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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鍋異奴團十五日前自集陽城出,一路向東,沿水路順流而下直抵無妄海。據聞,煙鍋老爺不日將率隊出海,前往萬島境搜捕異奴。”后面還有一行備注:“煙鍋異奴團幾十年來周游于四荒之間,順序不定。自異奴團成立至今,前后去萬島境獵捕異奴不下四十次。海上行蹤難以追索,異奴團出海后無法掌握行蹤。”
楊奇覺得有點遺憾,他有點想找那個異奴團“敘敘舊”。往好了說,異奴團把他從沙漠里撈了出來,才有了后面的諸多事情、緣法。但往壞了說——丫竟然敢把主角當貨物販賣!上一個打算賣主角的基地被掀了個底朝天,煙鍋異奴團是不是也考慮一下“好事成雙”啊魂淡!
所以,因為這樣一段孽緣,楊奇還是很想去跟煙鍋老爺見個面的。但現在,異奴團揚帆出海,這次就只能先這么算了。
然后還有不少東西,大抵是介紹一下人物生平、事跡、絕招的,主要圍繞金刀銀劍等先天高手。金刀銀劍較為年輕,江湖上事跡流傳較多,所以好打聽。三妙夫人行業特殊,風流韻事就更是一抓一大把。
但他們的出身來歷,卻都相對神秘。楊奇關注的重中之重是枯榮兩婆婆,很遺憾也沒有查出來跟腳。這兩人好幾十年都沒有在江湖上露過面,隱居的時間夠普通人從生到死來一輪了,所以資料都很稀缺。短時間內,查不出很有用的東西。
“我還是直接去問燕太虛吧。”
先天級高手的軼聞在后天江湖中都是隱秘,很難查到。但燕太虛作為虛劍圣。其人一等的境界受到了整個江湖的廣泛承認,他一定知道更多先天高手的詳細情況。不過現在天色已晚,又不急在一時,明日再去吧。
“時辰將至,先去歐冶子那里。”
楊奇出了門。輕車熟路的來到了鑄劍崖駐扎的大院。這幾日他天天來此,每天觀摩學習,加之過目不忘的好記性,鑄兵的本領一日千里。每日來此都是夜晚,每一晚這大院中都黑燈瞎火一片寂靜,所以楊奇也沒見過幾個鑄劍崖的人。但歐冶子的小院每時每刻都爐火輝煌。他鑄劍胎的進度也在不斷前進。
熟門熟路的走入那小屋,歐冶子正在爐旁錘打鐵胚。見到楊奇進來也不抬頭,直到完成了所有落錘才呼了口氣對楊奇點點頭:“來了啊。”這個生鐵一般的老人,最近爆出無窮的熱情和專注。專注于鑄造,也專注于教學。他以自己的方式展示了所有技藝。絕對是盡心盡力。而楊奇也沒有辜負他的期望,甚至更出了他最樂觀的想法。
原本他以為短則三日能夠完成劍胎,但在與楊奇協同鑄造的時候,互相溝通共進之下受到了不少啟。所以耗時更久,但所成也更精。他曾說過,因為遇到了楊奇,這把尚未面世的玄神兵在品質上能再上一層。
“這是命,是天眷。”歐冶子偶爾為露出微笑。像看孩子一樣看著爐膛中跳動的火光,也看著火光中大大小小的鐵胚。那眼神中銘刻的意思很深邃,有些類似于望子成龍的深沉父愛。還帶著一點朝圣者的虔誠。
楊奇接過百煉錘,站在鐵砧旁活動了一下手腕,同時問道:“今天就要完成了吧?”
“文心文膽已經鑄好了,還差你這武心武膽。”這幾日他近乎不眠不休,白天晚上都毫不停歇。就是鐵打的漢子也有累的時候,但現在他依然精神百倍。集中在他這一生最重要的一件作品上。“鑄成文武膽后,熔金化鐵。入模成胎。明天,你就能看到劍胎成胎的一刻了。”
“那太好了。正巧我也呆不久了。”楊奇夾出一塊鐵胚:“對了,這把玄神兵你打算怎么命名?”
