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氏看著“冀州杜氏女”幾字,吩咐道:“回頭寫封信給素婷,讓她打聽打聽,若真是個好的,并無不可。追小說哪里快去眼快不拘于皇城之內,旁處的也成,但求人賢惠,心里善良,能待好小八、小九就行。”
沈氏應聲。
韓氏在皇城官媒署里放了話,說要給江家五爺尋覓一個不會生養的年輕女子為妻,但求賢惠、善良,官媒們自然樂意做成,因是續弦,謝媒錢比早前的多了一倍。
官媒們也四處挖因不會生養而被休棄回娘家的女子。
沒幾日,江家求娶不育、休棄女子做江五爺續弦妻的事就傳出去了。有與江家相熟的官太太有些意外,著人打聽,確實如此,不由得抿嘴發笑。
李碧菱的母親李二奶奶也聽說了此事,特意跑了一趟,說她娘家有個堂侄女便是因不出而被婆家休棄了,娘家不敢收留,就遣往鄉下莊子里養著,翻年便有二十歲了。
李碧菱笑道:“娘,你是個能說媒的么?”
“我怎不成了?”李二奶奶反問,“聽說秀才娘子的會奶奶都能做官媒,我也能說成的。”
李碧菱道:“江家選婦賢惠第一,要是個不賢惠娘可別提這事兒。我還在江家呢,五叔父和兩個孩子夠可憐了,萬一再讓他們受了罪,連帶著我也跟著愧疚。”
李二奶奶賭咒發誓地道:“你放心好了。你曉采表姐是個賢惠、良善又能干的,只是命苦些,早前遇人不淑。”
李碧菱見阻不住母親。只得由她去了。
李二奶奶從李碧菱得了實信,索信尋了慕容氏作伴,去尋虞氏說合。
寒喧了幾句,李二奶奶直切正題。“老太太,我來拜訪,也不為別的,就想給府上的五老爺牽線說媒。”她笑了一下,她的性子與慕容氏相近,都是直脾氣,“我娘家有個堂侄女,是衛州封家大房的嫡次女,喚作封曉采。父親是青州知州,大哥在豫地做知縣,二哥在衛州苦讀,兩位兄長皆是成了家的,有個姐姐叫封曉純,嫁到皇城光祿寺少卿家為婦。”
李二奶奶喝了口水,繼續介紹道:“曉采與滄州林家是打小訂的親,及笄之后就嫁到滄州。早前婆家的嫡次子是個不學無術,整日里與通房、青樓女子們混成一處。曉采倒也賢惠,勸他學好。最初勸一回還能管幾日,一年之后,她一開口勸,她前頭的丈夫就是一頓打罵。這孩子命苦,硬是自個苦苦地熬了一年。那年她大哥趕赴任上,途經滄州,便去瞧她,正巧看到她身上青一塊、紫一塊,出言相脅。告誡他一番。若是再打人,便要領回自家妹妹…”
早前不覺。這幾日下來,虞氏方知,被婆家休棄的女子亦有不少。有的理由就顯得很是荒謬。
封曉采早前的婆家已經敗落,早不如從前光鮮,而她早前的丈夫先是偷了曉采有首飾出去變賣,再是強奪東西,沒兩年就把曉采的陪嫁給折騰得精光。
見曉采沒錢又遠離父兄,越發被婆家人欺負。
婆母怨她沒管束夫君,夫君又嫌她愛叨叨,動輒就是一頓打罵。
曉采著實受不了,就寫信給大姐求助。
封曉純一氣之下,親自趕赴滄州,逼著婆家寫了休書,把曉采送回衛州鄉下的莊子里靜養。
聽完了李二奶奶的介紹,沈氏道:“真夠可憐,好好的官家小姐,竟被折磨成那樣。”
“我大堂兄倒是說過要給再尋個好的,因早前害死了她,也備了一筆還算得體的嫁妝。只想著待她養好了身子,再托人尋個合適的。”李二奶奶見自己扯遠了話題,忙道:“明年就滿二十,廚藝、女紅都會,熟背、。”
虞氏道:“衛州封家我亦聽說過的,那可是書香門第。”
現在,她們才知道李家二奶奶原是衛州封家的小姐。
虞氏心里暗想,那封曉采該不會和李二奶奶一樣的直脾氣,二太太就是出名的直性子,六太太也有些直,但比二太太略好一些,要是這五太太再是個直性子可如何是好。
沈氏似瞧出虞氏的為難,笑道:“江家的媳婦,哪個都是在茶會、酒宴上相看過才訂下的,我們都沒瞧見人,也不好回了李二奶奶。”
