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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2、天子相迎

  小九在服常樹下“閉關”定坐的時間并不長,七日之后便起身下山了。郁壘、神荼左右隨行,青牛跟在其后,快走到山下時,小九又伸手拍了拍伯益的肩膀。

  三個月前,伯益上山走了還不到三分之一的路,便止步停在了這里,收攝心神入定,仿佛對外界的一切渾然不覺、可不受那些陰神之念的侵擾,但人也好像是睡著了。此刻被小九一巴掌拍醒,他看著小九面露錯愕之色,低聲道:“您回來了?”不自覺中已語帶敬意。

  當眾人走到那巨巖對聳的“山門”外,仿佛又重新在光天化日之下現形,郁壘和神荼停下腳步道:“隨玉道友,我們只能送你到這里了,臨別之時,不知有何遺饋?”

  他們倆終究還是沒忍住,在外人聽來,這是向小九要好處的意思,顯而易見,小九在度朔之山中已經得了莫大好處,總要有緣法相還才是嘛,更何況句芒仙童早就說過。青牛有些納悶,它實在想不出小九能回贈這兩位上古大神什么東西。

  小九卻轉身道:“人過留痕,不介意我在山門前寫幾個字吧?”

  郁壘和神荼趕緊躬身道:“那就請道友留寶跡!”

  這里是郁壘和神荼開辟的仙家洞天結界,小九若想動什么手腳,也得郁壘和神荼同意并配合才行,所以事先得和他們溝通,令他所留的痕跡成為祭煉仙家洞天的手段之一。郁壘和神荼很痛快地答應了,并已經放開形神溝聯洞天。

  小九未攜刀筆,他要用什么寫字,寫在哪里呢?只見他取出一枚明黃色的方印,高高舉起向前一落。前方左右對聳的巨巖頂端莫名延伸、彼此合攏,竟形成了一道碩大的拱門。原先的巨巖形狀就像一道門,但上方是空的,并無門楣與門梁,此刻已變得完整了。

  這是開辟洞天結界的手段啊,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變化,郁壘和神荼已放開了洞天結界的禁制配合他,但也至少要有九境地仙修為才能施展,更何況小九居然動用了人皇印!那門楣上從右到左留下了三個字——鬼門關,仿佛是小九用人皇印印上去的。

  身邊眾修皆震憾不已,郁壘和神荼更是行大禮拜謝。小九收起人皇印,上前伸手將這兩位上古大神扶起,便告辭而去。眾人沒有再說什么,以他們的修為,有些話也不必開口,以神念意會即可。

  小九已經離開了洞天結界,郁壘和神荼還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他們回身望了那“鬼門關”一眼,又四目對視良久無言。小九在這里留下了什么,此等手段又意味著什么,沒有誰比這兩位大神更清楚。

  這處仙家洞天結界,從某種意義上已成為一件特殊的神器,或者說具備了神器的妙用。目前來看好像變化并不大,但日后隨著郁壘和神荼的修為更高、突破真仙境界,那么妙處便大有不同。

  郁壘和神荼往日只在古時東夷之地一帶鎖拿闖禍的陰神,然后帶回度朔之山寄托于服常樹的樹葉中。這些陰神若不堪破生死輪回、突破九境修為便不得解脫,度朔之山就相當于是一道鬼門關,進去了便出不來的。

  其實若已堪破九境修為,無論能不能真的飛升成仙,其實也可以主動選擇托舍重修了,便是擺脫了陰神之困。

  若是郁壘和神荼有了真仙修為,“鬼門關”就相當于可以與之隨行了。須知真仙下界,可出現在其曾涉足的人間任何一處,若真仙修為更進一步,還可修得分化形神行走天下。宛如九境陽神化身,根基源于此,境界卻更為高明。

  也就是說郁壘和神荼行走人間各處,都可以動用鬼門關收攝闖禍的陰神,通過他們自己的形神施法、溝聯度朔之山。度朔之山當然一直就在這里,但如此一來,從某種意義上卻相當于能在各地游移,或者說鬼門關似能出現在各地,隨著郁壘和神荼的行跡。

  當然了,今日談這些還為時過早,郁壘和神荼的修為僅僅是九境巔峰,尚未成就真仙。但小九動用人皇印的這一記,卻給了他們一種對未來境界的指引。

  而鬼門關畢竟是小九動用人皇印留下的,就算將來郁壘和神荼有了那等修為,留下此手段的小九也要隨著他們的修為精進繼續祭煉,也就是說小九的修為也要更高才行。

  那么小九的修為究竟有多高呢?他如今的境界郁壘和神荼尚能看得清楚,可是其人所預示的境界,卻是郁壘和神荼難以想象的。

  好半天之后,神荼才開口道:“我們在這里修行了六百年,曾見三枚果落消散,卻從未誰在此堪破生死輪回境。反倒是這么一個大活人,走入度朔之山便突破九境。”