歐冶子看著爐火,沉默片刻后道出了兩個字:“涅槃。”
“眾苦永寂,涅槃重生,好名字!”楊奇不由笑道:“這涅槃,一定可以名留青史。我第一次參與鑄兵就是這樣厲害的一把神兵,想想還真有點興奮。”
“嗯。”歐冶子點頭,然后也笑了:“這把涅槃是文心武膽,文武兼備龍虎交匯,必然能破去苦業大放光明,它一定可以名傳千古。”歐冶子說的很用力,帶著強大的信心,和某種不可動搖的信念。這種信念也感染到了楊奇,于是楊奇聚精會神,開始打造鐵胚。
世間鑄鐵,常言千鍛萬鍛。其實技巧足夠高的話,無需那么多次,十幾次就足以除盡料渣。但每一塊鐵胚必然錘打百次以上,為的就是把精神意志敲進材料的深處。這么說有點玄乎,但玄神兵之所以玄、之所以靈,與這一個過程絕對脫不了干系。
在楊奇看來,鑄造玄神兵簡直就像是仙俠中煉制靈寶的簡配版本一樣。軟硬隨心、輕重隨意,這種種脫常識的表現,讓玄神兵從凡間兵刃向夢幻裝備進化。
楊奇一夜錘打,不停的熔鑄一塊又一塊鐵胚。這些胚,是熔成胎的基本要素。就像是在準備各種營養物質,在最后的關頭就會在靈火中融為一爐,化平凡為神奇,實現不可思議的蛻變。而那一刻,就是胎成的一刻。
時間悄悄過去,楊奇和歐冶子都沒有再說話,只是專注的鑄造著。
打更人來了又走,走了又來。“當當當當當、天干物燥、小心火燭!”不緊不慢的打更聲飄然游走,不知不覺間已經五更天了。楊奇剛好落下最后一錘,兩人仔細看過鐵胚之后,終于滿意的笑了出來:“成了,最后的一顆武胚也養成了!”
“呼,還挺累的。”楊奇擦了擦頭上的汗,和歐冶子并肩站在門口。現在黎明將至,天昏地暗。乃是一天之中最黑的時刻。但楊奇終于松了口氣,因為兩人能做的工作已經基本做完了,剩下就要看天意和造化了。
“你最近精神消耗太多,先歇息一天。”楊奇看出了歐冶子深藏的疲憊,淡淡勸道:“養足精神。然后開爐熔胎。劍成了,你倒了,就得不償失了。”
歐冶子嗯了一聲,然后緩緩道:“若非遇到你,胚中靈韻不會如此充足,我都做好了以身殉劍的準備。又哪在乎倒與不倒。不過,”他用力的拍了拍楊奇的肩膀,露出一個笑容:“或許天命未至吧,看來我暫時死不了,能看到涅槃出爐的那一刻。”
“嘿。瞧你說的,太不吉利了。”楊奇搖頭失笑:“不要疑神疑鬼,好好歇歇,然后迎接你嘔心瀝血的神兵吧。神兵出爐之日,就是你榮登巔峰之時。”
“好。”歐冶子點點頭,然后從屋里拿出一根棍子:“這個你拿去,按你的心意找到的,暫時湊合用吧。”
“咦。還真找到啦?”楊奇立刻興奮起來,伸手接過長棍。粗細適中,長短正好。輕重趁手,摸起來非金非木。他也培養了一定的品鑒能力,四下摸了摸捏了捏后就滿意的點頭。這根棍子結實、堅固、有韌性,是很不錯的兵器。
楊奇站在庭院中,雙手持棍左掃——呼,右打——嘩。掄棍下劈——轟隆隆。呼嘯的破空聲深沉厚實,很有質感。楊奇不由喜道:“沒錯,就是這個了!”
