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于立飛問出這么幼稚的問題,蔡夢瑩樂得咯咯直笑。送禮確實是一門學問,甚至也可以說是一門藝術。送禮要送的恰到好處,才能事半功倍。不在于貴,而在于讓受禮的人滿意。比如說今天的事,如果她帶著于立飛一起去,那錢肯定是送不出去的。別人不會當著陌生人收錢,哪怕她跟那人的關系再好,也是沒有用的。
“你不是開了家古玩店么?總是送錢,別人也未必敢收。不如送件古玩,既顯得高雅,也不會讓太抗拒。”蔡夢瑩說道。古玩的價值高低沒有定論,更沒有一個真正的市場價格。一千塊錢的東西,有的人可以花一萬甚至幾萬買下來。而幾百塊錢的東西,也有人愿意以幾萬甚至幾十萬來收。如果有人追查,一句“打眼”,就可以推得干干凈凈。
“這主意不錯。夢瑩,要不這樣好不好,你把這個茶杯送過去,到時讓他派人把東西拿到我這里來,你讓我多少錢收,我就給他多少錢。”于立飛靈機一動的說,這是他從吳思遠那得得到的靈感,這樣送錢,既安全又方便,而且對方也不會有顧慮。
“你這辦法好。可是你拿這茶杯送人情,也太兒戲了?”蔡夢瑩也覺得于立飛的辦法不錯,甚至是自己的升級版。只是拿這個喝水的茶杯去送情,人家未必會認可。如果連收禮的人,都覺得東西不對,那怎么能送得出去?
“那行,我去換個東西。”于立飛也覺得這個茶杯有些不合適,就算是不懂古玩的人,一眼也能看出來是個新仿。自己怎么說也是個古玩商,怎么可能花高價收這樣的東西呢。
于立飛的包里還有那半截古磚,里面的藏的羅小華制古松心墨和大西洞端石六吉硯被他出來之后,旁邊也露出個洞。更增添了幾分神秘色彩。而且被他用了幾次之后,也顯得古色古香,如果這半截磚頭一定要給個說法的話,勉強也能算是個磚硯。雖然品相不怎么樣好,而且只有半截,可是賣相卻比剛才那個新仿的茶杯要好得多。
“這塊漢磚硯可是個寶貝,當初是我以大價錢收上來的。”于立飛微笑著說。
“漢磚硯?我也不太懂,這樣,你也不用準備錢了,在這上面打個記號。到時別人來送貨的時候,你可得認準。”蔡夢瑩看了看之后,說道。如果有人拿著一塊同樣的磚頭,正好這幾天來送貨,若是被于立飛以天價收下,那就真的笑掉大牙了。
“沒問題,我把這個缺口處的形狀記下來了。”于立飛說道。對這一點他還是很有信心的,外觀好模仿,但里面挖空的地方。卻有不少特有的痕跡。他不用手電筒去照,只要一摸,就能知道。
“那就好,這件事一點也不能馬虎。”蔡夢瑩叮囑道。
“知道了。你簡直比老頭子還啰嗦。”于立飛說道。“對了,這塊漢磚硯,我收回來多少錢?”