  郁壘亦嘆道:“其實他走了還不到一半的時候,就已突破了九境,我還從沒見過這樣的修士。剩下那一大半上山的路,他是邊走邊修煉,待他走到樹下閉關,其實修為早已超過九境初轉,定坐七日只是穩固修為繼續精進…”

  神荼打斷他的話道:“你我兄弟,至今未迎來天刑。”

  郁壘低頭道:“天刑不至,是修為未足,修為未足,是心中無愿,終究只差那么一步,看來機緣就在此人了。”

  天地大劫,想避是避不過的,就是要將在天地間一切所為相還,無論是飛升成就真仙之時,還是真仙下界再返回無邊玄妙方廣時,都會迎來天刑,后世亦稱為天刑礪雷。但另一方面,天刑也不是想迎來就能迎來的,修為不到地步,就不要妄談什么天刑。

  郁壘和神荼已修行千年,修為早至九轉巔峰,但天刑遲遲未至,因為他們的修為終究還差了那么一步。另一方面也說明,他們在人間積業不深,既未主動迎來天刑,亦未被動承受天刑。被動承受天刑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除了極特殊的情況,下場幾乎都是形神俱滅。

  人間積業不深、天刑不會被動降臨,這也許是件好事,意味著郁壘和神荼有更長的時間去修煉,神通法力更為精深。但是他們遲遲邁不過那最后一步,未能主動迎來天刑,就很耐人尋味了。

  修行勢如登天,有時候看似就差那么一點點,卻有可能永遠就是過不去。郁壘和神荼差在哪里,可能就是心中無愿或者無底。他們早年就認識軒轅,當然清楚真仙境界,但卻不太希望前往列位天帝所開辟的帝鄉神土,別處且不說了,哪怕是北冥仙界所在,也并不適志。

  至于無邊玄妙方廣,在他們看來,那更是去了還不如不去。這種想法也許很可笑,那是修成真仙之后才需要考慮的問題,尚未飛升就想這些未免自作多情。但這也的確是郁壘和神荼的心境,由此可知,有些事修為到了地步再去了解更好,提前知道太多未必對修行有益。

  因為那樣,人難免就會想多了,一旦想多了便會干擾到眼下的修行。可能就是這個原因,郁壘和神荼始終就差了那么一點。

  神荼若有所思道:“不知那位隨玉道友是何來歷,但我已有感應,你我兄弟迎來天刑飛升之機緣,就應在他的身上。”

  牛車離開度朔之山,復返西行,按照小九原先的計劃,是要在秋后返回翟陽城,但他們走得并不著急,甚至有些不緊不慢。其實以青牛的“腳力”,若有必要,可騰云駕霧當天就趕到翟陽城,所以在路上晃晃悠悠倒也無所謂。

  伯益在這一路上很有些沉默,他之所以從昆侖仙境返回,就是想知道小九收取人皇印后究竟會做些什么、成為一個什么樣的人?事實與他原先的預料有些不同,卻更令他驚嘆,到后來已不僅僅是驚嘆了。

  伯益剛見到小九時,是他從天上摔下來,那時的小九剛剛突破大成修為,暗中解決了寶明國國事,自己卻未登上寶明國國君之位。若論修為地位,伯益可比他高多了,曾為中華假帝、已是一位化境修士,而小九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孩子,有大成修為又怎樣?

  兩年后再見面時,小九的修為已有七境九轉,但也僅僅是七境九轉而已。可是此番跟隨他離開呂澤部行游,至姑射之山,伯益親眼見證小九突破化境修為;再至度朔之山,仿佛只是一愣神的功夫,小九上山后返回,已突破九境修為,甚至是伯益遠遠看不透了。

  更不可思議的是,從度朔之山下來,伯益親眼看見小九居然動用了人皇印!