看著楊奇在庭院中試用。打出一記記簡潔洗練的棍擊,歐冶子點頭又搖頭:“世人求兵刃,總喜歡脈絡通透的。若是能輕輕一催便出刀芒劍氣,更是再好不過。你倒好,反其道而行,要了一根死棍。”
“別人畏虎懼虎、騎虎難下,我卻變虎為馬、騎虎不下。這根死棍,正是如今最適合我的東西。”所謂死棍,并不是說這棍子哪兒不好。它很趁手,但有一個很大的特點——不通真氣!它和真氣的關系,就像是橡膠和電的關系一樣,基本絕緣。內功高手自然不喜歡這種棍子,完全無法揮出所長。但對如今的楊奇來說,剛剛好是最合用的東西。
順便一提,經過測試,短矛的特殊金屬對真氣的傳導性好的有點過分,好的讓歐冶子都驚嘆不已。
“以后再遇到拿功力壓我的,或修煉了特殊內氣反震功法的,我也可以毫不猶豫地一棍子捅上去了。”越試越滿意,楊奇心情大好。君子御物,不御于物,變廢為寶就在一念之間。
雜事已了,楊奇作別欲走,忽然想起一事可以問問歐冶子:“前輩,問你一件事。”
“問吧。”歐冶子一邊從百兵池中取出那把玉劍,一邊端詳一邊隨意回應。
“前輩你是古朝遺民,那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一門功法,叫做嫁衣神功?”
歐冶子聞言渾身似乎一震,然后抬眼看向楊奇。他凝視楊奇凝視了整整兩秒鐘,然后才微微點頭:“聽過。武道天通、嫁衣神功,這句話少有人知,但我剛好知道。那功法由皇室一脈相承,曾是華族至高神功,剛猛霸道,熾烈灼熱,威力無窮。”
“果然如此!”還真遇到個知情者,那剛好問問清楚:“實話說,我欲去南荒苦境尋找嫁衣神功,但頭緒雜亂不知其所在,你可知道它的線索?呃,不知道你們南荒遺民有沒有領袖,尋來神功后我愿意與他分享。”畢竟是人家的東西,還是得客氣客氣。
“不必了。故國已滅,神功無主,你想去尋那就去吧,不必過問任何人的意愿。”歐冶子不知為何深深嘆了口氣,然后搖頭道:“可惜,我也不知神功藏在何處。南荒如今風沙無盡,或許已經葬在了黃沙之下。”
“好,我知道了。”也是,故國都已經滅了一百多年了。一百多年前的中國還是清朝呢,變化太大了,無法追索往日的隱秘。楊奇告別歐冶子轉身要走,但在走出小院門的一瞬間,歐冶子忽然開口道:“楊先生,你喜歡煙花嗎?”
楊奇訝異的回頭,只見歐冶子脊背挺直,端端正正坐在小院中間。那雙眼睛的深處似乎藏著太多的東西,卻又說不清道不明,琢磨不透。楊奇不明其言外之意,只能如實答道:“喜歡。煙花易冷,但絢爛無比。短暫卻璀璨,熄滅也值了。”
“好,很好。”歐冶子罕見的說了個“很好”,要知道他上次說還是在看到楊奇進步神的時候。他又低下頭,認真的看著手中玉劍:“你走吧,不送了。”
楊奇微感疑惑,總覺得哪里有點怪怪的,但又完全想不明白,便只好先走。寂靜的街,漆黑的夜,楊奇走向了大妓/院。身后忽然有一點火光帶著尖銳的鳴音沖天而上,然后啪的一下炸裂為萬千火星,看那位置正是歐冶子的小院。
火星四濺,赤紅赤紅的光照亮了整個八方城。楊奇微微一笑:“看著挺嚴肅,竟然還這么有童心,很好!”他回到大妓/院,沉入睡眠。整整一夜鑄造武胚,他也的確是累了。
深沉的睡眠中不知時間流逝,但熟睡中的楊奇忽然眉頭一皺,豁然睜開了眼睛。冥冥中一種模糊的感覺在心頭盤繞,如同一團陰影,讓他蹙眉。下一刻,方靈姬咣當一下推開房門,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師父,不好了,出大事了!”
“什么事?”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楊奇卻依然沉得住氣。
方靈姬嘴巴開合兩下,似乎在穩定某種過強的情緒,最后顫聲道:“歐冶子前輩,他——遇刺身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