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3章 虛虛實實
胡益華不能不震驚。
雖然他早就知道柳擎宇很有可能會搞出大動靜，但是他沒有想到，柳擎宇到了天都省這還不到半年時間，就已經接連出手，將反貪工作搞得風生水起，將天都市的水徹底給攪渾了。
先是市局局長落馬，然后眼看著孫清成肯定是保不住了，而現在，柳擎宇竟然將反腐的矛頭對準了天都市市長侯玉強。
而真正讓胡益華最為震撼的卻是柳擎宇通過這次反貪培訓工作選拔到省局的這六名新人。
這六人的訊問報告和訊問過程他也早就通過自己的人了解得清清楚楚，卻不提盧鵬宇、李坦平這一組以及劉野、沐小四這一組在訊問過程中的干脆利索，僅僅是董憲和胡立偉這一組在訊問過程中所展現出來的不疾不徐、穩扎穩打的大將風度，都讓他感覺到眼前一亮。
人才，是反貪工作中關鍵中的關鍵。只要有了這些敢于干事、勇于任事的人才，再有柳擎宇這么一位不怕得罪人、堅決貫徹國家各項制度、堅持原則、一心為民的反貪局局長，那么天都省的反貪工作肯定會再次邁上一個新的臺階。
當然了，對于原來偵查一處那邊的關注胡益華并沒有放下，因為他已經得到消息，偵查一處在武平市那邊也正在積極行動，目前已經把目標鎖定在了兩位副市長的身上，如果不出意外的話，至少會有一名甚至兩名副市長落馬，一旦這個事情成功的話，那么武平市官場必將發生地震。到那個時候，省委肯定會調整武平市的市委班子。
必將，如果接連兩個副市長同時落馬的話，那么武平市的市委班子沒有問題才是奇怪呢。
到那個時候，會不會有市委常委落馬？
可以說，自從柳擎宇入主天都省反貪局之后，整個反貪形勢一下子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從之前的碌碌無為到現在的利劍出鞘、大開大合，可以說，現在的天都省反貪局才是真正的名副其實。才是真真正正的發揮了反貪局應有的作用。
胡益華的目光看向了柳擎宇，沉聲道：“擎宇，難道你想要對侯玉強立案偵查嗎？”
出乎胡益華意料的，柳擎宇卻是輕輕搖搖頭：“立案偵查？現在還不是時候。畢竟，我們手中沒有任何關于侯玉強的貪腐證據，我們反貪局工作必須要講究證據。
當然了，講究證據并不意味著我們可以無視潛在線索。而馮正泰、蘇莎莎、李東鵬等人的落網和這幾十個億利潤的分配問題就是一個重要的潛在線索，我認為，我們接下來的主要目標有兩個，第一，立刻對孫清成進行立案偵查，孫清成的問題已經是板上釘釘了。
第二，我們接下來要圍繞著蘇莎莎掌握的那幾十個億的資金啟動一體化偵查，將那幾十個億的資金來龍去脈全部掌握，我相信，只要我們順藤摸瓜，一定會將那些所有涉及到這幾十個億利益分配的貪腐份子一網打盡。我相信，侯玉強肯定是在這個利益分配的金字塔頂端中的一個。”
聽到柳擎宇的第一個建議，胡益華并不感覺到意外，但是，當他聽到柳擎宇提出第二個方案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卻是變得精彩起來。
他知道柳擎宇肯定不會放棄對侯玉強的出手，但是卻沒有想到，柳擎宇并沒有直接對侯玉強展開立案偵查，而是決定圍繞著那幾十個億來做文章。而且柳擎宇要啟動一體化的偵查。這說明什么？這說明柳擎宇所圖非小啊。
要知道，那可是幾十個億啊。保守估計，二十個億肯定沒有問題。而蘇莎莎只是一個女流之輩，她肯定沒有資格享受這么多的利潤，而孫清成只是一個副市長，他獨吞這么多利潤，打死他也不敢，那么這些錢將會流向哪里？流向誰的口袋之中？
根本不用想，以胡益華這位老檢察官的敏感性，他立刻就意識到，這一次，柳擎宇很有可能是無意間撈到了一條大魚，而這條大魚僅僅是整個魚群中的一條，而一旦柳擎宇決心一網打盡的話，那么到底會打撈上多少條魚？打撈上什么魚？這可真的不好說了。
