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奇,你…比從前變化好大,整個都不一大一樣了,我一眼都沒認出來。”超市中,齊曦和楊奇緩緩走著。雖然并排,但隔著兩步的距離。
“是啊,的確有很多變化。”楊奇微笑著點點頭。外形上,他長高了、瘦了、健壯了,骨架更勻稱了,連五官都微調了,整個人的貼圖精細了不少。內涵上變化就更大了,這完全是改頭換面,認不出來是正常的。事實上,還能把如今的他認出來,已經很不容易了。
但他并不是唯一變化的,不用看太多眼,楊奇就知道齊曦與記憶中也不同了。自記憶中的時間點起已經兩年了,從前那個扎單馬尾的女孩,現在有一頭披肩長發。她的頭發原本帶著點淡淡的金色,現在全黑了。
不過雖然是地道的漢族人,她的頭發原本的顏色就是微微帶金色的,如今的純黑反而是染過的顏色。兩年了,女孩顯得更清減了些。記憶之中那個母獅子,驕傲到看誰都會先不自覺的用眼角掃兩下的母獅子,驕傲到嘴角時常掛著挑釁的弧度的母獅子,現在顯得低眉順眼了不少、文靜了不少。
實話說,稍稍有點不習慣,但楊奇不以為意。就向他曾對女王說過的那樣,兩年了,時光就像她的染發劑一樣,總會改變些什么。
“我是不是帥了不少?”楊奇順手從貨架上拿下一包薯片。給齊曦過個目,隨意問道:“是這個牌子沒錯吧?”
“對,是這個牌子。”齊曦點點頭。然后忍不住道:“你…你辭職之后,過的還好吧?”
“辭職啊…”楊奇眼前閃過了一串串回憶,回憶起自己在老鬼那個公司的種種落魄、辛苦,嘴里隨意道:“還好吧…話說我當初為什么要辭職來著?”記憶中第一個公司還相當不錯的,當初離開那里投奔老鬼的原因又是什么啊?
“我哪知道,你一聲不響的忽然就走了。”說到這個,齊曦略有微詞道:“事先和誰都沒說過。忽然給大家發了一封郵件,然后就閃電離職了。你們14樓的那些男生們還說要去給你開送別會來著。最后也沒找到你的影子。”
“是嗎?當時我有這么酷嗎?”楊奇驚異了,以自己的性格,不至于這么中二啊。
齊曦瞪視了回來,眉角一動。有了點當初的感覺:“你還問我?自己都不知道嗎?你失憶啦!”
好吧,姑娘,你說對了,我還真就失憶了。
“走快點,萌萌快過來了,給她買點東西。”原來她是來給笨蛋萌買晚飯的啊,難怪,算算時間還真是剛巧。
“那成,加速了!”楊奇雙臂微微用力。開始在整個超市中掃貨。心湖底下泛起水花和氣泡,那是被解封的幾段記憶,融匯到了楊奇的心中。隨著記憶的解封。楊奇漸漸找回了當時的感覺。仿佛回到了兩年前,當時的自己最常和齊曦去的地方,就是超市。
油鹽醬醋、鍋碗瓢盆,都是家長里短的東西。沒去過任何游戲、消費的場所,完全是最平凡的最生活化的地方,但偏偏聊的還挺開心。現在。身邊的妹子好像有點生分了,但是沒關系。購物的默契還是那么強。往往齊曦目光掃到某物之前,楊奇已經先一步拿到了手里。
幾分鐘后,結賬走人。楊奇大包小包,齊曦手中也不少。她固執的搶下了一半,沒讓楊奇都拿著。倔強之中,還帶著一種刻意的、疏遠的——客氣。
這些疏遠,楊奇都完全沒有放在心上,他的笑容很純凈。他到現在都不知道當初到底發生了什么,但毫無疑問,那個八月,兩人都是朋友。投機,但還算不上死黨,只是不知為何互相廝混的比較親。
沒有深入心像世界中,楊奇眼前也在不停的飄過畫面。他想起來了,那個時候,每天坐班車上下班。自己若是早下樓,就多占出一個座位,齊曦會自動坐過來。如果自己下去的晚了也不要緊,因為這個姑娘也會多占出一個來。
在剛剛入職的那個互相都陌生、互相都矜持防備的時間里,有這么一個可以互相幫忙占座的人,一個在班車上可以分享mp3的耳機聽歌的人,一個完全不在乎四周異樣目光的人。
一人塞一個耳機,聽同一首歌。都有點低血壓的兩人,剛好能借助提神曲醒醒覺。
那感覺,很好。
只是,一時半會兒還想不起來,到底是從什么時候才是分享mp3的了。
夜風吹來,兩人并排走在夜下的上海里。前前后后沒有多少人,這是一條安靜的街道。楊奇忽然想起了什么,轉頭看向旁邊的女生:“對了,我記得你頭上有根呆毛來著,現在怎么沒了?”
“你才有呆毛呢!”女孩立刻不能忍了。
“哈哈哈!”楊奇忍不住放聲大笑,對,這個帶點小脾氣的表情才是她原本的樣子。
忽然,心中一震悸動,眼前的場景再次觸動心海,回憶的電梯再次載著他到達更深的地方。這一次,是夜下的街道。天津,濱海,第三大街。這個場景中,男孩和女孩也是如今這樣并排走著,但互相之間只有一個拳頭的距離。
男孩說:你的單馬尾倒是綁的漂亮,但是為什么會豎起一根呆毛啊?
女孩說:你才有呆毛呢!
