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所有人當即都朝著玄奘望了過去。
“你有辦法?”
“有。”
“什么辦法?”
“先平民憤。”
“先平民憤?”猴子扭頭朝門外的那些個民眾看了看,悠悠道:“像你剛才那樣和他們講經?感覺上他們確實是聽進去了,不過…這里也就幾百號人,整個國家…你準備挨個地方講經?”
玄奘也朝門外群情激昂的民眾看了一眼,搖頭道:“貧僧,恐怕也無法說服他們。不過,如果有一個前提,那就很簡單了。”
“什么前提?”卷簾連忙問道。
這一聲呼喊如同咆哮一般,一下把其他人都嚇著了,一個個都瞪著眼睛看著他。
稍稍收了收神,卷簾眼巴巴地望著玄奘,低聲道:“什么前提,還…還,請玄奘法師賜教。”
玄奘伸出一指,淡淡道:“糧食。民以食為天,如果能讓他們生活好起來,那么所有的問題也就迎刃而解了。如果不能…餓著肚子,要勸服,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聞言,卷簾頓時一怔。
“糧食你有嗎?”猴子悠悠問道。
“有…不過,不多。”卷簾蹙著眉(頭,有些為難地說道:“這些年倒是風調雨順,可因為戰禍,許多田地都荒廢了,收上來的糧食賦稅也是逐年減少。若不是先前有所積累,如今恐怕連軍餉都發不出了…”
說罷,卷簾小心翼翼地向四周望去。目光在天蓬與猴子之間來回。
和天蓬對視了一眼。猴子扭了扭脖子道:“糧食我去找吧。”
說著。拄著金箍棒就要往外走。
“你去哪里找?”天蓬連忙問道:“呂六拐手里有糧食?”
“四處找找唄,東海龍宮,天庭,挨個挖。六拐的糧食,就算有,他也還有許多人馬要養。我去拿不合適。再說了,這可是整個國家啊。”
說著,猴子已經“咣”的一聲推開門。那些個圍在門外的民眾一驚,紛紛讓道。
大步走到院子的正中,猴子一個翻轉騰空而起,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天際,引來院子里的人一陣感嘆。
呆呆地望著猴子遠去的方向,好一會,卷簾才緩過神來,轉身對著玄奘拱手道:“卷簾謝玄奘法師大恩大德,若此事能成,卷簾再無牽掛。必定竭心盡力護送法師西行!”
兜率宮的房間里,清心抱著雙膝。呆呆地望著屋頂一動不動地坐著,滿面淚痕。
花瓶砸碎了,椅子摔壞了,桌子掀翻了,就連臥榻上的棉被,也被撕得粉碎,灑得滿地的碎棉花。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欞的縫隙照入,在空氣中匯成了網狀的線。
整個房間一片狼藉,看上去就好像剛剛才有人在這里械斗似的。
“咚咚咚。”
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清心微微低下頭,抽了抽鼻子。
“是我,雀兒。”
清心的嘴角微微上翹,拼命地眨巴著眼睛,似乎想讓自己眼眶中僅存的淚快點蒸發掉。
“雀兒姐…”
這一開口,清心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完全沙啞了。
干咳了兩聲稍稍緩過來了,她才接著說道:“雀兒姐,有什么事嗎?”
“我只是想來看看你。”
“你都知道了?”
雀兒沒有回答。
沉默了許久,清心扶著墻壁緩緩起身,輕聲道:“放心吧,我…我沒事。”
雀兒伸出手去想再敲門,卻又頓在半空。就這么站了好一會,她淡淡笑了笑,道:“沒事就好,沒事…那我就先走了。”
說罷,她轉身就要離開。
正當此時,那門“咯吱”一聲,緩緩地打開了。
一步跨出門外,清心迅速將身后的門關了起來,似乎不想讓雀兒看到那門內的情況。
低著頭,重重地抽了兩下鼻子,清心說道:“我真沒事,你…不用替我擔心,我清心是什么人,這才…這才多大點事兒啊。”
說著,清心仰起頭來,給雀兒亮出了一個笑臉。
一如往常一般,如同陽光一般溫暖的笑。
一切的陰霾,在這笑容之下似乎都已經消失不見。有那么一剎,雀兒似乎都以為清心已經從那里面走了出來,直到她看到清心發髻上來不及整理的碎發。
“沒事就好,沒事我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雀兒姐!”
這一喊,雀兒停下了腳步,回過頭來望向清心。
“雀兒姐,既然來了…如果沒什么事的話,方便陪清心走走嗎?”
