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娃又接過那第二枚晶石道:“若有機會,我一定會將此物轉呈。”
第二枚晶石與第一枚晶石不一樣,虎娃只是拿到了這件神器,卻并沒有得到仙家神魂烙印傳承,也就是說他本人根本動用不了,亦融入不了形神,只得揣進了懷里。就算事后他將此物給了句芒,句芒也得以仙家大神通法力重新煉化,然后才能掌控與使用這件神器。
說來也玄妙,虎娃將旱魃所贈的第一枚晶石融入形神后,便感覺就算沒有仙家法力催動五色神蓮的妙用護身,仿佛也不會受旱魃的氣息所傷。那么換一個角度看,假如此物落到了真正的仙家高人手中,弄不好也會成為一種克制旱魃的手段。
旱魃以此物相贈,足見其答謝的誠意了。句芒的聲音又在虎娃耳邊說道:“你先別給我,否則她就知道我在這里了。這姑娘倒是有心啊,先送你這樣一枚晶石,就想好了再轉送我一枚,既能察覺我所在,又想試探出我的修為。”
旱魃既能通過第一枚晶石隨時感應到虎娃的位置,當然也通過第二枚晶石感應到句芒的位置。以虎娃的修為,當然無法重新煉化旱魃打造的神器,所以旱魃直接將神魂烙印傳承給他了,但第二枚神器卻沒有授予傳承。
假如句芒真拿到了,在重新祭煉神器的過程中,旱魃必然也能有所感應,還能由此推測出句芒的修為境界究竟如何。
虎娃一時無語,感覺正話反話都讓句芒自己給說了。旱魃沒有拿出第二枚晶石時,句芒在那里嘀咕怎么不送他一枚;等旱魃真的拿出來了,句芒又在那里嘀咕旱魃“有心”。
旱魃卻聽不見句芒在嘀咕什么,又向虎娃行了一禮道:“既然已經見到了您,我不介意再等數百年。我這就離開此地,也請您代我向侯岡氏致歉,并提醒他們注意洪水將至。我離開之后,天地靈息瞬時異變可能導致天象突變,這一帶說不定將有暴雨匯成山洪。”
句芒又在一旁嘀咕道:“不是說不定,簡直就是一定的。幸虧本仙童已早有預計,就看山下那條小魚兒的本事了,那也是他的造化!”
虎娃就站在旱魃對面,突然看見虛空中有一只手莫名伸了出來,撥弄著旱魃的頭發,還將一縷發絲卷在手指上繞了一圈又蕩開。這仙童就是個孩子,可夠調皮的。旱魃不可能沒有感覺,特意扭頭向身側望了一眼,卻什么都沒發現,就似是一陣清風拂過。
虎娃也不敢樂,盡量嚴肅地問道:“旱魃道友,您打算去哪里啊?”
旱魃答道:“自此往西,自有高原荒漠,苦寒之地并無人煙。”
虎娃:“高原苦寒之地,或許并不適于道友修煉。”
旱魃釋然一笑:“不適之地修煉如常,或許亦是一種修行磨礪。我期待著見證道友成就,于真仙而言,若是愿意,數百年亦可如彈指定境。”
說完話旱魃的身形一晃,就如舞動的火焰升空,消失于天際不見。又過了一會兒,句芒騎著青牛的身影就像一幅立體畫緩緩地浮現,望著旱魃消失的方向探頭探腦道:“嗯,果然干脆,說走就走了,并沒有留下來偷看。”
虎娃忍不住回道:“就算她想偷看,也得看得見你才行!…人家送你的東西,你是否現在就拿著?她方才猜測,在南荒指引她來此的人就是你,沒錯吧?”
句芒嘿嘿笑道:“你干嘛這樣看著我,就是我又能如何?我也是好意嘛,可沒有算計誰的意思,既是幫她也是幫你。是你自己找來的,為了調查旱災成因,又主動向我求助,所以我才幫忙的。”
旱魃離去之后,虎娃突然回過神來,心中忽有種很古怪的、難以形容的感覺——自己好像是被人算計了,眼前這一切應該都在某些人的預料之中!