“先看看情況,但至少不能低于五萬。具體收多少錢。到時我再通知你。”蔡夢瑩說道。
“老板,收貨么?”蔡夢瑩剛走沒多久,就有人到店里來送貨。黃燕看不準。只好把于立飛請下來。她的所謂“看不準”,并不是行話,而是確實不知道看。
“你想賣多少錢?”于立飛只是摸了摸這人送來的牙雕筆筒,就問道。之所以沒有多看,是因為這人以前來過。上次楊子跟古玩市場的鏟子打招呼,讓他們每三天來軒雅齋送一件貨,不但要保真,而且價格不能高,當時這個人就是第一個來軒雅齋的。如果于立飛沒記錯的話,當時他拿過來的就是一個青銅觶。
這次他又來送貨,于立飛并不知道他有什么想法。而且他看似隨便一摸,其實已經“看”清了這件浮雕筆筒的底細。在腦海中的立體圖形比較清晰,外壁上的圖形和人物栩栩如生,如果在腦海里快速轉著立體圖形的話,上面的人物好像活過來了似的。于立飛都不用去猜,就知道這東西很不錯。而且他對筆墨紙硯,一向都比較有興趣,如果價格不貴的話,自己收著擺到案頭,也是很不錯的。
“于老板,上次的事情不好意思。”來人上次平白無故的得了于立飛五百塊錢,而且事后楊子也沒有再找他麻煩。這讓他覺得于立飛這個人很夠意思,后來他跟李軒墨等人討論過,以后真要有什么好東西,一定要送到于立飛這里來。
今天他剛收到這個浮雕筆筒,馬上就直奔于立飛的店里來了。不管于立飛收不收,他都要還上次的人情。
“上次的事情我也有責任,其實跟你無關。讓你還辛苦跑一趟,實在對不住。”于立飛擺擺手,這件事其實也沒有誰對不起誰,這個人當時跑了一趟,他也付了五百塊的辛苦費,大家都算是扯平了。
“這件東西是我今天才收上來的,牙雕技藝非常好。上面的人物活龍活現,肯定是個開門件。我一到古玩市場,就直接到你的這里。”來人說道。
“不知道這位老哥貴姓?”于立飛笑著說,看來自己上次的五百塊錢沒有白費,這個東西如果落到別人手里,實在可惜。
“免貴姓劉,劉士鵬。”劉士鵬說道。
“劉大哥,這樣,東西你開價,如果合適我就收下來。這次才算我們第一次交易,希望大家都能滿意。”于立飛把牙雕拿到旁邊的桌子上,請劉士鵬坐下來之后,說道。
“四千!”劉士鵬咬牙報了個價,他入行不久,對古玩的行情把握,比李軒墨還要差一些。所以對浮雕筆筒的報價,他也是根據經驗來的。這個牙雕是他六十塊錢收上來的,當時上面蓋著一層灰,他用牙刷仔細的刷了一遍之后,賣相好多了。
像這樣的浮雕筆筒,市場上并不多,所以價格也不好掌握。之所以報這個價,是根據他自己的想法來定的。六十收的東西。能賣四千,已經算是撿漏了。
“可以。”于立飛覺得四千塊錢確實不貴,而且他跟劉士鵬第一次真正的交易,價格方面他根本就沒打算還價。只要對方報的價格不太離譜,他就會接受。
“于老板,你跟其他老板還真的有些不一樣。”劉士鵬一愣,他報價四千,是準備讓于立飛還價的。可是沒想到于立飛卻一分錢都沒有還,一口就吃了下來。
“先不論東西的好壞,就憑你能再來我店里送貨。我就不會還你的價。”于立飛緩緩的說道。只要東西是真的,價格多一點少一點,根本就不是個事。
“原來如此,真是謝謝了。”劉士鵬剛才還有種錯覺,是不是自己的竹筒是大開門,于立飛才連價都沒還。沒想到于立飛講的卻是感情,因為自己再次來送貨,給自己面子,才沒有還價。
“你看我店里沒什么像樣的東西。你能給我上貨,我感謝你還來不及呢。”于立飛笑著說。“黃燕,你去拿錢。”