沒錯,不明白怎么搞的,室內倒也無所謂,但迎風一吹的時候,女孩頭上總有一縷頭發會向上翹起。就像一根逗貓棒,不停左晃右晃,把男孩的手逗得蠢蠢欲動,總想一把抓住。在回憶的場景中旁觀的楊奇也忍不住笑了。三次元中的呆毛或許很多人都無法想象,但的確存在。原本看起來野性又典雅的女孩子,加上這一根呆毛之后忽然顯得極其天然呆。
呆子曦?好像。的確有這么一個外號啊。
是的,我想起來了。就是這一夜,男孩和女孩從朋友變成了好朋友。沒有什么特別的理由,只是那個時候,男孩剛剛離開了親愛的同學,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城市,遇到到了一群陌生的人。從學生忽然變成社會人。那斷奶一般的陣痛和無措,讓每一個人心中都暗懷憂慮。
當時。每天夜里站在公寓的陽臺上,看著外面的城市夜景,男孩總會失神與沉默。每次都會覺得,城市那么大。自己卻很渺小。夏風那么熱,卻不覺得暖。
在這水泥森林中,我,是孤獨的。
我,不屬于這個地方。
但就在這一夜,男孩和女孩肩并著肩一路走了很久。從普通的談話,漸漸變成了更交心的神侃。你嘻嘻,我哈哈,一路笑聲一路槽。這個女孩很明媚。有種特別的感染力。就連她無常識到搞不清紅燈停還是紅燈行的呆子行徑,似乎都變成了一種萌點。
在這夜下的漫步中,男孩第一次覺得。兩邊的路燈也是美麗的,這城市的夜景也是好看的,就連混合著汽車尾氣的夜風都似乎清爽宜人。
男孩第一次覺得,黑白的世界有了點色彩,就連那些半熟不熟的同事都飛速變得可親起來。
男孩第一次覺得,從超市回公寓的路。怎么他娘的這么短啊!
茫茫宇宙中一顆迷路的流星,忽然找到了一個引力。從此。成了一顆總是歡脫打轉的衛星。
現實世界中,楊奇和齊曦走在夜風中,這場景似曾相識。心頭涌起的回憶如此溫暖,讓楊奇的笑容也同樣溫暖起來。這溫暖的笑容照耀下,兩人間的氣氛開始解凍。他好奇道:“對了,我記得你有個‘呆子曦’的外號吧,話說我那個‘傻瓜奇’到底是怎么來的?為什么叫我‘傻瓜奇’啊?”
“嘿,還不是因為你擺了個大烏龍。”提起往事,齊曦笑容也多了,好笑的搖搖頭:“有一天你忽然打來電話,說你在超市呢,問我和萌萌有沒有什么需要捎帶回去的。我讓你捎點葡萄回來,你滿口的答應,結果卻捎來了一兜子提子,還樂呵呵的跟我們邀功!”
“葡萄?提子?”楊奇一囧,然后撓撓頭不解道:“它們不是一種東西嗎?有什么區別啊?”
“哈哈,對!當時你就是這么傻乎乎的,沒想到這么久了你還是分不清楚啊!”齊曦笑的很明媚,那神態如此熟悉,不自覺從兩步距離走到一步距離:“真是個傻瓜奇。”
“呃…呃哈哈…”對,想起來了,的確是這樣。當時自己拿著一袋子提子回去,被兩個姑娘笑了好半天。
但!是!——并非沒有好處。自從那天剛好踩在了飯點上被留下蹭了頓飯之后,似乎自己就順理成章的常常去蹭飯了。一開始,自己還張羅著想幫忙做飯,但在笨蛋萌展示了一次電影級別的飛刀切土豆特技之后,自己就五體投地的拜服了,然后自覺自愿的成為了洗碗刷筷子的清潔工。
做飯不刷碗,刷碗不做飯——這口號當時喊得很響,成為了三人之間的默契約定。
“誒,對了,忽然想起來了。”楊奇忽然一拍手:“我當時應該還有一雙特別的筷子,大學四年吃泡面都用它的,后來就不見了,應該是在你那里吧。”、
那個時候,不知道是天命還是巧合,兩人的筷子都是很少有人用的款式,但偏偏一模一樣!
因為實在太經常去蹭飯了,所以筷子就長期放在了呆子曦寢室的碗柜里。筷子的末端,還被呆子曦拿膠布貼了“傻瓜”字樣。當然,楊奇也偷偷在她的筷子上貼了“呆子”字樣。
“誰還管你的筷子啊!自己搬家不想著拿走,還指望我給你想著嗎!”要不是手里提著大包東西,齊曦一定開始左右揮舞手臂了。
“嘿嘿,嗯,有機會去找找吧,我挺寶貝那雙筷子的。”楊奇忽然又想起一個問題:“對了,大萌的那個‘笨蛋萌’又是怎么來的?”忽然發現,不只呆子曦,連關于笨蛋萌的回憶都有一部分模糊不清了。
“你不記得了?還是你告訴我的呢。算了,自己好好回憶去,自己給人起了外號自己卻不記得實在是太爛了!”
“好吧好吧!”楊奇眼前又閃過一個畫面。那是自己、呆子曦、笨蛋萌,三個人一起下班回到公寓。在電梯中,把14、19、21的按鈕按下之后,笨蛋萌驚訝的說道:“話說咱們仨的寢室號都是‘21’啊,真巧,一條直線。以后進電梯,看都不用看,啪啪啪點個等腰三角形就行了!”
沒錯,那三個按鈕,在鍵盤上剛好是等腰三角形。
那個時候,一個傻瓜、一個呆子、一個笨蛋,是朋友,是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