著。
這是必然要做的事情。
只有如此,才能讓人安心為劉徹賣命。
此次王溫舒出去辦事,結果卻是滿腹私心,從本質上,這未嘗不是繡衣衛的吸引力不夠大的緣故。
若王溫舒知道,干好了差事。就很有可能成為兩千石級別的繡衣衛都尉。
他還會這樣嗎?
劉徹不得而知。
但至少,能讓他稍微收斂一些。不敢吃相如此難看吧。
帶著這樣的心思,劉徹揮揮手,吩咐道:“走吧,出去與繡衣衛的諸君會面吧…”
于是,劉徹推開屏風,在十幾位侍從宦官的簇擁下,走進溫室殿。
“臣等恭迎陛下!”繡衣衛眾人立刻紛紛起身,拜道:“陛下萬壽無疆!”
劉徹登上御座,坐下來,看著滿殿的繡衣衛官員,這些人里,一個有功臣勛貴背景的人也沒有。
這大概算是繡衣衛目前為數不多的優點。
沒有功臣勛貴背景,就意味著,他們只能也必須只可以依靠劉徹一人。
離開了劉徹這個皇帝,他們什么都不是!
這樣一來,無論他們未來做到什么程度,走到什么位置,劉徹都只需要一紙詔書,甚至連詔書都不需要,直接就能摁死他們。
就跟先帝摁死鄧通一樣。
只是…
劉徹微微在心里嘆了口氣,這些人的成分還是太復雜了。
來自三教九流,不同階級,他們或許會敬畏皇權,但肯定不會害怕法律。
甚至,在坐的絕大多數人,在過去,都曾經不同程度的踐踏過法律。
這樣的人員構成,有好處,也有壞處。
好處是,當劉徹需要他們肅清或者定向反腐時,他們會沒有包袱,輕裝上陣,完美的完成任務,且在期間不用害怕走漏風聲。
但壞處也是顯然易見的他們有著足夠的心智和毅力來抵抗洗腦。
想要跟忽悠中二少年、文青一樣,灑點狗血,就讓他們忠誠度瞬間ma,那是做夢。
“諸卿平身…”劉徹揮揮手:“今天,把諸位召來,有三件事情,跟諸位說一下。”
劉徹看向眾人,道:“第一件事情,朕決意改革繡衣衛目前的結構,將繡衣衛從千石衙門,提升為兩千石正,繡衣衛都尉,比少府令,青綬銀印,王道,將不再兼任繡衣衛都尉!新的繡衣衛都尉,朕將親自任命!”
劉徹這話一出,在場的繡衣衛的大小官員,頓時就只覺得,腦子有些不夠用了。
人人都是興奮不已。
繡衣衛的行政級別提升到兩千石,比少府令!
這意味著,未來的繡衣衛都尉,將成為九卿,至少也是九卿之下的第一衙門。
大家頓時就感覺,這繡衣衛真是前途無量!
一顆顆小心臟撲通撲通的跳動了起來。
雖然,大家都知道,這繡衣衛都尉,不可能從他們中產生,只是,有這么個念想在,眾人就有拼搏的動力。
現在當不成,不代表以后不行!
只要能爬上這繡衣衛都尉的位置,那子子孫孫,都是要受益無窮的。
許多人的血液開始火熱、沸騰。
唯一有些不太自然的是王道。
但劉徹早就跟他交過底了,這繡衣衛,他是遲早都要放手的。
只是,這個消息來的太過忽然,讓王道心里還是有些吃味。
然而,作為天子近臣,王道很清楚,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
天子即以決定,那他就只能選擇,無條件支持。
“只是,這繡衣衛的新都尉人選是誰?”王道不免好奇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