清心低著頭,小心翼翼地望著雀兒。
兩個女孩默默對視著,彼此都想好像往常一樣地笑,然而,那笑彼此看上去無論如何都是那么地僵硬。
好一會,雀兒才微微點頭。
清晨,沐浴在陽光之中的兜率宮有著一份別樣的清新。
綠樹成蔭,小道邊上栽種的各種奇花異草在微風中輕輕搖曳著,偶然能見到幾只蝴蝶在空中飛舞嬉戲。
遠處的幾個道童正在為規劃新的花圃而爭論不休,空氣中彌漫著稀有花草散發出的淡淡清香。
長長的走道上,兩人并肩而行。
她們走得很慢很慢,一路沉默著,誰也沒先開口,似乎都在細想著什么。
溫潤的陽光透過葉的縫隙灑在她們身上,留下點點斑駁。
慢慢地,清心落到了后方。
“清心。”
“啊?”
“你…有什么想問的嗎?”
“沒…沒有。我是只想跟你說…對不起。”
“對不起?”
“恩,對不起。”
雀兒恬靜地笑了笑,抬頭仰望綠葉。深深吸了口氣。
“沒什么。我已經習慣了。而且…那些本來就不該是我的。”
“還是…還是要說‘對不起’。”
“你不打算去見見他嗎?”
清心微微搖頭。
她低著頭。兩只手交錯身前,在不斷擰著手絹。
“真的,不去見嗎?只要你見到他,跟他說明,你就會得到你一直以來期待的一切。”
“可我以什么身份去說呢?”
雀兒微微側過臉,看了她一眼。
清心微笑著。
陽光下,眼眶中有點點晶瑩在蕩漾,讓人忍不住心酸。
“清心只是他的師妹。除此之外沒有別的瓜葛,她覺得,沒必要說。風鈴不想說,因為風鈴不想強加給他任何他本來就不想要的。雀兒…雀兒也不想。其實…”望向雀兒,清心笑道:“其實現在很好,不是嗎?”
“你真的這么想嗎?”
“當然是真的了。”清心深深吸了口氣,撐起笑臉,稍稍加快了腳步,挽著雀兒的手道:“我說的…當然是真的了。”
“我聽說你去了一趟華山,見了楊嬋。”
這一剎。清心的步伐微微僵了一下。
好一會,清心才緩緩地笑了出來。道:“李靖,李靖說怕他再惹事。我只是…只是想著去一趟華山好摸清他的底牌而已。”
雀兒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聽著。
“我只是…只是想要有個了斷罷了。萬一…萬一他真的西行,玄奘真的證道了,到時候…到時候他會不會就查到我?那可就麻煩了,所以…所以我才…”
雀兒依舊沒有說話,靜靜地聽著。
“其實,我真的已經放下了,那些都是前世的記憶,關我什么事?根本就是與我無關的事,他是他我是我…你說對不對?他在乎的是楊嬋,如果…我是說如果,也許…”
那話到這兒就哽住了,清心再也說不下去了。
她松開了挽著雀兒的手,停下了腳步。
似乎刻意為了避開雀兒的目光,她低著頭,用手掩著唇。
雀兒回過頭靜靜地看著她。
好一會,清心低聲道:“雀兒姐,我…我有點不舒服,想先回去了。”
也不等雀兒回答,她已經回過頭一手掩著唇,大步地往回走,那步伐越來越快,漸漸變成了小跑,消失在綠林小道的盡頭。
東海龍宮。
敖聽心匆匆跨入大殿,望見了站在大殿正中的猴子,連忙低頭福身行禮。
“敖聽心,參見大圣爺。”
猴子回頭看了她一眼,擺了擺手道:“起來吧,找你有點事兒。”
“謝大圣爺。”聽心又是微微福身行了個禮,才起身,道:“不知大圣爺有何吩咐?”
“你有…糧食嗎?”猴子伸手比劃著說道。
“糧食?”聽心微微一愣,道:“大圣爺想要多少糧食?”
“很多,要足夠烏雞國一整年吃的糧食。”
“烏雞國…有多少人?”
“大概有兩百萬吧。”猴子想也不想地答道。
“兩百萬人?”聞言,敖聽心不禁啞然,好一會,她才又是福身行了個禮,輕聲道:“大圣爺,龍宮富甲天下,但這糧食…那是陸上的東西,龍宮真沒有。如果數量不多,聽心還可以讓人拿些金銀細軟到凡間去買。可是兩百萬人一年的吃食…也不是不能買到,只是這么一買,恐怕就有許多地方要鬧饑荒了。”
猴子摸著下巴略略想了下,接著說道:“那你給我出個主意,上哪里,可以弄到這么多糧食?”
“大圣爺若是不急,聽心可以給天庭請個旨,賜下一年風調雨順。到時候凡間各地糧谷滿倉,聽心再著人偷偷去買。這樣一來,既能買到糧食,又不至于引發饑荒。”
“不行,等不了一年,我現在就要。”
“現在就要的話,這件事恐怕就只有上報天庭,由陛下下旨干預,才能解決了。”聽心輕聲道。
兜率宮。
正漫無目的行走在綠林小道上,稍稍平復了心情的清心從衣袖中取出了玉簡,貼到唇邊。
那玉簡的另一端當即傳來了哪吒的聲音:“那猴子又來找麻煩了,我爹說讓你趕緊過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