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奇、楊舒,以及那個晚期大叔的中年人坐在了沙發上。經過介紹,這個晚期大叔叫做魏東林,是楊舒所在樂團的團長。楊舒這段時間早出晚歸,就是在樂團訓練排練。而其原因,根據介紹,是樂團正與一個國際上著名的樂團合作,要進行一場公演。
“那是維也納的頂級樂團,在國際上享有盛名,還有著名的演奏家及歌唱家隨行。為了這次公演,團里的人都拼命訓練,務求不能在國際友人面前丟了面子。”魏大叔終于平復下來,一邊喝著茶一邊講述前因后果:“但是,最近團里壓力太大,有點頂不住了。今天來小楊家也是想商量一下應對方法,沒想到竟然遇到你這樣的人才。小楊啊,有這樣的人才為什么不給團里說呢?”
面對頂頭上司的怨念,楊舒卻毫不退讓。云淡風輕中有不動不搖的固執:“意氣之爭,雖然不能說沒有意義,但他不是樂團成員,而且他有他自己的事,何必把他卷進來?”
“說的也對,但是現在…唉…”魏東林忍不住拍頭皮,苦惱的不得了。
在劇情前進之前,先簡單介紹一下,為什么魏東林認定楊奇是高手。肖邦的練習曲雖然叫“練習”曲,但是一點也不簡單,反而以快速、華麗、困難著稱。其中比較出名的一首就是op1ono.4,譯名也叫激流。激流。聽名字也知道是一個十分快速的曲子,如果能當著女同學的面彈出這個曲子的話,絕對收獲大片尖叫。每年鋼琴高考的時候。這首激流的登場頻率都相當高,就是因為它很能展示彈奏者的基本功。
彈琴,僅僅會彈是不夠的,尤其是快的不得了的曲子,更能顯功夫。而楊奇剛剛的彈奏,就相當于某個玩家在無傷極速通關忍龍的最高難度。更扯淡的是,他一邊彈還一邊打電話。最扯淡的是。竟然還抽手把電話摁死了!
這個就比較嚇人了,不是樂感、節奏、能力都高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是決然無法做到這一點的。也正是這一點把魏東林嚇住了,所以才打算請楊奇當外援。
正常狀態的楊奇還是很淡定的,他扎眼就想到了不協調的地方:“魏團長,我雖然沒參與過國際上的樂隊協同演奏。但是想來不管里子怎么樣,面子上也不過是溝通、共進的那一套。無論如何,也不應該出現這種‘上門踢館’一樣荒誕的事情吧?”
魏東林聽后用力點頭:“是啊,我們樂團接洽過的國際大樂團也不少了,大部分情況下的確是這樣的。大家客客氣氣的來,美美滿滿的走。但是,這次有點不一樣。對方的新團長,一個美聲歌唱家,要求十分嚴格。因為人數有富余。所以在很多混編合演的曲目上,就要中外競爭位置了。而現在…”他露出不勝羞慚的神色:“除了首席小提琴還站得住腳,其他已經都快被踢光了。”
“哦。如此來勢洶洶?”楊奇看向楊舒,楊舒點了點頭。首席小提琴又稱為樂團的第二核心,有舉足輕重的地位。而且提琴是公認的樂器王后,所以能占住首席小提琴手的位置,也算是長臉了。但除了首席小提琴以外都被踢走,也真夠丟臉的。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我也不會請你幫忙了!”魏東林激動道:“小伙子,鋼琴雖然不是交響樂團的常備成員。但它是樂器之王,地位非常高。一個大師級的鋼琴家,在任何樂團都是無價之寶。所以,小伙子,幫幫忙!不論能不能成,只要讓那些外國佬知道咱們有高手就行了!”