  別提伯益,就連青牛也是驚嘆不已。難怪老爺叮囑小九,待機緣已至再離開呂澤部遠游。真的到了這一天,青牛在路上接連“想”起姑射之山和度朔之山,小九至姑射之山破化境、于度朔之山破九境,從山上下來便能動用人皇印,看來這一切早就在太上大老爺的預料之中啊。

  青牛已能隱約猜到小九的身份來歷,它只是尚參不透其中的玄妙,所以并未開口點破什么,而這一路,它自己的收獲也極大,恍惚已能窺見一線天機。小九并沒有指示具體的路線,只是讓青牛拉著車隨便走,走著走著,青牛就走到了自己曾經最熟悉的地方。

  青牛也有自己的故事,它早年就是濟丘部村寨中的一頭耕牛,生活在沇水的支流南濟河的河畔、與侯岡部的隔水相鄰之地。侯岡部和濟丘部的村民因爭奪水源發生械斗,混亂中走失了一頭耕牛,就是它。

  濟丘氏大人跑到沇城中質問侯岡,虎娃則掏黃金買下了那頭走失的牛,平息了此事。那時青牛尚未開啟靈智,也記不得發生了,這些都是后來聽說的。它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跑到山野中,結果碰到了句芒仙童,句芒仙童順手牽它為坐騎。

  虎娃去沇水上游的王屋山中調查大旱成因,而天地靈息異變是旱魃造成的。旱魃來到王屋山想找倉頡,就是受到句芒的暗中指引,結果倉頡沒找到,句芒又把虎娃給引來了。虎娃見到旱魃平息了大旱之禍,又在山下收沇里為傳人。

  句芒在山中順手牽來的牛是虎娃的,離去前便把它還給了虎娃。當青牛堪破生死輪回境后,此生所有的經歷當然都能想起來,但它在突破九境修為之前,清晰的記憶就是從這時開始的,也就是在王屋山腳下的經歷。

  走著走著,青牛回到了曾經的“家鄉”,行走在南濟河的岸邊。這里是它未成妖之前長大的地方,那時的它就是田間一頭普普通通的耕牛。南濟河兩岸的村寨基本還是原先的樣子,只是村寨中生活的已非當年之人。

  濟丘部與侯岡部一帶當年受大洪水的影響并不太大,而且近東夷之地,古時就已得到了充分的開發,人煙富庶繁華。在大禹治水前后,偏遠地區,尤其是南疆與河泛一帶的變化極大、發展很快,但這里的變化相比當年卻不是那么明顯。

  若說變化還是有的,村寨中多了不少新奇的器物,或不是本地出產,或不是本地此前能夠出產,可見近年來各部族的交流已越來越多,漸呈更緊密的融合之勢。

  青牛并沒有刻意在故地停留,只是沿著南濟河南岸的道路西行,前方已來到南濟河匯入沇水之地,它突然停下腳步道:“沇里,你怎么會在這里?”

  隨著神念發出,一條金鯉躍出沇水,化為一個男子的模樣,上前行禮道:“我在等你啊!前些日子得眾師兄幫忙,我去了一趟昆侖仙境,但修為卻遲遲未得突破化境。師尊告訴我,機緣或就在當年之地,而你會來到這里,太乙師兄便把我送出昆侖仙境,又回到了沇水中修行,我畢竟是沇水之神嘛!”

  青牛甕聲開口道:“老爺料到我會經過這里,但你要等的人卻不是我,應是被我拉的車送來的!”

  這時小九已經下了車,上前行禮道:“隨玉見過沇水之神!”隨著話音有神念,做了一番自我介紹,重點當然是他與虎娃的關系。在虎娃所講的“故事”中也提到過沇里,小九一見面就認出來了。

  沇里笑呵呵地擺手道:“不敢當,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尊號,我的修為可比道友你差遠了,修煉了這么多年,卻遲遲未能突破化境。”

  沇里修行的年頭相比世間很多妖修并不算長,如今的修為更不算低了,但看要跟誰比,在虎娃眾門人弟子中,算是精進很慢的一位了。想當初他是四境水妖時,青牛還是一頭沒有開啟靈智的普通耕牛呢,而如今青牛早已是九境地仙,他卻尚未突破化境。

  好在這小妖性子豁達,平日總愛開玩笑,與嘰咕簡直是虎娃門下的一對活寶,說出這番話時居然還能笑出來,也不知是自嘲還是自謙。

  伯益亦上前見禮,又問道:“沇里道友是否正在歷劫,卻遲遲未能成功,因此虎君才指引你回到此地?”

