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衛革給于立飛準備的是兩件古玩,一件是床上屏風,一面寫著一首李白的《靜夜思》,另外一面配了圖畫。、ybdu、畫的是一個書生,在房間里,雙手背在身手,望著天上的月亮深思。另外一件是青花水山瓶,典型的清式風格。有山有水有亭有院還有人物,簡潔明了,筆畫較細。那些山水和人物,看起來有些弱不禁風。
“于老板,你給我看看這兩件東西,可以的話,出個價。我賣誰不是賣啊,你總不會讓我吃虧吧。”姚衛革說道。說完之后,他就又回到了牌桌上,沒再理會于立飛。
于立飛沒有說話,微微頜首之后,他戴上隨身攜帶的白手套。以前于立飛戴手套的時候,要特意在手指上弄破一個小洞,要不然他就不能一下子判斷物件的真假。但現在,他的手套全部是嶄新的。不要說隔著手套,哪怕就是隔著更厚的東西,也不會影響他的判斷。
但是于立飛戴上手套之后,并沒有馬上上手。他圍著桌子轉了一圈,先仔細的看著那副床上屏風。李白的《靜夜思》膾炙人口,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白,低頭思故鄉。
于立飛看到這首詩,心里已經有了底。再看屏風的底款,上面刻著大明成化年制。見到這個底款,于立飛嘴角露出篤定的微笑。這件床上屏風,他是完全憑借自己的學識,判斷出來的,心里非常高興。
再看那件青花山水瓶,于立飛仔細的看了看之后,又放了下來。這件青水山水瓶,倒是真的。但年份不對,以他所掌握的知識,再加上腦子里立體圖形的清晰度,他覺得這應該是清中后期的。再仔細看著上面的水山畫。于立飛篤定,這是咸豐年間的瓶子。
“于老板,看的怎么樣了?”姚衛革見于立飛很快就看完,又坐到了朱輝騰身邊,笑吟吟的問。
“那件床上屏風,看不太準。青花山水瓶年代有些不對,價格不高。”于立飛淡淡的說。
“哦,我也不太懂,能跟我說說嗎?”姚衛革有些驚訝的說,這兩件古玩。他特意跑到古玩市場請人看過,古玩市場好幾家的老板,都說這兩件古玩是到代的東西。怎么于立飛只看了幾眼,就看出底細了呢?
“李白的《靜夜思》,這詩我們小時候都背過。而實際上,這首詩的原文不是我們熟知的那個版本。在宋代洪邁的《萬首唐人絕句》里,原詩是‘床前看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山月,低頭思故鄉’。到了明代。《萬首唐人絕句》被修訂了一下,‘舉頭望山月’改成了‘舉頭望明月’。到了清代沈德潛的《唐詩別裁》,第一句‘床前看月光’改成了‘床前明月光’。再到了蘅塘退士編撰《唐詩三百首》,把這兩句修改綜合到了一起。這件屏風。下面落款‘大明成化’,那個時候還是‘床前看月光’呢。”于立飛微笑著說。
“真的?”姚衛革被于立飛通俗易懂的解釋,他一聽就明白了。他放下牌,特意跑過去。看了看,果然如于立飛所說。屏風上的詩,是清朝乾隆時期的蘅塘退士編撰的。底座上的落款。卻是大明成化,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
“于老板,沒想到你懂的還真多。”朱輝騰沒有過去看,可是他知道于立飛說的肯定不假。這個姚衛革,也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竟然拿個假的來糊弄人。
“這沒什么,只是古玩鑒定的常識。要是連這些常識都不懂,被人蒙騙,損失點錢財事小,被同行的人恥笑,讓那些做假貨的人得逞,那才得不償失。”于立飛說道。
“姚衛革,你不懂古玩,就別拿這些假貨來騙人。你丟人現眼不要緊,我們臉也無光啊。”朱輝騰冷嘲熱諷的說。
“朱少,我也是打了眼。今天要不是碰到于老板,我還真不知道古玩里面會有這么大的學問。”姚衛革尷尬的笑了笑,他自然心里有數。可是萬萬沒想到,于立飛不但知道這個屏風是假的,而且還能說出問題出在哪里。就算他想反駁,根本無從說起。要是他還抵賴的話,那就是不學無術了。
“你畢竟不是古玩界的人,打眼也是正常的。”于立飛淡淡的說。
“于老板,你能不能跟我說說這方面的知識,以后讓我也別犯這樣的低級錯誤。”姚衛革臉上難得的浮現了一朵紅暈,尷尬的說。
