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氏稍停片刻,暗自觀察著新皇的神色,見他似有了興趣,方繼續道:“這位罪臣之女乃是早年聞其貴的嫡女,聞家出事后被降為“昭訓”,倍受欺凌,便是奉侍也能欺她。臣婦覺著,她倒是個有情義的,聽說拿了自己的嫁妝給庶妹,還對庶妹多有關照。瞧著也知書達理,這位庶妹明年十四,模樣倒生得俊俏,掛著王府末等侍妾的名分,還未與十一王爺圓房…”
新皇聽到聞其貴的名字,微微皺眉。
老天,這安西郡主也太神了,一早就猜到皇上會皺眉。
花氏憶起素妍的話,“若是皇上皺眉,說明有所顧慮,你便要講出自己的道理。”咬了咬辰,道:“聞家敗亡,她們姐妹從未怨過朝廷,也說是她父親愧對皇上隆恩,倒不是故意說的,而是真心愧疚。瞧著是真懂是非善惡的,臣婦覺著這二位女子倒也可用。”
新皇覺得有些意外,好好的,花氏怎地想到用女子為細作,讓她們以姬妾身份潛伏在十王、十一王的身邊。
這等手段,原是靜王使用過的,那是靜王將美女暗人派往各親王府,就是他的府里也有靜王的人,目的就是盯著各親王的舉動。
新皇問:“這…是你想的?”
花氏連連點頭,抬起頭來,大膽而肯定地答:“是。”
新皇面露疑色。
花氏忙道:“皇上行事太過端方磊落,臣婦夫婦不放心各位王爺,這法子倒也可用。就算不能探到得用的消息,至少也要把他們的王府攪個雞飛狗跳不得安寧。十王、十一王的后宅都太安靜了,越安靜的后宅,越能讓男人在外面謀劃前程,得給他們鬧些事出來。”
這是臨場發揮,自己有感而發。
這些話,也是花氏去了江家后知曉的,要去江家拜訪自然得先了解一番江家的事。
新皇若有所思地表示贊同,看看滿朝后宅不寧的官員,在前朝也無甚大用,真正能得用的朝廷棟梁,如楊云簡、江書鯤這些人,哪個不是后宅安寧,平靜無波。
新皇想到深處,朗笑起來。
花氏膽顫心驚,生怕被他識破。
不想新皇卻大為贊賞,“嬤嬤若是愿意,多認幾個可用的義女、養女也無妨。回頭也讓其他吳王府出去的嬤嬤、太太們多認幾個。到時候,朕挑個合適的地方,秘密訓練,會神不知,鬼不覺派上大用。”
花氏見他同意,松了口氣。
新皇點頭,覺得這攪亂后宅安寧的法子可比盯著他們強多了,要是后宅不安寧,他哪有心思辦外面的事兒。“嬤嬤既然覺得她們可行,只管認下做你女兒。”
“謝皇上!”
新皇品著茶,“朕派你的差事都明白了?”
花氏腦子轉了一圈,“定讓沒女兒的都認幾個好女兒。皇上放心,我們的命是皇上的,所有的一切也都是皇上賞賜的。”
“去辦吧!這事要做得越隱秘越好。”
新皇心情大好,賞了花氏五匹宮緞,其中兩匹鮮艷的,說是讓她賞給養女、義女的。
臘月初五是沐休日。
聞家姐妹一早打扮得如同仙女似的,又將孩子送到了賢太妃那邊。
賢太妃每日無事,最喜歡的就是每日與孩子玩耍,偶爾也留唯一的孫兒在自己院里住下。她雖然煩聞雅云與十一王爺和幾個妻妾,卻不煩自己的孫子,一看到孩子就樂。
待姐妹倆到江家后花園時,雖是冬天,幾樹種植在大花盆里的梅花卻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在人群里,一襲盛裝的素妍也成為全場注目的重點,她如同一個高高在上的公主,被一干小姐、太太們圍著,她的身邊是笑容滿面的虞氏,虞氏正在與大家講笑話呢。
聞氏姐妹一到,張雙雙就領了她們去一邊的圍棚里,因冬天冷,又有些女客在圍棚里品果子酒,烤火閑聊。
花氏穿著誥命夫人服,身側坐著長媳,這石大奶奶原是吳王黨一名六品官員的嫡女,舉止得體、落落大方。
花氏一見到聞雅霧那眼睛立時放出光芒,只一早聽素妍模樣俊俏,這何止是俊俏,再過兩年,還不得長成風華絕代的美人,條件也合,無父無母,只得一個相依為命的姐姐,要是姐妹倆都認下,正好被她一用。
她笑拉著雅霧的手,“瞧瞧這小姐生得跟畫里出來似的,今年多大了?”