  方才沇里從水中躍出來時,曾短暫地顯露原身,普通人雖看不出什么問題,卻逃不過伯益的眼睛。那條碩大的鯉魚身上金光黯淡斑駁,有些鱗片碎裂剝落,新的鱗片尚未長成。

  沇里嘆了口氣道:“你們看出來了呀?其實我歷劫好幾年了,總是無法脫胎換骨成功,待在昆侖仙境里挺難受的!就算師尊不提醒我,我也想回到沇水了,待在這個地方感覺便好受了不少,畢竟是我沇水之神的道場嘛。”

  修行中的很多劫數是一段過程,尤其是突破化境前的脫胎換骨,修士往往會受其困擾多年。比如太乙當年修行有偏,受原身枯槁之困近百年,假如不是有幸遇到虎娃,再過數百年恐也難以脫困,最終說不定就會壽盡殞落。

  沇里經歷脫胎換骨已有好幾年了,卻遲遲未能歷劫成功。服常果可助人脫胎換骨,虎娃也能給這位弟子尋得,但有了服常果也未必一定能成功。沇里是沇水之神,當回到沇水求機緣,這不僅是師尊虎娃的建議,也是其師兄太乙的提醒。

  小九看著沇里,若有所思道:“沇里道友,你就是沇水之神嗎?”

  沇里挺胸道:“這話問的,當然就是啊!當初句芒仙童還說過,我已成為真正的沇水之神!”

  小九想了想又說道:“既如此,我或可助你一臂之力,不僅能讓這條沇水成為你真正的道場,也能助你脫胎換骨成功。”伴隨著話音,他還發出了一道神念。

  沇里微微一怔,等回過神來便下拜道:“多謝道友!”

  小九沒再說什么,只是擺手道:“請道友且歸沇水。”

  沇里又化為一條金鯉躍入沇水,于清波間消失不見。青牛和伯益皆很好奇地看著小九,而小九縱身飛上了云端,伸指為筆,凌空寫下了一道無形的神符。看他此時的樣子,頗有倉頡先生當年的神采。小九又祭出人皇印向著虛空一罩,那無形的神符竟化為一道火光投入沇水之中。

  是日,沇水兩岸的民眾只見一道火光從天而降,水中隨即蕩起了金波。金光如蛟時隱時現,帶起浪涌翻滾,卻不沖向兩岸,只向著下游的黃河而去。沇水之神又顯靈了!凡見到這一幕的民眾,皆停下手中的事情,朝著沇水方向跪拜…

  小九從云端飄落,伯益目瞪口呆道:“隨玉道友,您方才究竟做了什么?”

  小九答道:“持人皇印,封他為沇水之神!”

  伯益:“您是怎么做到的?”

  小九:“就是這么做到的。”

  兩人的話中都帶著神念,重點是小九向伯益解釋,在沇里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因為“封神”之舉,自從顓頊帝之后,尤其是到了如今,幾乎已成為專屬帝君的權柄。比如天子重華就曾下令冊封伯羿、宗鹽為鎮厭之神,河泛之地立神祠多座、令民眾祭拜之。

  但最早原始部族中的自然神崇拜,卻是自發的、廣泛的。山有山神、水有水神,或不專指哪位神靈,而是象征著人們崇拜與敬畏的未知自然。

  比如沇水兩岸的民眾,自古就有祭奉水神的習俗。但直至當年看見浪尖上的一條金鯉引領洪峰而過,抽象的神祗終于對應了具象的存在。

  所以句芒仙童告訴沇里,從那時起,他便是真正的沇水之神了。修行中的緣法玄妙難言,這是沇里這些年修行精進的助益,但他離開沇水后遲遲不得脫胎換骨成功,原因也與此有關,所以虎娃和太乙都勸他回到沇水。

  小九剛才對沇里做了什么?他用人皇印祭出的那道符,就像是頒出了一道法旨,將整個沇水流域的靈樞地氣匯聚與沇里原身一體,相當于重定了山河之序。從今之后,沇水之神就是他,只要沇里還在,便誰也奪不去這一“神位”。

  哪怕將來再出一位水妖,令民眾立祠祭拜之,也無法取代沇里,民眾的祭拜只是錦上添花,而整條沇水流域的靈樞地氣全都匯聚于沇里原身,不僅可以助益其修行,更可成為其神通法力的來源,最重要的是,可助沇里眼下脫胎換骨成功。

  這對沇里的修行有幫助,當然也有影響,從此之后,沇里與沇水之間便有著無形的牽羈,哪怕他離開了沇水、哪怕他已超脫輪回之外成就真仙,這種牽羈仍然存在,沇水流域的狀況會影響到沇里的形神。

  最極端的情況,就是有一天沇水不存在了,哪怕沇里已成就真仙、去了仙界,也會因此形神大損。那樣雖不至于殞落,但因沇水之神身份所得的神通法力亦會削盡,而且修為將幾乎不可能再繼續精進。