黃燕沒有說話,卻是狠狠的白了于立飛一眼。做生意哪能講這么多感情?生意是生意。人情歸人情,如果分不拎清的話,以后這生意還怎么做?可是于立飛上次三萬八收的一套紅木太師椅和八仙桌,當時她也覺得價格很離譜。沒想到才一天時間。轉手就賣了十萬。所以這個筆筒,雖然像個工藝品,可是于立飛畢竟是老板。他要花這么高的價格買下來,自己也不好多說什么。
“你啊,怎么一點價都不還?”黃燕等劉士鵬走了之后,埋怨道。
“才幾千塊錢的事,如果能換得他以后專門給我供貨,我覺得很劃算。”于立飛此時才拿起這個浮雕筆筒仔細的看著。
這個牙雕筆筒高十二厘米,口徑九點七厘米。山壁一側刻楷書乾隆御題詩一首:“網得魚蝦足酒錢,醉來蓑笠伴自眠。漫言泛宅曾無空,一曲漁歌傲葛天。”有“宸”、“翰”二印及“乾隆戊午長月小臣黃振效恭制”款。
筆筒用一截象牙雕成,外壁雕柳溪停舟漁樂圖,圖中山石聳立、綠樹成蔭。一面是岸邊叢生的蘆葦,幾位漁民圍坐在松樹下舉杯暢飲;一面是蘆蕩風起,一位漁婦抱兒依坐船頭,場景生動,富有生活氣息。
這種帶有蘇州、嘉定竹刻風格的高浮雕,所刻景物細膩靈透,工細入微。人物的發、須、眼以墨點染,保留著濃厚的雍正時期的牙雕風格特點。松葉如輪,松針纖細鮮明,融合了竹雕、角雕的技巧。此作品不但有廣州牙雕玲瓏精細的藝術特色,而且參考了宮廷文人畫,既有皇家氣派,又極為精致考究。
這東西應該是一個叫黃振效的人,給當時的乾隆皇帝制作的。品相這么好的東西,四千塊錢實在不貴。雖然于立飛也不太清楚這種象牙浮雕筆筒的價格,可是他相信,這絕對是個好東西。
“黃振效牙雕漁家樂圖筆筒!”
于立飛正看的入神時,旁邊突然有人驚嘆道。
于立飛抬頭一看,原來是上次跟嚴禮強到過自己店里的那位劉老板。如果沒記錯的話,他應該是叫劉勇輝。當時見嚴禮強對他的態度,非常的恭敬,給于立飛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劉…老板,你好。”于立飛連忙把筆筒放到桌子,站起來笑吟吟的說道。
“小于,我能看看這個筆筒么?”劉勇輝指著桌上的象牙筆筒,問。
“當然可以,這是剛收的東西,請您給掌掌眼。”于立飛笑著說,此人一口就能報出“黃振效牙雕漁家樂圖筆筒”,顯然對這個筆筒是有所認識的。
“不錯,這確實是黃振效的作品。這個筆筒高浮雕近于圓雕,而且多層次的雕刻深達六七層。整體圖案繁麗明朗,立體感強。圖案景物布勢深遠廣大,力遒韻雅。圖面常作疏密虛實、動靜對比,凸顯人物神儀。圖中有詩,詩中蘊圖,妙趣橫生,意味無窮。在這筆筒,在當時都應該算是精品,放到現在。更應該是珍寶級。”劉勇輝拿出一個放大鏡,仔細的看了好一會之后,根本舍不得放下來,贊嘆不已的說。
“劉老板,這個黃振效是什么人?”于立飛問,既然劉勇輝能看出這是黃振效的作品,自然對其人其事是有所了解的。
“黃振效是乾隆時期最有影響力的牙雕名師之一,他雖是廣州人,但其作品明顯帶有江南嘉定派雕刻風格。他借鑒了蘇州、嘉定派的竹雕技法,形成了自己的藝術風格。”劉勇輝手里拿著筆筒。不停的轉動著,仔細欣賞著。越看越喜歡,根本舍不得放下來。
“這么說這個筆筒是乾隆時期的無疑嘍?”于立飛問,筆筒上雖然刻了“乾隆戊午長月小臣黃振效恭制”的字樣,但也有可能是后代仿制。
“當然,能在作品上留下自己名字的,又是宮廷作品,除非皇帝御準,否則沒人敢用!而且這樣的雕工。除了黃振效,別人也雕不出來。如果真有這樣的雕工,也不會去冒用別人的名諱。”劉勇輝篤定的說道。
