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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六章:現實

僧人們紛紛望向玄奘,那一雙雙的眼睛瞪得猶如銅鈴那么大。嫂索可濼爾說網,看最哆的言清女生爾說  多目怪的一句話,便已經將他們早先的猜想證實了——這一行實力高強的人,都是為了保護玄奘而存在的。而他們遭此大難,也完全是因為玄奘的到來。

  此時此刻,一雙雙的眼中都布滿了血絲。原本已經略略淡化的敵意又重新燃起了。

  玄奘雙手合十,雙目緊閉,淡淡道了聲:“阿彌陀佛。”

  “怎么樣?”多目怪騎在高頭大馬上搖搖晃晃地說道:“自己了結,在下動手,或者他們動手。玄奘法師,路有三條,你自己選一條吧。”

  那身后,黑暗之中緊繃的弓鉉發出陣陣“吱吱”聲,讓一眾僧人的心寒到了谷底。有好些,甚至已經雙腳一軟,直接癱坐了下去,抽泣不已。

  微微睜開雙目,玄奘深深吸了口氣正準備開口,一個身影卻已經擋到了他的身前——黑熊精!

  不由分說地將玄奘護到身后,在隊伍中從來不言不語的黑熊精高聲喊道:“多目大人可還認得卑職?”

  一時間,整個場面都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略帶疑惑地望向了黑熊精。

  好一會,多目怪才半瞇著眼睛,遲疑地問道:“你是…獼猴王麾下裨將…黑毛?”

  “這家伙也是那猴子的花果山舊部?”天蓬頓時微微一愣。

  玄奘也是面帶驚疑之色。

  不過,想想先前的鵬魔王、獅駝王、獄狨王,乃至于上門直接挑戰猴子的紅孩兒,也沒什么奇怪的。

  花果山早已四分五裂,不是當年的花果山了。

  “難得多目大人還認得卑職!”黑熊精往前一步,拱了拱手道:“多目大人向來對大圣爺忠心耿耿。這卑職早有所聞。只是…”

  黑熊精攤了攤手,朝著四周團團圍困的軍陣掃了一眼,接著說道:“大圣爺一心保玄奘法師西天取經,多目大人這是何意?”

  “何意?”多目怪冷哼了一聲,道:“我倒想問問你,大圣爺受佛門蒙蔽,你身為臣子卻不加勸阻。鵬魔王、獅駝王、獄狨王都已叛逃至佛門。莫非你的主子獼猴王也跟著叛逃了?”

  “我哪里叛逃了?”黑熊精勃然大怒,握緊了拳頭就要往前沖,身后的卷簾連忙將他拉住。

  注視著黑熊精,卷簾緩緩搖了搖頭。黑熊精這才稍稍鎮定了下來,回頭朝著多目怪唾了一口。

  仰起頭,多目怪輕蔑地笑著,對玄奘說道:“玄奘法師還想躲到什么時候?莫非,這就是你普渡眾生的方式?果真是佛法高深吶。”

  這一說,那軍陣當中立即就有不少人笑了出來。

  天蓬的耳朵微微顫了顫。對玄奘輕嘆道:“最起碼,有上千的妖眾在這里面啊…”

  此時。絕大部分在場的士兵依舊一臉的茫然,因為他們壓根聽不懂雙方的對答。沒反應的未必不是妖怪,但那聽得懂,并且還笑出來的,肯定就是多目怪麾下妖怪無疑了。

  無論是黑熊精還是卷簾,那臉色都已經有些難看了。

  毫無疑問的,此時他們這一行人,已經身陷險境。

  “元帥莫憂,對方該是有些誤會了。”拍了拍天蓬的手,玄奘輕輕撥開擋在身前的卷簾與黑熊精。往前兩步,雙手合十,默默地朝著多目怪行了一禮。

  “哼。想清楚了?”

  仰起頭,玄奘望著多目怪輕聲道:“多目大人是大圣爺的故人,玄奘實在不懂。多目大人為何說大圣爺受了佛門的蒙蔽?”

  “這就得問你了!”多目怪怒視著玄奘,哼笑道:“你究竟用了什么辦法蒙蔽了大圣爺讓他踏入了你佛門陷阱的?”

  “大圣爺為對抗佛祖。貧僧為普渡,西行一路,各取所需罷了。何來陷阱一說?”

  “少在那里胡言亂語!”多目怪策動戰馬原地來回打轉。指著玄奘高聲叱道:“大圣爺為戰如來而西行我相信,但你的普渡,又是個什么東西?”

  說著,他伸手一揚,從一旁道士的手上接過一柄長弓,毫不猶豫地搭弓上箭。

  還沒等玄奘反應過來,黑熊精與卷簾已經一人一手將他拉到了身后。

  然而,那箭并沒有朝著玄奘射來。

  只聽“咻”的一聲,兩個僧人應聲而倒,甚至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便已經一命嗚呼了。

  溫熱的血順著地面緩緩流淌開來,四周的僧人驚得尖叫、哭喊,一個個驚恐地往后縮。就好像圈里待宰的豬仔一樣驚慌失措。

  “師叔!師叔!你不能死啊!”一個小沙彌跪倒在其中一個死去的僧人旁邊,嗷嗷大哭。

  這一幕來得突然,玄奘整個呆住了。

  “你倒是普渡啊!你的眾生就在那里,你倒是普渡一個給老子看一看。”說著,多目怪又接過一支箭矢,搭弓上箭,對準了已經往后閃開了一段的僧人們。

  那些個僧人嚇得瘋狂地往后擠,使出吃奶的力氣拼命地想把別人推到自己的身前擋住箭矢。

  “怎么樣?普渡一個給我看看。”多目怪騎在馬上看著那些個僧人的窘態,笑著,一點點地繃緊弓鉉:“這兩天的事情我可看得清楚,普渡?哼!佛門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五取蘊,今天,老子就讓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普渡!”

