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點,陸家嘴。太陽升到了最高空,一天的前半程已經走入到盡頭,但是它就此一拐,進入一段新的旅程。五百五十五章,十進制中顯得最像中間數的一章,也同樣是一個重要的拐點。在這秋日的涼風和明媚的日光之下,在這十分巧合的章節數里,楊奇和大萌,走出了陸家嘴輕軌站。
兩個人手牽著手,十指交纏,自然而然,握得很緊。
門口,蕭景哲鼓著掌,搖頭晃腦感慨萬千。楊舒也笑了,欣慰、柔和、舒暢,一笑的風情讓人沉醉。
“忽然很嫉妒你!”卓一航從遠處跑過來,一邊跑一邊氣喘吁吁的吼道:“我們累死累活的,最后卻讓你變成了人生贏家?而且,仔細看看的話…”他推了推眼鏡上下瞅了瞅楊奇,咬牙切齒吼道:“你怎么又變帥了?還能不能好好玩耍了魂淡!”
男孩紙乾坤也過來了,同樣上下左右的看,不過這次看的是大萌。他揉了揉眼睛,疑惑道:“怎么感覺…你也不太一樣了?為什么忽然覺得你很不凡?”
“當然不凡了!”大師兄立刻攬住了男孩紙的肩膀:“萌姑娘前后奔走,人生導師能有今日,一大半功勞都在萌姑娘身上。一看就是大大的旺夫相,人生導師啊,你賺大了!”
嗖[嗖,東方明珠塔上兩國幾下閃光,那是阿波在發信號。
“摩斯碼?我給翻譯翻譯。”在二戰戰場上混過的蕭景哲手搭涼棚看了看,嘴里喃喃道:“拜見…親王妃殿下?!”
被大伙一陣奚落,大萌終于忍不住。嚶嚀一聲松開手。一臉羞紅的投入了楊舒的懷抱。楊奇卻厚著臉皮和一群棒槌們打鬧。蕭景哲啪啪拍著他的肩膀,卓一航砰砰垂著他的胸口,男孩紙鄙視的看了一眼吐槽道:“看那一臉呵呵傻笑的樣,要多白癡有多白癡!”
“你不服?”楊奇伸手把男孩紙的頭發揉成亂草,微微自豪道:“傻就傻吧,哥有女朋友了!我這個萬年老光棍,終于有女朋友了!——嗯?你們,為什么這么受傷的樣子?”
“沒、沒事。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就好…”大師兄捂著心口一臉痛苦,然后忽然眼中光芒一閃,嗖的一下瞬移到楊舒跟前,風度翩翩電眼閃閃道:“為了報復人生導師,我立志要成為他的長輩。所以,美女,約…”
“哇噠!!鐵山靠!”
打鬧之后,阿波在內的一眾人等都聚齊了。楊奇環視了一圈在場的眾人,心中感慨萬千。在場的都是他的好朋友、好兄弟、好親人,也只有這樣的人才能為自己規劃這么多、努力這么多。他想感謝。但又發現,其實感謝的話是多余的。
他只能用力拍著眾人的肩膀。未來,一輩子都是朋友。
至于客套,就省了吧。
“今天這一出是你策劃好的吧。”楊奇錘了一下卓一航:“真有你的,真是直接命中要害,我有種被你看穿的感覺。話說被一個大老爺們——尤其還是一個一起去過gay吧的老爺們看穿,其實挺讓人牙疼的。”
“別再提那gay吧了!”大師兄瞬間投降,然后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大萌的方向嘿嘿笑道:“不過這一次,就像我剛剛說的,萌姑娘的努力占了絕大多數。這個場景的設置、這個流程的推演,還有最關鍵的——能把齊曦請來,都是她的功勞。”
楊奇回頭看向了大萌,大萌也看向他。楊奇一言不發,伸出手來拉住了她,一點都沒有避諱在場的眾人。為什么要避諱呢,或許最應該感謝的就是這個一直陪著自己的女子。
而大萌,在羞澀之中有一些甜美和得償所愿的幸福。
她有很多想說的,但是一時說不出來。兩年的時間,若說辛苦、若說回憶、若說堅持,她不比楊奇少一星半點。
從什么時候喜歡上這個傻瓜的呢?這也已經是一筆糊涂賬了。懵懂之中只是被吸引著,而當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成了一個你愛我、我愛她、她又和你是閨蜜的狗血形勢,成了一本爛帳。但再爛的賬,有人扔,有人撿,有人覺得值。
