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道,這十一口金鐘有什么名堂?”那女子沒有回頭,淡然開了口。聲音冰冷,有種寒光照雪的銳利,普通人聽一嗓子就會覺得從骨子里冒寒氣。
楊奇卻未受影響,而是仔細觀察著這十一口鐘。它們花紋路數全都不同,又沒寫任何字,鬼才能看出來到底是什么名堂。正想搖頭時心中忽然一動,楊奇的腦中閃過一道靈光。這里是佛寺,放在這主體大佛堂上的應該是最尊貴的對象。靈龍寺中又沒有明確表示供奉任何菩薩,恰好這又是十一口鐘,數字上有些太巧了。
雖然時空不同,但既然連異界霍元甲都有,那為什么不能有一樣的教義經文呢?
所以楊奇有了點譜:“我對佛學不太懂,半桶水晃蕩,但我猜一下好了。”他伸手一指這些大鐘,一個個點過去道:“它們應該是應供、正等覺、明行足、善逝、世間解、無上士、調御丈夫、天人師、如來、世尊——”最后指著最大的鐘,說出了最后一個字:“佛。”
既然這里是佛寺,又不拜菩薩,那拜的肯定是佛了。所謂佛有十號,這應供、正等覺等等,就是佛的十號。(十號之說有好幾個版本,此處以《佛說十號經》為準)剛好十一口金鐘,數字完全對的上,邏輯上來講也絕對講得通。就像鎮元大仙不拜三清拜天地一般,這靈龍寺不拜金身拜佛號也是正常的。
“不錯。”那女子點了點頭,聲音中也有了些暖意:“能說出這幾個字,也不枉秦齊前輩那么看重你。但是——”她女子聲音忽然轉為冷冽:“敢讓我們等這么久,我還要看看你夠不夠格!”
女子轉身、旋踵、寒光一閃。手掌中已經抓出了一把寶劍。然后,楊奇就看到了炫目的劍氣撲面而來。
仿佛整個佛堂一瞬間亮了,視野中看到的所有東西都被極大的提高了亮度,剎那間一切都變得白茫茫的難以看清。簡直就像一顆閃光彈在眼前爆炸一樣,這是真正的閃瞎狗眼的感覺。除了這一劍以外什么都看不見。楊奇瞳孔漲縮、幽光閃滅,極大的排除了這奇異劍芒的干擾。但他也看不清出劍之人的面孔,只看到了一雙眼睛,帶著怒意和戲謔,盯住了楊奇的胸口。
唐大爺教育過,打架一定要學會看眼神。尤其是在讀不到對方的氣時能夠救命。而這一招,楊奇可是從生死之間學回來的,所以雖然很久沒用了但一丁點都不生疏。
唰,楊奇側身閃開了這一劍,漸長的黑發掠過劍鋒。有種電影特效慢鏡頭的感覺。
“看你能躲多久!”那女子手腕一翻,劍光如光幕一般展開,揮灑向了楊奇周身上下。這一劍來的太快,就算反應的過來恐怕躲不過去。但楊奇腳下急退,間不容發之際竟然又躲開了這一劍。他移動的瞬間加速度,已經超出了物理學的上限——這就是輕功的力量。
十五年明玉功灌注雙腳,讓腳掌與地面的摩擦系數大大增加。足下生根不只是一個說辭,平日要是用這么大的力量加速只會像踩到香蕉皮一般打滑。但現在,加速度突破了物理學規定的上限,讓他的身軀一下子化為幻影。左閃右避迅捷非常。
“喝!”女子一生嬌喝,手中寶劍急刺。楊奇縱身飛掠,她便寸步不離的跟了上去,兩人眨眼間便已經來到了放置金鐘的基座上。對方劍氣厲害,不能硬接,且招式銜接巧妙。不容易突破劍圈切入近身,所以楊奇利用金鐘先行躲避。但那女子劍術的確不凡。手中長劍竟然像彩虹一般精妙的繞過了金鐘,一下下追擊楊奇。
“姑娘。”楊奇猶有余力開口:“楊某來此是來見虛劍圣的,劍圣何在?”
“哼,我就是虛劍圣,先斬你三劍再說!”那姑娘手中加急,唰唰三劍,竟然逼得楊奇險象環生。
她的劍氣太充盈,而且劍法也很高妙,更兼之寶劍鋒利,沒法硬接。當初能硬受三妙夫人的掌力,那是因為三妙夫人不以掌力見長。但眼前這個女人可是徹頭徹尾的劍客,今兒是來論武的不是來拼命地,所以還是悠著點。
不過光挨打不還手不是咱的風格,在高速的攻防之中,楊奇忽然想到一個點子。他飛速移動,瞬間掠過了大堂,竟然一矮身鉆進了那最大的金鐘里面。而那女子不依不撓,玉女投梭一般跟進了大鐘里。剛一進去還未來得及出劍,就見楊奇縮在了大鐘內部的最上角,忽然揮出一掌拍在了大鐘上。
咚——猛烈的鐘鳴忽然充滿了整個空間,能把人的耳朵生生震出血來。
那女子劍勢不由一緩,那強烈的聲波震動了她的骨骼內臟,并不好受。然后她咬牙揮劍,直刺最上面的楊奇。楊奇脊背肌肉皮膚卻一運作,整個人滑不留手的劃開去。咚,再次一掌打在金鐘上。同時,楊奇吐氣開聲,天龍道音出口——吒!