而其中最讓胡益華感覺到意外的，卻是柳擎宇竟然決定要啟動一體化偵查。
想到此處，胡益華看向柳擎宇再次確認了一句：“擎宇，你確定要啟動一體化偵查嗎？”
柳擎宇十分肯定的點點頭：“沒錯，圍繞這幾十個億資金去向的調查，必須要啟動一體化偵查。”
“難道你不怕打草驚蛇？”胡益華問道。
“打草驚蛇？無所謂的，只有打草驚蛇那些人才會露出破綻呢。”柳擎宇淡淡笑著說道。
“那要是他們不肯露出破綻呢？”胡益華問道。
“很簡單啊，他們不露破綻，我們就一步步的調查，如果他們露出破綻，我們就立刻跟進調查。反正我們的目標是明確的，戰略是明確的，我們這一次就跟他們堂堂正正的玩陽謀，我倒是要看看，有誰敢在這個時候跟我們叫板和搗亂。”柳擎宇滿臉嚴肅的說道。
柳擎宇話語剛落，李坦平立刻說道：“柳檢，我敢肯定，一旦我們啟動一體化偵查，那么肯定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困難，甚至會有很多人想盡辦法往我們團隊中安插人員。”
柳擎宇笑道：“沒問題，我們照單全收，這一次，我們要跟他們玩一招渾水摸魚的游戲，看大家到底誰才是真正的下棋者。”
這時，年紀最小的沐小四苦笑著說道：“各位大佬，能不能解釋一下啥是一體化偵查？”
說道這里，沐小四有些愧赧的說道：“那個…那個之前因為在局里受到排擠，所以我在各種理論學習的時候并不是很用心…”
看到沐小四這種表情，其他眾人全都呵呵笑了起來。沐小四是偵查二處年齡最小的一個，才畢業沒兩年，為人憨厚耿直，從來不喜歡虛以委蛇，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從來不會裝腔作勢，所以，大家都比較喜歡這個比他們小幾歲的年輕人。
當然了，大家自然也不會有人敢小瞧這個年輕人，沐小四在行動中的表現有目共睹，這哥們雖然年輕，但是腦瓜子轉的特別快，做事特有想法和創意。而對反貪局的檢察官們來說，充滿創意的審訊手段往往會打那些份子措手不及，最終心理防線崩潰。
聽到沐小四的提問，胡益華笑著看向柳擎宇說道：“擎宇啊，你是局長，我相信，既然你提出了一體化的偵查策略，那肯定在正常的一體化偵查方案之外，還有自己獨到的創意，說說你的想法吧。”
聽到胡益華這樣說，其他幾人立刻屏住了呼吸，目光看向了柳擎宇。除了沐小四之外，其他幾個人也都有好幾年的工作經驗了，所以對一體化偵查并不陌生，但是，胡益華這樣說就讓眾人意識到，柳擎宇雖然也強調一體化，但恐怕和眾人理解的一體化未必就完全一致。所以，眾人都把視線焦點集中到了柳擎宇這里。這對大家來說是一個十分難得的近距離學習的機會。
柳擎宇也不推辭，笑著說道：“我先回答一下沐小四的問題，解釋一下偵查一體化到底是怎么回事。
偵查一體化，是根據辦案的特殊需要，在檢察機關在現行的檢察體制模式下和現行的法律規定框架內，建立以優化反貪部門的偵查資源配置、提高整體效能為目標，以上級院為“龍頭”，以基層院為支點，以偵查指揮中心為組織形式，以提辦、交辦、督辦、聯合辦等為主要辦案方式，實行偵查活動統一組織指揮，案件線索統一管理和經營，偵查人才和技術裝備統一調配使用，執法環境統一營造的查辦貪污賄賂犯罪的偵查機制。
一體化偵查有兩個關鍵點，一是線索整合。就是通過建立情況通報、信息共享、線索移送、偵結反饋等制度，發現反貪、公訴、偵監、民刑、控申等部門辦理案件背后隱藏的瀆職侵權案件線索，同時加強與公安、紀檢、監察、審計、工商、稅務等職能部門的合作與聯動，積極發現這些職能部門執法過程中暴露的執法對象的瀆職侵權案件線索，加強上下級檢察機關之間的案件線索資源整合，通過對基層院案件線索的統一管理、統一建檔、統一調配，提高線索經營的能力和深度。