自己不是沒有動搖過。一年前之所以走,也是在逃避。自己救不了他,奪不來他,不如離去。這一年,自己換了全新的環境,進行全新的工作,拾起了家傳的輪脈功,想要給自己一個全新的開始。
但是,四月份的一個電話,讓自己知道一切都是妄想。當楊奇來到青島時,當從人潮人海的阻隔之外一眼就看到他時,當他去龍威踢館、當他為自己撐腰、當沒有別人的干擾兩人快樂的“同居”時,當她照著鏡子看到自己的笑容時,她知道,自己沒救了。
自己不是沒有糾結過。一個月前,當自己收到曦曦要結婚的消息的時候,也多次想過“要不就這么算了”。讓曦曦結婚,把楊奇蒙在鼓里,等他知情的時候,憑他的性格就更不可能再走回那個人那里去了。但是,在反復撥打又掛斷的猶豫中,在終于打通聽到了他的聲音的時候,她知道,自己果然還是個笨蛋。
如果他這次不來,或許,他的笑容中永遠都會帶著陰影。
所以,自己還是說了,笨到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昨日,大萌在和所有人討論方案之前,第一個去找到了齊曦。兩個人在屋里交談很久,大萌最后對齊曦說:“曦曦,看在過去的情分上,讓他解脫。或者看在他現在的成就上,讓他如愿。我知道這很過分,但怎樣都好,給個他、也給你自己一個結果,我求你了。”
做了這么多或癡或傻的事,坑了自己一把又一把。但現在。能夠握住這只手。能夠與他澄澈的相視而笑,一切都值了。
亓萌向楊奇靠的更緊了一些,她終于跨越了那個代表友誼的“一拳距離”,貼到了他的身邊。能站在這里,一切都值了。
終于等到你,還好我沒放棄。
幸福來得好不容易,才會讓人更加珍惜。
終于等到你,差點要錯過你。
在最好的年紀遇到你。才算沒有辜負自己。
終于等到你。
“別先柔情似水了,有正事要做!”乾坤擠到楊奇身前,鄭重道:“整個城市的世界維度在偏斜,都說你有情報,你到底知道點什么?
提到這個話題,所有人都嚴肅起來,就連楊奇也認真道:“我近距離接觸過那種東西,前不久還使用了一下。”他看著眼前的天地:“在心魔熾盛的時候,我甚至能通過肉眼看到。那是一種黑色的氣,是一種能量——不。準確的說,是一種生物。而且毫無疑問。來自異界。”
“生物?”這一個說法一出現,蕭景哲的反應是最大的:“是細菌病毒嗎?不對,不是說異界生物是無法在地球上繁衍的嗎?”
“比起細菌病毒,它們更像是異形,只不過異形寄生在肉身上,這次的東西則更傾向于精神的領域。而且,它們也不符合肉身繁衍的規律,更像是在成長、或者恢復。它們吸收偏執瘋狂的意念,變得更多更濃,反過來也會將人引向更偏執、更瘋狂的深淵。”楊奇指了指眼前的城市:“我們看到的天清地明,完全是因為它們蠶食了空氣中所有能夠供能的物質。”
“我就說我怎么覺得最近心靈感應都不靈敏了,好像被什么糊住似得,原來是被無窮的意念體包圍了。”卓一航恍然點頭,然后又悚然的看向整個城市:“在偏執和瘋狂中增殖?人人都有偏執的地方,誰也不是圣人,而這東方魔都、這名利場…”
“沒錯,它們每一天都在指數型、爆炸式的瘋狂增多、增強。”
“除了讓人神經質以外,它們還有其他危害嗎?”眾人簡直把楊奇當成了危機顧問。
“不知道。從物質世界這一側看來,暫時沒有任何不妥。但是,任何事都有一個量變到質變的過程。”楊奇的眼睛瞇了起來,他的目光瞬間搜遍天地。他看到那種黑色的氣流宛如薄霧,絲絲縷縷從流飄蕩但都有其目的性:“這個世界,正在被干涉。不過它們似乎正在蓄積力量,好像想達成什么目的,暫時沒理會物質世界。所以,我們還有點時間。”
“目的…”男孩紙聽到這句話之后忽然若有所感,他焦急起來,嘩啦啦的搖了搖手機,看過卦象之后忽然面色大變:“今、今天陰歷幾號?”