伯羿斬殺南荒妖邪,可謂驚天動地,倉頡先生不論身在何處,恐怕也不會注意不到。那么旱魃被伯羿從南荒驚走,卻跑到了王屋山中,從而造成了沇水上游斷流、將給侯岡氏部族帶來災禍,倉頡先生應該也不會不知。
旱魃原先要等的人就是倉頡,倉頡卻沒有露面,反而是虎娃來了。虎娃來此完全是自己的意愿,沒有受到任何人的干涉或干擾,但顯而易見,這也早在某些仙家高人的預料之中。
侯岡氏部族中發生了什么、有何內憂外患,仙家高人若有心自能看得清清楚楚,很容易推測出最終會是誰來到王屋山中調查旱災成因。
旱魃是受句芒的指引而來,而虎娃也是受句芒的指點而見到了她。前后諸事因果勾連,回頭來看,句芒仿佛是有意促成了一種結果,他就相當于某種幕后推手的角色。
但是另一方面,句芒又做得十分巧妙,在這個過程中,并沒有任何人勉強虎娃去做任何事,最終卻見證了虎娃的修行發愿。
假如虎娃自己不愿意答應旱魃的要求,句芒再怎么做都是沒用的,可是句芒好像也很了解虎娃的修行,清楚如果旱魃見到了虎娃會發生什么,于是便促成了這個結果。那么并未露面的倉頡先生呢,弄不好他正以一種虎娃所未知的方式,也在觀察和見證著這一切。
虎娃心中的這種感覺,句芒好像也看出來了,因此才會說那樣一番話。虎娃瞅了他一眼,有些沒好氣地說道:“這晶石,你到底拿不拿走?”
句芒嘻嘻一笑:“不著急,先放你這兒,回頭再說。我們趕緊找個安全的地方,一會該打雷了,你現在的狀況,還是得好好躲起來。”
就在他們說話間,深山上空風云有變。籠罩方圓百里之內的燥意突然消失,高空中的氣流瞬間就亂了,自上而下狂起了狂風,緊接著云層匯聚涌動。句芒騎著青牛,與虎娃一起在山中找到了一個安全的地方,是一處高崖下向內凹陷形成的天然石洞。
他們剛剛在洞口處站好,高空中便傳來了滾滾雷聲。云層涌動越來越低,漸漸籠罩了附近的各座山頭,電閃雷鳴也越來越震耳,不斷有閃電劈中山中枯木,大雨傾盆而下。
鯉魚妖沇里一直在水潭中等著,忽然感應王屋山方向天地靈息有變。虎娃曾問過他,為何不去調查旱災成因?其實不僅是因為沇里膽小,像他這樣的水族妖修,本能就畏懼旱魃的氣息,又哪有膽子去靠近那一帶呢?
旱魃走了,沇里莫名感覺一陣輕松舒暢,就像某種無形的威壓突然消失了。緊接著他聽見山中傳來了滾滾雷聲,跑到洞府外望去,只見深山上空風云涌動,豆粒大小的雨點已經砸了下來。
這雨讓沇里感到格外親切,看來兩位仙家高人終于解決了沇水斷流的麻煩,深山之外的雨點就這么大,山中的雨勢恐怕會更驚人,洪水很快就要來了。沇里化為原身,直立著身體站在水潭表面,已做好了施法的準備。
最初的雨滴并沒有形成水流,立刻就被干燥的地表吸收了,但隨著雨越下越大,水漸漸從高處匯聚到低谷,再由低谷匯入溪流,從沇水源頭沖刷而下。
沇水上游漸漸有了水,水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抬高,已淹沒了沇里洞府所在的水潭,這鯉魚妖又來到了河道中央。
他向深山望去,斷崖上的瀑布又重新出現了,就像一道道白練,天地間好似泛起了白芒,。河中的水流剛剛恢復不久,高處的浪涌已經出現了,潮頭就像一堵高墻拍了過來。沇里并沒有去阻擋洪水,而是甩尾躍上了潮頭,卷起浪涌就像指揮著千軍萬馬向下游沖去。
山洪暴發,往往都是因為短時間內雨量太大,水匯集到一處來不及向下游宣泄,水位升高沖毀河堤、漫向兩岸,從而導致大面積的災害。沇里身為魚妖,也清楚這樣的水勢幾乎不可阻擋,就算勉強去遏制迎面拍來的浪流,也只能使洪水沖上河岸。
如今沇水上游早已斷流,下游的水量也很小,整條河道幾乎是空的,其實可以容納山中匯流的這些洪水,只是需要足夠快的流速,所以他化出原身帶著浪涌往下走,同時施展控水之法,使洪水不越過兩側的河堤。
到了有人煙村寨之處,已經離開了籠罩的范圍。沇水兩岸的民眾聽見了遠方傳來的滾滾驚雷,紛紛走出了屋子,望見王屋山方向密云籠罩、云層間電閃連連,緊接著有很多人有看見了令他們終身難忘的一幕。
伴隨著浪潮呼嘯聲,滾滾洪水從上游奔涌而下,潮頭上有一尾金光閃爍。人們看不太清清沇里的身形,只見一尾金光引領著洪峰奔騰而過,而隨后的滾滾洪流也像是平原上的一條巨龍。
洪水所過之處,河面也呈現出奇怪的形態,河道中央的水位隆起,明顯高出了河岸,卻好似被無形的力量控制著不向兩岸沖擊,極速朝著下游呼嘯宣泄。
是沇水之神顯靈了嗎,那河道中奔騰的是一條蛟龍嗎?看見這一幕的民眾不由自主地皆跪了下來,向著奔騰的河水、向著潮頭上的那一尾金光叩拜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