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中燭火搖曳,那一根根巨柱沐浴在火光中,那龍形浮雕就好像活過來了一般張牙舞爪。
匍匐在地的道徒俯著身子緩緩抬起頭來,靜靜地注視著一動不動端坐著的鎮元子。
許久,他輕聲問道:“師傅,接下來怎么辦?那妖猴恐怕要發難了。我們是不是應該…應該向三清求助?”
聞言,鎮元子緩緩搖了搖頭,捋著長須道:“向三清求助有何用處?剛一見面,為師便已經探查了那猴子的實力。雖說天道修為已失,但比之當年與為師在地府一戰之時,恐怕實力有增無減。即便是三清來了,怕也只能束手無策罷了。再說,若他們真要出手,早已出手,何必等我五莊觀求助?”
“那我們接下應該怎么辦?”
“召集眾門徒吧。”撐著膝蓋,鎮元子迎著殿外透入的風緩緩地站了起來,面色淡然。
房間,“咣”的一聲巨響,兩片門板直接就被踹飛了出去,重重撞在對面的墻壁上。一時間將屋內的家具擺設都撞壞了許多。
猴子帶著天蓬還有小白龍迅速沖入玄奘房中。
此時,玄奘正端坐在臥榻上手握經文借著燭光細細研讀。那另一只手上,還握著沒有吃完的半個∽長∽風∽文∽學,w£ww.cfw∽x.n♂et人參果。
眼看眾人一下魚貫而入,他不由得微微一驚。
還未等他開口,猴子已經一個箭步將玄奘手中的人參果拍落在地,一把握住了他左手的脈門,緊閉雙目細細探查。與此同時。天蓬也是一個箭步來到玄奘身旁。握住了他右手的脈門。
兩人就這么一左一右地將玄奘死死拽住。
這一下。玄奘徹底呆住了。
“發生…什么事情了?”
“把人參果吐出來。”
“啊?”
“把人參果都吐出來!”
猴子一聲暴喝,伸手便揪起了玄奘的衣領。
一旁天蓬連忙制住他,道:“吐出來也沒用。人參果入口即化,那靈氣早已入體,還是想想其他解決辦法吧。”
“其他解決辦法…”轉過頭,猴子望向了身后的小白龍,厲聲問道:“你是怎么知道吃人參果要運動靈力的?光憑吃完的感受?”
小白龍嚇得連忙搖頭,道:“這個是。這個是我問三姐的。”
“三姐?”猴子雙目緩緩瞇成了一條縫:“西海敖寸心?”
小白龍驚慌地點了點頭,道:“以前姐夫曾經從鎮元子手上要到過一個人參果給楊嬋姐,也就把吃法一并要了過去。三姐曾聽楊嬋姐講起…我也是剛剛吃了有些不舒服,才想起用玉簡詢問一下三姐。”
猴子眼角猛地抽了一抽,咬牙唾道:“媽的,果然是鎮元子故意而為!給楊戩就告訴他吃法,給我們,就他媽地裝傻!”
說著,他一掌重重砸在一旁的圓桌上。
頓時,一聲巨響。實木制成的圓桌化作漫天木屑充斥了整個房間,嚇得小白龍連連后退。就連聞訊趕來的黑熊精也都錯愕當場。
小白龍強撐起笑容,有些忐忑地勸慰道:“大圣爺,您也不用那么生氣吧…又沒什么大礙,只要稍稍動作就能化解的。這又不是真得下了毒。”
可說完,他才發現猴子與天蓬的神情依舊凝重萬分。
至于玄奘,則依舊不明所以。
瞪大了雙目,猴子怒道:“這比下毒更加嚴重!”
此時,五莊觀上下六七十名道徒均已聚集到了大殿中。
兩位道徒正合力抬著一個竹筐穿行其間,將竹筐中裝著的一個個藍色的小包裹分發給一眾道徒。
那些個拿到包裹的道徒無不一臉的茫然。
站在主位上的鎮元子捋著長須,淡淡嘆了口氣道:“這包裹中的丹藥法器,還有人參果,便當是為師贈與你們的出師禮物了。往后,須得刻苦修行,莫辜負了為師的一番期望。”
“發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啊,師兄剛把我叫過來。”
“師傅這是要逐我們下山嗎?”
道徒們一個個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深深吸了口氣,鎮元子接著說道:“那妖猴,很快就會來找老夫了。為免殃及池魚,為師命你們即刻下山,無論道觀發生什么事,都不準回來。”
此話一出,即便是再不知情的道徒,也都已經意識到了已經發生重大變故。
整個大殿中頓時如同死寂一般。
許久,人群之中一個如同蚊子般細小的聲音問道:“師傅讓我們走,那…接下來五莊觀會怎么樣?”