“陰歷?”這件事恐怕現代人都不怎么知道了,還是楊奇反應快,精神力瞬間換算出了結果:“九月二十六。”
“九月二十六——入殮、安葬、移柩、破土…血支、月煞、四虛、八風…”男孩紙焦急的算著什么,終于有了點傳統算命先生的樣子,最后手指一頓,一臉煞白的抬起臉來:“大兇…恐怕,已經沒有時間了…”
男孩紙話音落下之時,在城市的另一個角落,一個密室中,靜靜地陳列著一個水晶棺。有幾個大漢寸步不離的守著,看身上的標識,竟然都是sd組織的。
這些sd的人專業而老辣,即便在最密閉的環境中,依然沒有放松警惕。但他們畢竟肉眼凡胎,在他們看不到的維度中,無窮黑色氣流匯聚起來,以將整個城市的黑氣都抽取稀薄的瘋狂態勢不停地壓縮、不停地凝聚。
“喂,你們看,那是什么?”一個大漢終于發現了問題,指向了屋里的虛空處。
“嗯?”其他人都揉揉眼,然后遲疑道:“好像是…一滴墨水?”
沒錯,無窮黑氣凝縮在一起,最終化成了一滴小時候彈的玻璃珠大小的漆黑液體。這滴液體,比黑夜更黑、比濃墨更濃,突破了虛幻與現實的間隔,讓普通人也肉眼可見。而且看一眼,就讓人感到心驚肉跳。
量變,終于造成了質變。
“怎么會有一滴懸浮的墨水?快警戒,有人搗鬼!”
刺耳的警報聲響起,守衛們剛想要行動,那一滴墨水忽然行動起來。滴答,毫無阻隔的穿透了防彈玻璃,滴在了玉尸眉心的裂縫處。
噼啪,一陣人耳可聞的爆裂聲中,玉尸眉心的裂縫再次擴展、加深。原本沒有穿透表層的裂紋,在這一滴墨汁的沖擊之下,崩潰斷裂,直達內里。
這層神秘的玉質,終于被貫通了。
下一瞬,一股凜然陰風呼啦一下擴散出來,瞬間把大吼大叫的警衛們定在原地。那不是任何一種定身術,只是宛如青蛙遇到了蛇一樣,是一種發自靈魂的、對絕對上位個體的驚恐。
然后,在所有守衛心膽俱裂的注視中,玉尸的眉心處忽然如同涌泉一般咕嘟嘟的涌出了大量的黑色粘稠物質。這些粘稠物質,在接觸到空氣之后,瞬間如同解壓縮一樣化作黑色的狂飆氣流,席卷了四面八方。而那幾個守衛,第一時間就被淹沒。
同一時間,楊奇生出感應,大萌也表情焦急,所有心靈敏銳的人都感到了一種突如其來的大災變。
男孩紙握住手機的手在不由自主的哆嗦,他顫聲道:“來了!”
轟隆轟隆,天空中忽然滾過沉悶的雷聲。剛剛還日光高照的美麗藍天,忽然間暗了下來。無窮陰霾濃云無中生有的顯露出蹤影,在整個城市所有人的驚慌尖叫中,漫卷而來。宛如漩渦,遮天蔽日,壓在了所有人的頭頂上。那么濃、那么密、宛如鐵板鉛塊。陽光無力的退出了視野,明明是正午,卻忽然伸手不見五指。
天,黑了。
唰拉、唰拉,耳朵可以聽到的聲音中,四周建筑的墻皮開始一塊塊剝落,就像一瞬間經歷了無窮時光的洗禮。這些剝落的墻皮并不是向下掉,而是如同潰爛的傷口一樣向四面八方翻卷出去。宛如撕開了世界的表象,顯露出真實的、怪誕的原貌。
嗡嗡的振翅聲中,無數昆蟲扇著翅膀發狂一般的飛了出來,到處亂撞、到處襲擊人。蕭景哲緊皺眉頭發出了圣光,籠罩一方凈土。這些蟲子撞在圣光上紛紛變成燃燒的火星,火星變成塵埃,塵埃里有更多的黑色氣息蒸騰出來。花草都在卷曲、抽搐、凋零,仿佛它們從未繁茂過。
命,死了。
不知從何處開始,一股黑色的霧氣籠罩了四周。在這黑色的霧氣中,車輛噗嗤兩下熄了火、電燈唰唰紛紛滅了光。整個城市無可計數的人都在尖叫、都在驚恐,但這些聲音都消散在霧氣中,就像當初神秘消失的電波,只能隱約可聞。
伸手不見五指,虛幻碾壓了現實。
帝,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