  真的出現這種情況還算好的,因為他已成就真仙、永享長生,修為是否精進倒也無所謂了。但沇里若想繼續修為精進、甚至擺脫這種身份的影響,那恐怕只能再入輪回重修了。

  假如沇里未飛升之前就出現這種變故,那才是真正的大麻煩,那恐怕意味著沇里永遠不得成仙。所以沇里既為沇水之神,享受了這等好處,就有責任去維護沇水流域的山河之序、使靈樞地氣不遭破敗,否則便會反受其害。

  這些關節,小九已在神念中提前對沇里解說清楚,但沇里還是很痛快地做出了選擇。沇里這小妖有些沒心沒肺,根本就沒有多想,至少他現在不會想那么多。另一方面,凡人去想成仙之后的事情也實在無聊,眼下若不得脫胎換骨成功,說別的都沒用。

  伯益能理解的,小九已盡量都告訴他了,伯益驚嘆道:“隨玉道友,您真的是手段通玄,而人皇印亦是妙用無窮!”

  小九卻搖了搖頭道:“你不必夸我,這其實是他自己的緣法,若非其人、若非其地,就算我能動用人皇印、有再高的修為,也封不了這位沇水之神。如今做到這樣已是極致,我已神氣法力耗盡,需休息數日。”

  這倒是實話,小九持人皇印雖能動用這種手段,但他想封神也只能封沇里為沇水之神,若是換個地方或黃個人也是不成的。施展出方才這般手段,已是小九目前所能做到的極致,他又走回牛車中定坐。

  青牛施了個法術,將自己與伯益、牛車的行跡皆隱去,不為當地來往民眾所察覺,就靜靜地等候在原地。小九這一入定就是三天三夜,才恢復了些許神氣法力,想到達巔峰狀態恐怕仍需很久,但這已足夠繼續趕路了,這一路上也不需要他與誰動手斗法。

  小九睜開眼睛時,沇里就伺立在一旁,這位水妖已突破化境修為。水族脫胎換骨可選擇化龍,但也可以不選擇如此。沇里顯現的是人身,而其原身似鯉非鯉、似龍非龍,總之是誰也沒有見過、世上此前并不存在的物種。

  沇里見小九出定,趕緊在車前躬身道:“多謝隨玉道友助我修行破關!道友游歷人間,沇里愿隨行車駕、聽候差遣。”

  小九擺了擺手道:“莫要謝我,真正該謝的人是你師尊,你我皆該感謝先生的點化指引。道友剛剛突破化境,氣機沉浮不定,須入沇水修行以求穩固。”

  沇里想了想便點頭道:“那我且歸沇水之中,道友在這一帶若有事,于水邊喚我即可。”

  沇里告辭歸沇水,以穩固其剛剛突破的化境修為。而牛車繼續出發,沿沇水向其上游而去。很顯然,青牛想回到當初開啟靈智之地去看看。前方便是沇城,侯岡氏部族的中樞之地,而如今侯岡已辭伯君之位、遠去昆侖仙境。早已物是人非,青牛也沒想去拜訪誰,它打算繞城而過。

  此地已無故人,行走在寬闊的大道上,離沇城還有十里,遙見對面旗號飄揚。伯益突然道:“隨玉道友,為免尷尬,益暫且回避。”說著話他便消失不見,也不知躲到了哪里。

  青牛卻不緊不慢地以神念問道:“小老爺,你早知天子會來嗎?”

  小九笑道:“我們當初離開翟陽城、路遇翟水部伯君,伯益大人還在車上,恐怕消息用不了多久就會傳到天子夏啟那里。天子若有心,自會尋來。”

  小九離開翟陽城時,刻意施法讓自己這一行人那般醒目,而且就走在眾目睽睽的大道上,還迎面碰見了翟水部的伯君。這種事情誰也無法隱瞞,翟水氏大人肯定會上報中華天子。

  從度朔之山歸來后,小九并未隱匿行蹤,這輛牛車就不緊不慢地在路上走著,既不刻意張揚也不刻意掩飾。天子若下令打探,很容易就會發現他們行蹤。若說唯一消失不見之時,就是小九前幾天閉關恢復神氣,當他們再出現后,天子夏啟便攔在了牛車的前方。

  青牛反問道:“小老爺這是在釣魚嗎?剛剛釣了一條大金鯉,轉眼又把中華天子給釣來了!”

  小九:“他可不是魚,而且不是沖我來的,是沖著這輛車和拉車的你來的。”

  青牛晃著大腦袋道:“可不關我什么事,我就是一頭拉車的牛。天子也可能是沖著人皇印來的,你想好了怎么辦嗎?”

  小九:“既是我故意讓他來的,當然早有準備,我就是想找這位天子聊聊。有人皇印在手,他也會陪我好好聊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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