二是偵查力量整合。主要采取提辦方式對案情重大、疑難復雜、社會反映較為強烈、基層院辦理難度較大的案件一律提到上級檢察院辦理；采取參辦的方式對基層院單獨辦理力不從心或干擾較大的案件，上級檢察院及時派員直接參與辦案，這樣既加強辦案指導又有效排除或減輕辦案壓力和干擾；采取異地辦理的方式對干擾阻力大、不宜由發案地基層院辦理的案件，由上級檢察院指定異地辦理從而有效突破案件；督辦的方式是在給辦案單位加壓的同時，也為辦案的基層院和辦案人員增添了抗干擾、排阻力信心和決心，從而建立反貪反瀆聯動機制，整合反貪反瀆偵查力量形成打擊合力。”
說道這里，柳擎宇突然一笑著說道：“當然了，我們省反貪局主動啟動一體化偵查方案和由下級檢察院申請提辦、交辦、督辦等方式不同，我們主動啟動一體化偵查辦案的目的是要整合各個地市的反貪力量為我所用，從而協調多個部門，為我們調查這幾十個億的來龍去脈打好堅實的基礎。
當然了，我敢肯定，這肯定會打草驚蛇，甚至會有人故意安插人員進來摸底，這些都是可以預料的，但是，這恰恰是我們這次調查所需要的，因為這么大案子，這么多資金的調查，如果僅僅靠我們自己，那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而且我相信，現在肯定有很多雙眼睛在盯著我們，觀察著我們的一舉一動。
語氣人從，不如直接讓那些人可以近距離的觀察甚至是參與進來，這樣反而會讓那些人的警惕性有所降低。”
柳擎宇說道這里，沐小四突然問道：“柳檢，如果那樣的話，豈不是意味著一旦我們真的查到了某些重要的線索，我們知道的同時對方也會知道？這樣對我們的后續辦案恐怕十分不利吧？”
柳擎宇笑道：“你說的這種情況是必然會發生的，但是你不要忘記一點，我們雖然啟動了一體化偵查，但是，我們自身可是有著三個核心團隊呢，偵查一處，偵查二處，重大案件指揮中心，你們這三個團隊是我們的核心力量，難道你們就查不出一些核心信息？”
柳擎宇話語剛落，盧鵬宇立刻說道：“我們肯定可以查到很多信息。”
柳擎宇笑了：“這不就完了嗎，我相信，你們這三只團隊才是我們這次一體化辦案的主力，你們所調查到的信息我們對外面全部封鎖，頂多在合適時機拋出去一些來為我所用，至于說其他力量所調查出來的信息，哪怕是一點點信息，這些對我們的整個調查進程來說，都是一個不小的收獲，哪怕是那些分子們知道了又怎么樣？他們要么想辦法去毀滅證據，而我們正好順藤摸瓜，他們要么想辦法阻止，而我們同樣可以從阻止的力量入手順藤摸瓜展開調查。”
說道這里，柳擎宇得意的笑了起來。
其他人先是愣了一下，隨即也全都瞪大了眼睛。此刻，眾人不得不對柳擎宇充滿了欽佩，這哥們的腦袋是怎么長的啊，怎么把這些問題算的這么深啊。這簡直是太能算計了。
這時，胡益華看向柳擎宇的目光中突然多出了幾分明悟之意，他緩緩說道：“柳擎宇，我現在終于明白，你為什么頂著那么大的壓力，也非得要辦這次的反貪培訓班而且還要親自參加了，恐怕在當初舉報培訓班的時候，你就預料到會啟動一體化偵查機制吧？
有那次培訓班打下來的基礎，就算各地反貪系統不是很配合，但是有些消息卻可以通過你在培訓班積累出來的人脈關系傳遞到你的耳中吧？更何況在座的其他六位同志來自四個不同的地市，你們在各個地市恐怕也都有自己的人脈吧？”
胡益華這話一說出來，現場眾人再次震驚了。
直到這個時候，大家才意識到，柳擎宇原來下了這么一手妙棋。
虛虛實實，虛實相間，縱橫捭闔，好大一個棋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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