  玄奘一驚,連忙邁開腳步要朝著多目怪沖去,卻被天蓬、卷簾、黑熊精死死抱住。

  “不,住手,住手——!”

  慌亂之中,卷簾在多目怪瞄準的方向上豎起了一面護盾,試圖將那箭矢擋下。

  然而,還沒能卷簾反應過來,多目怪已經轉而將箭矢瞄準了跪倒在尸體旁邊,孤零零對著尸體嗷嗷大哭的小沙彌。

  “咻——!”

  只見多目怪二指一松,那箭射了出去。準確穿透了小沙彌的太陽穴,甚至還刺傷了不遠處另一位僧人的大腿。

  一縷鮮血濺起,飄灑。

  那被射中了大腿的僧人慘叫著往后靠,卻被自己的同伴一把推了出去,栽倒在地。

  時間仿佛定格了一般。

  玄奘的腦海一片空白。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呆呆地看著,看著小沙彌一臉呆滯地仰頭。然后失去了所有支撐的力量,悄然倒地…

  有那一瞬間,仿佛整個世界都離他遠去,安靜得沒有一絲聲響。

  整個世界,只剩下小沙彌那微微顫動的手指。

  下一刻,所有的一切似乎又都蘇醒了,僧人的哭喊聲依舊縈繞耳畔。現實依舊是殘酷的,無從逃避。

  “不是說只殺他嗎?為什么要殺我們?”

  “那和尚還在考慮什么?難道他想讓我們陪他一起死嗎?”

  “他不是說要救我們嗎?”

  玄奘不怕死,踏上西行之路時。他便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可是,這一聲聲低沉的議論卻依舊如同一根根的尖刀一般扎入了心底。

  或許。這就是被蛇咬的,農夫的心情吧。

  忽然間,他苦澀地笑了。

  “看,我的普渡。八苦一下去了七苦,就剩下一個死苦。哈哈哈哈!”放下手中的長弓,多目怪略略收了收神,冷冷地說道:“怎么樣?是不是比你的普渡有效率?你在這里折騰了兩天,為他們消了幾苦了?”

  玄奘掩著胸口,呆呆地看著那不遠處血泊中的身軀,微微顫抖著。拼命穩住自己的呼吸。那眼眶已然微微發紅。

  黑熊精猛地叱道:“你這樣做,就不怕大圣爺怪罪嗎?”

  “住口!”側過臉,多目怪指著黑熊精怒吼道:“我堂堂妖族之王。又怎能去做佛門的走狗!殺了這妖言惑眾的和尚,我自會向大圣爺請罪!到時候要殺要剮,任憑大圣爺處置!天蓬元帥本來就是天庭的人。敖烈是西海三太子,卷簾是天庭叛將…反倒是你。你也是花果山的人,你也是妖!大圣爺被迷惑,你居然也不勸阻。甚至還助紂為虐!論罪,當誅!”

  “你…我…”

  “若你還知道悔改,就該當著我的面,將這和尚的頭顱切下!”

  一時間,黑熊精竟被激得說不出話來,只能反復喃喃自語道:“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那大胡子道士策動馬匹,緩緩走到多目怪身旁,遞上了一柄長劍。

  接過長劍,多目怪伸手一揚,“咣當”一聲丟到了玄奘面前。

  他冷聲道:“你這個妖言惑眾的和尚,普渡一下你的眾生吧。你自刎當場,這里的人,我一個都不傷,如何?”

  望著地上的長劍,一時間,不僅僅是玄奘,就連天蓬、卷簾、黑熊精,乃至于小白龍都不由得怔住了。

  玄奘可以清楚地感覺到,有無數雙的眼睛在盯著他。那些個他一心搭救的僧人在期待著他…自刎,然后,所有人都可以轉危為安了。

  地府中,正法明如來與地藏王默默對視著。

  玄奘若自刎,眾僧得救。他完成了自己的諾言,但,他也再無法向西一步了。普渡宏愿化作泡影。

  玄奘若后退…或許玄奘可以自稱是為了大局,為了三界眾生,為了證道。但,無論依何種理由,眾生平等的誓言,便只剩下一個笑話了。初心已改,這西行的路,還有走下去的意義嗎?

  望著掉落在地,泛著寒光的劍,這一刻,玄奘真的猶豫了。

  一旁的天蓬握住他的手腕低聲道:“這是激將法,別中計。”

  “不,這不是計,而是現實。”注視著遠處那小沙彌的尸體,玄奘緩緩地搖了搖頭,道:“西行普渡,果然非玄奘一人之力可及也。”

  說著,他淡淡笑了笑:“若玄奘在此倒下,日后,他人尚可踏著玄奘的尸骨繼續向西。若玄奘在此變節,則日后,西行之路天地之間將不復提起。貧僧一命,不足掛齒。”

  他笑著,那笑中,忽然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看得天蓬都不由得怔住了。

  這不是在委曲求全,不是在以退為進,他是認真的…

  掙脫了天蓬的手,玄奘一步步走向那柄劍,躬身撿起。

  “貧僧的命,這就送上。希望多目大人能遵守約定,放了他們。”

  那四周的人,都一個個眼睜睜地看著,看著月色下,玄奘將那柄劍對準了自己的咽喉,看著他淡淡地笑著,那袈裟在風中飄蕩。

  平靜,毫無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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