“劉老板,能跟我說說這個黃振效么?”于立飛問。古玩的分類頗多。涉及到的物件和人物更是數不勝數,除非是特別有名的人物,否則還真的很難了解。
“黃振效是在乾隆二年底由當時的粵海關監督伍賽選送入京的。乾隆八年三、四月間,他生病居家調養十個多月仍不見好轉。乾隆九年病勢沉重,遂于五月十一rì被送回廣東,其后一去不返。結束了長達六年的內廷行走牙雕生涯。
已是廣式牙雕高手的黃振效到了京城內廷,仍然求學心切,虛心拜江南刻竹名家封歧氏為師,把江南刻竹名家的高超技藝精髓掌握在手,并與南派牙雕技藝融會貫通。進宮后他的首件作品就給乾隆皇帝留下了深刻印象,對其大加贊賞,并賜予“在內廷行走”。在等級森嚴的內廷,沒有皇帝的恩準,匠師們絕對不可以在作品上留下自己的名款。當時也有幾位廣東牙雕匠人憑著精湛的技藝獲得了乾隆皇帝的贊賞,得以在一些作品上留名,黃振效是其中最杰出的一位。”劉勇輝對黃振效的事情如數家珍,顯然他對此人做過詳細的研究。
“沒想到劉老板對黃振鏟了解得這么深。”于立飛贊嘆道,如果不是筆筒上注明了黃振效這個人,他根本就不知道有這樣一個人的存在。
“我只是正好看了些這方面的材料,于老板,剛才你說這個筆筒是新收的,有沒有轉讓的意思?”劉勇輝問,他的書房里,雖然有好幾個筆筒,可是對這個黃振效的浮雕筆筒,卻是一見如故,難以割舍。如果讓他選擇的話,他寧可把家里的所有筆筒全部拿過來,跟于立飛換這個黃振效的牙雕漁家樂圖筆筒。
“這個…”于立飛其實也覺得,這個筆筒如果擺到自己房內,也是一道不錯的風景。作為一個古玩商,家里連件像樣的東西都沒有,那還叫古玩商?而且他對筆墨紙硯,一向就比較偏愛。只是作為一個古玩商,跟古玩收藏家是不太一樣的。只要有人出得起價,就沒有不能賣的東西。
“價格你放心,絕對會讓你滿意。”劉勇輝以為于立飛沉吟不語,連忙說道。千金難買心好,不管花多大的代價,他都愿意拿下這個牙雕漁家樂圖筆筒。
“劉老板,這不是錢的事。我是在比較,是你對這個筆筒更喜歡,還是我對這個筆筒更喜歡。”于立飛緩緩的搖了搖頭,貨賣識家,這雖然是行話。但好的東西,在真正喜歡人的手里,更具有價值。雖然他內心有些承認,劉勇輝確實比自己更喜歡這個東西,可是他自己也很有興趣。最重要的是,這東西剛剛才收到,如果就轉讓出去,實在有些不舍。
“結果呢?”劉勇輝覺得于立飛很有意思,他覺得于立飛并不是一個純粹的古玩商。如果不是他運氣好,以他的這種經營方式,很難賺到什么錢。
“結果我也不知道。”于立飛說話的時候,臉上一紅。劉勇輝拿到筆筒,那副愛不釋手、魂不守舍的樣子,讓他自嘆不如。可是他現在并不缺錢,而且他還有個想法,等會要抱著這個筆筒一起修煉古玉功,他實在很想見識一下那個黃振效是怎么的鬼斧神工,能把這個浮雕刻得活龍活現。
“那怎么辦?”劉勇輝急切的說,雖然他在很多方面都有神通,可是現在面對于立飛的時候,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這個牙雕漁家樂圖筆筒我也很喜歡,這樣好不好,我先把玩一段時間。如果到時想轉讓的話,一定第一個就通知你。”于立飛說道。
“于老板,如果你現在轉讓的話,我可以出三十萬!”劉勇輝說道。
“劉老板,這真不是錢的事。”于立飛緩緩的搖了搖頭,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