沒有回答。
整個大殿中沉寂得只剩下透窗而過的呼呼風聲。
那提著竹筐的兩位道徒從筐中取出包裹朝著兩邊的人遞過去,卻發現再沒有人伸手去接了。
所有的道徒,都呆呆地注視著那站在主位上的鎮元子,一臉的錯愕。
許久,有弟子低聲說道:“這怎么可能,師傅是地仙之祖,即便是三清也要給師傅幾分薄面,怎么可能…誰能將師傅逼到如此田地?”
“是今天那只妖猴。”
“他究竟是什么人?”
“萬妖之王孫悟空…”
一股極為悲觀的氣氛迅速蔓延了開來。
在場的,或許他們并不是每一個人都見識過六百多年前那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但或多或少都聽過。更重要的是,他們不會認為向來嚴肅的鎮元子會跟他們開這種奇怪的玩笑。
漸漸地,道徒們開始竊竊私語了起來。
“我們都走了,那道觀會怎么樣?”
“也許,會被燒了吧。連同人參果樹一起。”
“這怎么可能…人參果樹可是天賜的寶物。那妖猴…”
“他就是這樣的脾性。當年。天庭的月樹,還有那萬千宮殿,不都是他燒的嗎?連金烏都被他殺了一次,他還有什么做不出來?”
一陣喧嘩之中,其中一位道徒忽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叩首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弟子愿與道觀共存亡!懇請師傅讓弟子留下!”
話音未落,那四周的道徒也一個個丟下包裹。跪倒在地,高聲呼喊道:“弟子愿與道觀共存亡!”
只一會,滿殿的道徒都跪成了一片,一個個哭著喊著求鎮元子讓他們留下。
“靜一靜!”
一聲叱喝,頓時,整個大殿都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怔怔地望著鎮元子。
只見他抿著唇,扯著嗓子厲聲道:“那妖猴,不是你們對付得了的,即便留下來。也只是徒增傷亡罷了。”
指著那大門的方向,鎮元子嘶吼道:“拿好包裹。為師命你們即刻下山!離開這里!這是師命,不可違!修道之人,若連這般簡單的道理都想不清楚,為師這些年,就都白教了!往后,也莫跟人提起是我五莊觀的弟子!”
說罷,鎮元子一拂袖,轉身便走。
那大殿中的一眾道徒皆怔住了。
“大圣爺,真沒多大的事兒。”閣樓中,小白龍小心翼翼地說道:“也就經脈紊亂罷了,我剛剛也就一炷香不到的時間,就給調了過來。”
聞言,猴子冷哼一聲道:“你用內息調,他用什么調?”
這一問,頓時把小白龍給問懵了。
一旁的天蓬臉色越發難看了。
玄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膛,輕聲道:“貧僧感覺并無不妥啊。”
“那是還沒發作罷了,剛吃下去,沒那么快。”拄著金箍棒,猴子瞪圓了雙眼緩緩地笑了出來,悠悠嘆道:“這鎮元子根本就是故意下套。你既未成佛,也未修習道家功法,哪里來的內息?這是想逼你要么放下執念,立地成佛。要么…棄佛從道。”
默默地自我感知了一番,玄奘有些疑惑地問道:“經脈紊亂,如若不治,會如何?”
一旁的天蓬輕聲道:“先是四肢冰冷,說話結巴,進而渾身乏力,最后全身癱瘓,口不能言,目不可視,耳不能聽。就好像個死人一樣。”
這一頓嚴重的后果說出來,玄奘卻僅僅是蹙著眉,許久,輕聲問道:“那,貧僧還有多久時間?”
“多則一年,少則三個月。若修道,也還來得及。要調息,并不需要多么高深的修為。只是,這西行,就沒法繼續了。”
“我看他是活膩了!”說著,猴子扭頭就走。
“你去哪里?”天蓬連忙問道。
在那門口停下了腳步,猴子回頭道:“還能去哪里?去把始作俑者揪過來,他肯定有辦法可以解決。”
“可是,他愿意解決嗎?”注視著猴子,天蓬緩緩道:“鎮元子也是道家大能,做事不可能沒分寸。既然他剛冒著激怒你的風險下此手段,要么是有后著。要么,就是早已經抱定了玉石俱焚的決心。”
猴子冷哼一聲,大步跨過了門檻,化作一道金光直沖天際,轉眼之間,又落到了五莊觀中的另一處。
微風中,放射著如同螢火蟲般點點微光的擎天巨木緩緩搖曳著枝椏,綠葉之間,一個個人參果依稀可見。
樹下,鎮元子靜靜地站著。
許久,他微微低下頭,笑嘆道:“來啦?”
那身后,猴子用金箍棒直指他的后腦,厲聲道:“給你兩個選擇,要么交出解救辦法,要么,把你的命交出來,挑一個吧!”
緩緩地轉過身來,鎮元子捋著長須仰起頭道:“貧道也給玄奘法師兩個選擇,要么立地成佛,要么棄佛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