“其實我知道的也不多,既然大家想聽,那我就說說。陸游有一首《示兒》,也是眾人皆知。它開頭一句‘死去原知萬事空’,其實最初版本寫的是‘死去元知萬事空’。原來的‘元’,是元旦的元。因為在明代之前,‘原來’、‘原知’都是寫成‘元來’、‘元知’,元字做本來、起初意。后來朱元璋嫌惡元朝,連元字也看不得,遂下令將‘元來’改為‘原來’,才成為現在通行的用法。了解這個知識盲點后,若有人給拿出明代之前的古董,里面出現‘原來’字樣,不用再做別的鑒定,一定是假的。
還有一個成語,叫‘紙上談兵’,說的是趙括夸夸其談,在長平被坑殺了四十萬趙軍。可仔細想想,趙括是戰國時候的人,紙是什么時候發明的?西漢年間剛有紙的雛形,到了東漢蔡倫,真正意義上的紙才出現。實際上,‘紙上談兵’這個成語最早出現,要到晚清那會兒,和趙括聯系到一起,差不多是民國時期。如果看到一件古玩古書里提及趙括紙上談兵的故事,直接扔開就是,假的無疑。
此前古玩界出現過一對明代青花暖水瓶,很精致。所有者宣稱是鄭和用過的,著實唬住不少人。可當這對暖水瓶的題款一亮出來,只要是內行人,都會大樂。那題款寫的是‘明成祖朱氏棣皇帝皇宮御用大明永樂六年戊子秋’。稍微有文史常識的人都知道,明成祖是廟號,皇帝死了才有,怎么可能在永樂六年就出現呢?
有人兀自強辯,說廟號說不定是皇帝生前就準備好的?這又是一個標準的知識盲點。實際上,朱棣死后的廟號是明太宗,一直要到一百多年后,嘉靖皇帝在位時,才把朱棣的廟號改為明成祖。后世的人習慣叫成祖朱棣,但當時的人可絕對不會這么稱呼。”于立飛說起這些鑒定知識的時候,如數家珍。
“今天真是學到了不少知識,于老板,你那個瓶子不假,只是年代不對,那是什么年代的?”姚衛革問,這個瓶子他一直覺得雍正年間的,可是于立飛卻說不對,他現在知道于立飛其實很懂行,就算想反駁,也不會隨便說不出口,免得貽笑大方。
“這個就涉及到一些專業知道了,這個瓶子應該是咸豐時期的。之所以有這樣的判斷,是因為咸豐青花的特點就是非常細弱。在咸豐時間,不管畫什么,都變得沒有力量。
比如畫同樣的一顆樹,清初畫的對都是虬勁有力,咸豐時期畫的樹,就像是看臺上搭的背景,一個紙片插在那兒,是棵半死不活的樹。咸豐時畫匹馬,很像馬戲團剛演出完的馬,出來都蔫不拉肌的,沒有生機。而雍正時畫的山就是山,樹就是樹,動物就是動物。
這是當時的歷史時期造成的,所有的人都知道,咸豐朝不如雍正爺,就連窯工也知道,現在抵不上祖上,他們不如雍正,只好照著雍正那樣畫。所以在咸豐一朝,仿了大量雍正時期的瓷器,底下都寫‘大清雍正年制’,寫祖上的款,不寫自己的款。”于立飛說道。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于老板,這個青花山水瓶,你要不要?”姚衛笑著問。
“咸豐的瓶子不值幾個錢,我隔壁的店里,滿滿一大屋子的青花瓶,都是清中期、清晚期的。”于立飛輕輕搖了搖頭,說道。他對姚衛革這個人很警惕,這件東西的來歷,他并不清楚,他可不想要。
“那就算了。”姚衛革心里一陣失望。
“于老板,今天晚上朱少手氣很旺,而且也不是他做莊,你要不要也一起玩幾把?”林興突然說道。
“你們只發四手牌,我也不好下注啊。”于立飛笑著說。
“這又沒關系,你隨便下到哪手牌就可以,通跑也可以,不下注也行。”朱輝騰拍拍于立飛的肩膀,說道。
“那行,我也玩一會,下注有限制嗎?”于立飛問。
“今天沒限制,但我的本錢不足,只有五六十萬,你可得讓我賠得起。”林興笑著說。
“好吧。這個拿牌,有先后次序之分嗎?”于立飛又問。
“莊家先拿牌,其他人可隨便拿牌。”林興說道。
“我看這樣好不好,莊家先拿牌,剩下的,按下注的大小拿牌好嗎?誰下的注碼大,就讓他先拿牌。當然,通跑的不算。”于立飛笑著說。
“好啊,于老板腦殼就是靈光,這個主意好。”林興雖然有些不舒服,但于立飛說的在理,他只能認同。
“那好,我在朱少這里下注一萬。”于立飛說道,他們下注,是不用放錢的,只有輸了之后,才用掏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