兩種聲波在金鐘內部交融運作,楊奇選取的聲波頻率配合在一起形成了化學反應一般的激變,產生的效果遠大于普通疊加。兩人在金鐘內部以極高速不停拼斗,一個手中有劍,但卻因為愛惜這金鐘而不能隨意施展。一個內功低微,但和三妙夫人一戰后音功進步頗多,鬼點子層出不窮。
咚、咚、咚,一陣陣巨大的鐘聲從靈龍寺中飛出,驚起無數飛鳥。整個八方城的人都訝異的看向了靈龍寺,就連擂臺上比武的俠客也有一瞬間的錯愕不解。還好,這鐘聲響了片刻就沉寂了下去,只留下淺淺的嗡鳴余韻。
佛堂中,楊奇和那紅衣女子對面而立。紅衣女子平平舉著劍,劍尖距離楊奇的喉嚨約摸一尺,但她臉上全是不甘與忿忿不平。楊奇被人拿劍指著。反而是那個氣定神閑的一個。兩人停手不打了,因為剛剛有一個聲音傳入了兩人耳中:“紅兒,住手吧。”
這個聲音很普通,沒有不得了的功力,更帶著一點無奈的情緒。完全就是個普通人。若非兩人五感敏銳,絕對無法在轟鳴的鐘聲里捕捉到這一嗓子。但那女子聽到這一聲后就立刻停了手,雖然還有點不甘,但最后還是唰的一下反手收劍,對著楊奇哼了一聲:“你行,敢讓我家主人等了一個時辰。咱們不算完!”
楊奇卻沒有再看她,從見到她拔劍的那一瞬間,楊奇就知道這女子不可能是虛劍圣。這女子的確是先天高手,而且劍氣劍術也很厲害,比銀劍王更勝一籌。但若說“劍圣”二字。恐怕就遠遠不夠了。平心而論,這女子劍術還比不上金刀王的天王斬鬼刀,又怎么可能是虛劍圣呢。
而能一句話就讓她住手的這個人,才是真正的正主。
楊奇虛著眼看著佛堂的后門,那一嗓子就是從那個方向飄進來的。這女子拔劍砍人這么久,虛劍圣才出來制止,這其中意味恐怕不善啊。不過刀侍請人的態度倒是蠻不錯的,前后差距這么大。虛劍圣想搞哪樣?
正這時,只聽咕嚕咕嚕的轉輪聲中,一個男子出現在了楊奇的視野里。看到這個男子的一瞬間。楊奇的眼睛立刻瞪大了。在剛剛的很短的一瞬,他設想過無數虛劍圣的用意何在。在來這里之前,更想象過很多次虛劍圣的情況,但他發現自己的想法都是錯的!
江湖共尊的劍圣、歐冶子的老友,那必然是一個身姿雄偉器宇軒昂的老人,腰間應該還有一把古樸的佩劍。一劍出竅,那就是星月無光——應該是這個樣子沒錯。
但眼前的這個男人。徹徹底底顛覆了這個形象。腰間沒有劍、年齡也不老。身姿…個頭應該不矮,但和雄偉沒有關系。因為他竟坐在了輪椅里!
他年齡約摸三十露頭,面目不甚俊美但十足耐看。他正撥弄著輪椅的輪子進入佛堂,這個簡單的動作對他來說竟然很吃力,行動間有些氣喘。他一臉歉然的笑容,對楊奇開口道:“楊兄,實在抱歉,紅兒只是開個玩笑罷了。”然后他又看向了紅衣女子,又好氣又好笑:“你啊…好強、不服氣、倔強,果然是技不如人吧?”
“哼,他倒的確有些本事。”紅衣女子一臉傲嬌,然后跑過去來到了那男子身邊關切道:“你怎么自己過來了,累到了該怎么辦?來來,趕緊喝一口。”說罷她拿出一個葫蘆,想來是某種藥湯。
那男子喝了一口之后面色好了一些,對楊奇赧然道:“見笑了,在下燕太虛,見過楊先生。”
楊奇瞪著眼張著嘴,直到現在才一個機靈醒了過來,忍不住憤然吐了個槽:“還真是正兒八經的‘虛’劍圣啊!”
他老爸老媽起名字的時候是怎么想的?燕太虛?這虛劍圣真是很太虛了啊喂,虛的連輪椅都用上了啊喂!那么老多人“虛劍圣”“虛劍圣”的不停叨叨各種傳奇事跡,卻沒有一個人他娘的跟我說一句這虛劍圣是個病人么!
看看眼前的男子,渾身別說功力,連血氣都欠缺的不得了。簡直就像是風中燭火一樣,能活著已經是奇跡了!楊奇覺得自己的內功修為在掌門人階層中已經夠水了,但眼前這兄弟比我更水啊,一丁一點的內功都沒有啊!
但吐槽之后,楊奇的目光又肅然起來。因為雖然現實形象與想象中有太多太多的不同,但有一點,和想象中一模一樣——就是他的眼睛。
那是一雙唐大先生一般的、絕世高人的眼睛。他身上雖然氣息很衰微,但這雙眼睛真不是蓋的。宛如天空、仿佛大海,包容著萬般武道和無窮劍招,這確確實實是劍道圣者才能擁有的目光。
楊奇抬手,一絲不茍的抱拳行禮道:“在下移花宮楊奇,見過燕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