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此地曾發生的事情,就算是一名七境高人,所留御神之念的法力消散之后,后人也無法知道這位前輩所要傳達的信息。若不是留下了一個符文,虎娃甚至不清楚有這樣一位高人曾在此清修,而古藤通靈很可能與之有關。
假那位高人能留下更詳細的文字記錄,那么就算虎娃沒有神通在身,也會知道這里曾發生過什么、那位前輩又想告訴后人什么?
虎娃站在古藤下感慨良久,然后從懷中取出一個玉匣,對兩頭狂獒道:“這株古藤曾伴隨一位前輩高人修煉,數百年后已將通靈。我上次取走之物便是它所顯化的靈性所聚,如今讓其重歸于原身。這是一株通靈之藤,將來亦可像你們一樣修煉。它既在守護你們,你們也要好好守護它。”
說著話打開玉匣,將匣中混合著萬年長清之泉的泥土在了那古藤根下,那奇異的小型五花參隨即化為一道金光入地不見。古藤看上去沒什么變化,但虎娃的神識中卻有一種玄妙的感應,仿佛一個人在沉睡中恢復了清醒,不僅流露出舒適歡暢的情緒,同時也伴隨著某種感激之意。
這天虎娃就端坐在古藤下,身前坐著兩條狂獒和一條小花狗,他為它們講解了層層修行境界之妙,所說的都是自己修煉以來的感悟,也算是一場很特別的法會。至于兩頭狂獒能聽懂多少,則看他們自己的造化了,有些暫時還聽不懂的內容,可以留待日后慢慢去解悟。
虎娃并沒有介紹更高深的境界修煉,因為他目前的修為與兩頭狂獒一樣,也只是四境九轉圓滿。但他比兩頭狂獒知道的東西多得多。也重點提醒它們將來在突破五境之時,可能會面臨的困境及兇險,需要在古藤的守護下閉關修煉,并且為彼此護法。
這兩頭狂獒很聰明。已知道這里如今是虎娃的封地——虎娃好不容易才讓它們明白“封地”是什么意思。那么它們便是虎娃留在這里守護封地之“人”。兩頭狂獒還問虎娃,自己應該叫什么名字?并請虎娃幫它們起名字。
虎娃則笑著反問道:“你們自己想叫什么名字呢?”
兩頭狂獒想了半天。還真給自己想出了名字,雄獒叫藤金、雌獒便叫藤花。因為它們一直在這株古藤旁修煉,又得到了金花為法器。如此稱呼,它們也相當于給自己取姓為藤。若是按虎娃在此地的封號。亦可稱呼它們為彭藤金與彭藤花,或者彭金與彭花。
以藤金和藤花的修為,只要聽明白了意思,想開口說話并不難。可是他們此前并未領悟化形之法,想凝聚妖丹化為人形還需要從頭修煉,尚需時日才能辦到。
虎娃之所以著急返回此地,并不是僅是為了讓那靈物與回歸古藤原身。也是因為兩頭狂獒。
藤金與藤花本是山野中懵懂無知的妖獸,一直守護著這株古藤在修煉,并沒有見過外面的人。而在半個月前,有人闖入此地驚擾了它們。還企圖奪走古藤。假如虎娃當時不在場,那么這兩頭妖獸將來再見到人,恐怕會心懷恨意、主動發起攻擊。
虎娃從小在蠻荒中長大,了解很多禽獸的習性。曾被人驚擾或傷害過的猛獸,再見到人時要么就遠遠的躲開,要么可能會主動發起攻擊。而這兩頭神通強大的妖獸,是不會怕一般人的。
若它們將來在彭山中見到人就帶著敵意發起攻擊,那么這一帶就會出現兩頭非常恐怖的妖獸,不僅會引起無辜者死傷,它們自己也不會有好下場、定會引來高人斬殺。總有傳說某處山野中曾出現兇殘的妖物,很可能也有類似的原因吧。
所以虎娃必須再回來,找到這兩頭狂獒把事情和道理都說清楚,也告訴它們今后該怎么修行。一邊教它們說話一邊對它們說話,虎娃也頗費了一番功夫,不禁又感慨假如已有六境修為,事情就會簡單得多,以神念心印便能傳達很多復雜的信息,甚至包括許多語言無法解釋的東西。
虎娃叮囑藤金與藤花,在沒有掌握化形之道之前,絕不要離開這一帶,至少在這里是安全的。若有一天它們能夠化為人形行走,也不妨出去見見世面,但不要輕易暴露自己的身份。假如有人問起他們是誰,便可自稱是為彭鏗氏大人看守封地者,同時可報上名號。
它們就算出去見世面,也不要離開此地太遠、太久,因為這里就是它們的修煉洞府,還要守護好那株古藤。虎娃即將離開,等將來還會再回來的,屆時再來看它們的修行。虎娃說的不僅是修煉,他談的是自己所悟的修煉之路——修行。