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問了一通。
聞雅云見花氏相中雅霧,心里暗暗失落。
雅霧含羞低頭,一幅嬌巧女兒家的模樣,越發引得花氏喜歡。
來的路上,花氏也與兒媳石大奶奶講過,要認義女、養女的事,沒想今兒到了沒多久,就有一對花一般的姐妹過來。
聞雅云口齒伶俐,卻不讓人生厭的一一答了。
花氏指著聞雅云,“你倒生了一張巧嘴。”拉著聞雅霧不撒手,讓她在一邊坐下,又問她還有什么親人,當聽了只一個姐姐,臉上就笑得越發燦爛。
張雙雙故裝聞氏姐妹不知道般地介紹了這位鎮江候夫人。
花氏很是得意地揚著頭。
一旁不知底細的多是首次見到花氏,此刻聽說是皇城新貴,江南都督的夫人,人人都露出些驚訝,雖是吳王府的家奴,卻也不大像,這花氏本是出生小吏之家,產下長子后,就被舒太后選為新皇的乳母。
皇家皇子、公主的乳母,多是出身清白,尤其是高貴皇子的乳母,多是官宦人家的太太、奶奶。
石大奶奶借機笑道:“我婆母最喜歡女兒,偏膝下只得兩個兒子。秋天時去廟里燒香,居士解簽說今年得收兩個女兒,方算圓滿。如今已是臘月了,瞧來瞧去都沒合適的。瞧著你們兩個一個嘴巧,一個可愛,難得看入了她的眼。”
張雙雙見這是成了,伸手推了推聞雅云。
聞雅云回過神來,人家剛提她就拜,未必顯得太急切,怎么也先遲疑,猶豫一番。
張雙雙笑著催促道:“瞧這是多好的機會,聞昭訓快拜啊。”
若再拖著不拜,反顯得她有些不樂意了。
石大奶奶催促道:“聞昭訓,這便是你們的緣份,快拜吧。”
再不拜,或許就錯失了機會。
聞雅云提起裙子,當即跪拜:“母親在上,請受女兒一拜!”
聞雅霧學著聞雅云的樣,一臉虔誠,跪下拜禮。
姐妹二人仿佛在拜廟里的菩薩,深深地叩了三個響頭,凝重中又帶著歡喜,敬仰里又流露出兩分孺慕之情。
花氏摘了一對翡翠鐲子,“這鐲子是今年我過壽太后娘娘賞賜的,給你們一人一只。我們石家收養女,這也是要講緣分的,今兒本是來參加賞梅會的,也沒準備旁的禮物,且當個見面禮。回頭,我們石家舉行一場認親儀式!瞧你年紀大些,我就認作義女。這個小的就是養女了。”
“謝義母(母親)!”
聞雅云患得患失的心方有了點安全感,認了義母,也算是個依靠,況且還有兩位義兄,有了兄長,就有娘家。她也是沒娘家的人,有了義母,好歹也多信依傍。
姐妹二人都拿了身上最值錢的孝敬給花氏。
雖是初識,竟似真成一家人了,姐妹二人都只配著花氏婆媳倆說話。
很快,消息就傳出去了。
說鎮江候夫人花氏在江家賞梅宴上認了一對女兒,還是姐妹倆。
幾個坐了一陣子,張雙雙打趣著說,應該早辦認親儀式。
兩家就約了下午就辦,花氏回請了張雙雙為賓客,又請了幾個自己能說上話的太太、奶奶一并去。
聞雅云別了江家,就回家里去準備了。
這事訂了,連見面禮也交換了,只剩下午的認親儀式,看來這花氏倒是認真的。
十一王妃得到消息,一臉驚詫,“鎮江候夫人收聞昭訓為義女,還收聞雅霧做養女?”
大丫頭稟道:“都傳遍整個王府了。石家下午挑了吉日要舉行認親儀式,鎮江候府的婆子跟著回來了,幫著準備下午的認親儀式。聞雅霧做了養女,石家已經請了欽天監定名。”
也有的養女,還是用原來的名字。
難不成這鎮江候夫人很喜歡聞雅霧,否則瞧這動靜,似要連聞雅霧的姓氏也要改了。
十一王妃回想前后這幾日的變幻,“莫不是她們一早就得了消息。”
“聽鎮江候府的婆子說,今年八月時,算命先生就說鎮江候夫人是命里有女的,而且還得成雙,一直都沒瞧上合適的,今兒一瞧見她們姐妹就喜歡得緊,就收為女兒了。”
這一回,聞雅霧的靠山可不就有了。
還是太后和新皇跟前的紅人。
十一王妃心頭有些羨慕,聞雅云依上了鎮江候府,可不就是有后臺了,她又與江家交好,可比她這個遠嫁皇城的江南女子強。早前,安家是有根底,可是安家已經落敗了,失了尊崇的官宦身份,而今是一介罪臣。
十一王妃雖還是正室王妃,卻是一個沒了娘家可依仗的人。她能不羨慕么?
聞氏姐妹忙著歡喜的時候,素妍聽說男客們逐一離了清音塢去圍棚里烤火喝酒,領了舒秀麗與幾個投緣的小姐去清音塢賞字畫。
幾個人正瞧著,點評著才子們各自的詩詞佳作,只聽一個恭謹的聲音傳來“唐觀拜見江先生”,人卻站在院門外,只看到的一抹藍黑色的衣袍。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