讓外國佬知道中國有高手…真有種李小龍動作片的即視感啊。不過,如果說古典樂的話,國內的確和國際水準差距很大。可在楊奇看來,這并不非不能接受的事,因為國內的古典樂起步太晚,而且古典樂這種高逼格的東西畢竟是外來的。就像讓老外來說一樣,只要不說禿嚕嘴,就已經值得稱贊了。要是還讓人家“黑化肥揮發會發灰”,那才叫瞎扯淡。
但楊奇卻在稍微思量之后就點頭應承了下來:“行,我去一趟。”
“太好了!”魏東林立刻激動起來,簡直快要一躍而起了:“來來來,事不宜遲,咱們立刻就去!我先下樓發動汽車!”說罷,抬腳就往外面奔,整個人顯得急不可耐。
楊舒卻依然沉得住氣,對楊奇輕聲道:“你不用勉強,本就和你無關。而且,對樂團來說,丟臉也并不全是壞事。”楊舒這句話說得意味深長,所謂知恥后勇,不受點恥辱怎能進步。國無外敵必生內亂,沒有點壓力的話,會蹦出很多煩人的幺蛾子。
楊奇卻搖搖頭:“沒事,不勉強。鋼琴提琴占的再穩,也只是塊遮羞布罷了。幾乎全員被踢,已經是很大的教訓。而且——”他吸了口氣,又唱唱吐了出來:“我剛好心情郁悶,去虐虐人發泄一下也是極好的。”
虐人,乃是排解焦慮的最佳良方。
半個小時之后,三人來到了樂團的音樂廳。在寬闊的場地中,三三兩兩的坐著不少人。在臺下旁聽的人中,老外多,中國人更多。有不少抱著琴的人一臉羞慚的坐在旁邊,臉上無光的很,這些都是被踢下來的。舞臺上,一個樂團正在指揮之下排演交響樂,仔細聽聽,好像是歌劇《魔笛》的伴奏。
那指揮是個中國老頭,一頭又稀疏又爆炸的頭發,就像一個大蒲公英,搞笑得很。而蒲公英此時正努力地揮著棒、甩著手,滿頭大汗如臨大敵。
“夜后詠嘆調?”楊奇認出了這段曲子的正體。夜后詠嘆調,又名《憤怒的火焰》,是世界著名的女高音曲目,難度極大。一個花腔女高音到底是牛還是慫,上臺唱一段,立刻就見分曉。這個三分鐘不到的詠嘆調,是女高音從歌唱家到絕世高手的分水嶺、試金石。但是:“主唱在哪?沒有主唱怎么排演?”
“這一段的主唱就是對方的團長,著名高音歌唱家瑪索女士。不過現在不是在排演,現在只是在…考核。”
“考核?”楊奇點頭:“的確,里面的樂手有幾個還不合格。那個單簧管,那邊的圓號,還有第二提琴,都不對。但都是配合上的問題,不是不能調教。”
魏東林臉上的表情那叫個尷尬,因為楊奇隨手所指的幾個,基本都是自己的團員。但他更尷尬的還在后面,尷尬的臉都紅了:“不,接受考核的并不是樂手,而是…指揮。”
“指揮?”楊奇這時真的忍不住驚愕了,因為指揮是一個樂團的絕對核心,在樂團中,指揮和團長未必誰的地位比較高呢。那個蒲公英再搞笑,也是中方樂團的高層,竟然被擺在了“被考核”這樣一個極端弱勢的位置上嗎?
那對方也未免太強勢了點吧,簡直就像是大人教訓孩子一樣的態度!
正說著,一曲奏罷,蒲公英轉過身,看向了大音樂廳二樓的看臺。臉上的表情中,有期盼、有緊張、有無可奈何,還有一點點憤懣又沒轍的憋屈。
“nicht。”二樓飛下來一個聲音,聲音并不高亢,但有種不可違逆的意味。楊奇卻耳朵一動轉過了頭看了上去,只見二樓看臺前排上,坐著一個女人。這個女人二十五六歲左右,身材高挑的不下于楊綺,上圍十分豐滿、挺拔。這樣的身材,足以讓絕大多數超模汗顏。
她臉型瘦削,五官立體,線條極度深刻。一雙眼睛的瞳仁,竟然是罕見的紅色,如同流淌的血、好似灼燃的火。被這樣一雙眼睛注視,普通人絕對受不了那與生俱來般的龐大壓力。她居高臨下的盯著蒲公英,再度開口:“ht。”
德語?因為當初幫笨蛋萌夜以繼日的翻譯德文過資料,這個女人剛剛說的兩個單詞楊奇剛好知道。翻譯過來十分直白:不行,很爛。
楊奇的立刻挑了下眉毛,這個女人,真夠強勢的。
樂團中有翻譯,立刻想說點什么。但那女人直接一揮手,好似懶得和小嘍啰多話。一樓立刻就有幾個老外站起來,和翻譯君一起到一邊溝通去了。慌慌張張跟過去的蒲公英聽了兩句之后立刻激動的滿臉通紅要爭辯什么,但是最終還是沒有大聲嚷嚷,而是選擇了竊竊私語。
或許,是為了維護音樂家的基本風度。
或許,是不敢在那女人面前發飆罷了。
“她就是對方的團長。”魏東林擦了擦額頭的汗:“因為這個曲目是她演唱的,所有樂手她都要過目,現在連指揮都被斃了,真是奇恥大辱啊。楊奇,你稍等,我去安排一下。你就上去彈一次肖邦的練習曲,然后就不用管其他的了,怎么樣?”
“不用。”楊奇拉了拉十指,忽然干勁滿滿的走向了舞臺:“單單演奏一曲怎么夠,要弄就把所有人弄得徹底服氣才行。”一整天都有點煩悶的楊奇,此刻忽然起勁兒了。楊奇登上舞臺,站在了指揮位置上。
瞬間,所有人齊齊矚目。
二樓的紅發女人看著楊奇,忽然目光一凝,坐直了上身。她對著旁邊的人打了個響指,旁邊的人立刻心領神會的退去了,不知是去忙活什么。
這位所謂的瑪索女士,認真打量著楊奇,嘴里用德語低聲自語:“這個人…是殺死實驗體‘老兵’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