在此時,這是一個新出現的概念與詞匯,虎娃還在地上畫出了這兩個“字”。
等說完這些,山中的夜幕再度降臨,虎娃這兩天教授了這兩頭狂獒太多的東西,便讓它們自行去好好消化體會。而虎娃自己又登上了那崖壁中的洞府定坐,此處也是數百年前某位高人的閉關清修之地,在這里修煉,仿佛也有一種特別的感覺與體會。
這片谷地四面都被高崖環繞,宛如一個巨大的天坑,當月亮升到正中時,月光才能照射到地面。藤金和藤花并沒有睡覺,在月光下與盤瓠嘀嘀嗚嗚不知又在說些什么。后來盤瓠朝著月亮吐出了一枚朦朧的珠子,似無質而有形,卻又未完全成形,圓坨坨、光燦燦,仿佛能吸收月華。
藤金與藤花不吱聲了,端端正正坐在一旁凝神觀望,目光中充滿了驚奇與佩服之色。很顯然,盤瓠在教它們如何凝煉妖丹,雖然它自己還沒有完全凝煉成功,卻可讓藤金與藤花借鑒它的修煉之法。
虎娃在谷地中呆了兩天兩夜,次日天亮便帶著盤瓠離開了這里。藤金與藤花十分不舍,在古藤下像人一樣站直了身體,揮著一只前爪送別——這姿勢也是和盤瓠學的!而高崖上有一陣風吹過,古藤發出窸窣的響聲,風中擺的葉片也像是在揮手道別。
就在虎娃定坐于高崖洞府中修煉的那天夜里,彭山禁地,國君行宮的內室中,并無其他侍衛或仆從在場,只有國君后廩與工正伯勞在私下交談。
只聽后廩嘆息道:“你、我以及長齡,皆是同年所生。想當初我們也是同在師尊的指點下邁入初境得以修煉,師尊便是巴室國中前任工正大人,可后來我們卻走上了不同的路。長齡的生性最為閑散,一心只求在登天之徑上走得更遠。
他云游巴原各地、拜訪結交各宗門高人,修煉至今已突破六境,并在國中開宗立派了。你則接任了師尊的工正之職,多少年來一邊處置公務一邊修煉,在國中德高望重,如今也突破了六境,成為受人敬仰的高手。…辛苦你了,也難為你了!”
伯勞趕緊說道:“我們自少年時就是至交好友,師尊便是國中工正。與師尊一樣處置各種事務,對我來說未嘗不也是一種修煉。”
后廩又嘆道:“話雖這么說,但我操持國事這么多年,修為一直未得寸進,到了今天,終于要將巴室國交給少務了。”
伯勞:“您可能就是需要想的事情太多了,總也不得安心修煉。”
后廩:“所以我當初才讓少務跟隨在你身邊、接受你的指點,讓他看看你是如何處置國事與修煉的。如今送他遠離國都,也是希望他多了解將來要治理的巴原,同時也不要為這里的事煩心。”
伯勞并沒有問少務去了哪里、正在做什么,而是問道:“你讓少務遠離國都,也是想讓他遠離諸子爭位之事吧?”
后廩面露苦笑,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轉而說道:“諸子之中誰有此心,難道我不清楚嗎?這兩天我下令任何人不得離開禁地,有些消息也傳不出去。…伯勞,你與北刀將軍是否查清,禁地之外的山中都來了什么人?”
伯勞有些尷尬地答道:“公子會良帶人來了,埋伏在禁地之外,好像人數還不少。公子仲覽也帶人來了,埋伏在更遠的地方,化妝成采藥或打獵的模樣,還在暗中監視會良的人。他們發現小先生離去本欲追蹤,可是小先生走得太快,這些人也不想暴露行跡,所以并沒有追上。”
后廩再度長嘆道:“仲覽是諸子中年紀最大的,心思也最為深沉。假如坐在國君的位置上,心思深沉些也無妨,卻需要明智,他最大的缺點就是不夠明智。而會良畢竟更年輕些,做事情則更大膽放肆,若身為一國之君,雖須有氣魄,卻絕不能無知無畏。”
伯勞也嘆息道:“國人皆知你將傳位于少務,還想爭位者要么就是不夠明智,要么就是想冒險一搏了。少務繼位,恐怕還會有些小麻煩。”
后廩有些無力的擺了擺手道:“我又何必把麻煩留給少務呢?我享國的時間已經太久,這一生都注重聲名,從未做過什么不仁之事,但…”
說到這里后廩欲言又止,仿佛有些說不下去了。而伯勞說道:“我能體會主君的心情,今日之事,便是在勸阻他們。若將來他們仍欲妄行,您也不必太過傷憾,以國為重吧!早做好準備,便不難免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