李二奶奶笑道:“這事好說,我與大侄女兒說說,讓她把曉采接過來,真真是個好姑娘。要不是我堂嫂三年前過世,這孩子也不會受那么多的罪,言行舉止都是得體的,人也長得水靈。”
沈氏道:“且先相看吧,好歹也得請五老爺過過目。”
衛州到皇城倒不算太晚,兩三日的路程就到。
李二奶奶當天就去尋了封曉純說明情況。
封曉純聽說是與文忠候江家的五子結親,自是樂意,之前的聞氏因挑唆是非,又謀殺親夫,打傷親子,被江家給休了,如今養在鄉下莊子安度余生。
封曉純生怕說不清,特意派了身邊得力的嬤嬤帶人回衛州接人來。
又有官媒陸續上門提親,有的得了女家托付,有的是自己打聽出來想與江家結親的。很快說了六個女子,沈氏給她們的回話都是要先相看,然后再訂。
很快到了十月中旬,所說的幾家,外地的把女兒送到皇城住下,皇城的幾家特意給女兒置辦了好看的衣服,由官媒領著去茶園。
沈氏喚了慕容氏一起,前往相看,接連看了三位都不甚滿意,沈氏還無意間發現了一個黃花大閨女,仔細一打聽,聽說早前訂了親,男方病歿,被人傳說克夫一時尋不到婆家的。
沈氏看了六位女子,對其間兩個還真是滿意。
一個是冀州杜家小姐,一個就是衛州封小姐。
趕巧六太太柳飛飛因坐月子染了風寒。延后滿月酒,十月二十日補辦滿四十日的酒會,請了杜小姐的嫂子杜奶奶、封小姐的堂姑母李二奶奶入府湊熱鬧。
雖是被休棄的女子,二人都扮成似未出閣的模樣。跟著兩位奶奶身邊。
李二奶奶充當了全福夫人,主掌給孩子洗浴的事兒,一晚上特意按照李大奶奶給的唱詞背誦了一遍。
柳飛飛如今每月有進項,出手也大方,一下子賞了十兩銀子。
江書麒被江書鵬領著,站在花園的假山后面觀望,兩家小姐都是得體、溫婉的,規規矩矩,一看就是得體的。
江書鵬道:“這是大嫂、二嫂和母親一早相看過。從六個里選了兩個。穿藍色襖子的是衛州封家的小姐;那個粉紅色衣袍的是冀州杜小姐…”
如若封小姐知道,江書麒因為喜歡溫暖的紅粉色而挑了封小姐,估計她就要穿玫紅色了。偏杜小姐打小就偏愛鮮艷明亮的顏色。
江書鵬先介紹了藍襖封曉采的情形,因何被休,如今怎樣等等。
江書麒若有所思地聽著,這是他第二次娶妻,定要尋個知書達理的。他對聞氏,難做的已經做到了。今生不想再與聞氏有半點的關聯。
“杜小姐本是冀州名門杜家的小姐,素婷寫信回來說,數年前她在冀州是出名的才女。詩詞歌賦也是懂的。偏繼母胡氏做主,在她十二歲時,就許給了她繼母娘家的表兄,胡公子雖是官宦子弟、富貴人家,卻大字不識。最初一年多,待杜小姐倒還好。到了第三年居然戀上了青樓女子,笑話杜小姐不會服侍男人,對她亦是百般羞辱,硬是納了青樓女為妾。”
幸福的女子。總是掛著笑顏。
不幸的女子。卻各有各讓憐惜和心疼的往事。
人群里,衣著粉衣的年輕女子雖然明歲才二十一歲。卻如同很老了,她的沉靜,她的落漠。瞧在江書麒的眼里,都是心疼。
“婚后第四年,青樓女育了庶長子,竟讓杜小姐服侍妾室與庶子,杜小姐氣不過,反被婆家人訓責說她犯妒,將她關到了柴房。”
一代才女卻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只能靜默地承受。
好在,杜小姐有位在皇城做官的同母兄長,待她倒是真心的好。
杜小姐的陪房乳娘瞧不下去,連夜趕至皇城,向杜大爺求助,說了杜小姐婚后四年所受的欺凌、委屈。
杜大爺也是個火爆脾氣,當年他在外地任官,就被胡氏私下將他的妹子給嫁了,自是不依,回到冀州,就與父親大吵了一架。杜大爺又以胡家寵妾滅妻,卑鄙不分為由,說要到官府狀告胡家人。
胡家人禮虧,怕事情鬧大,這才放出被關在柴房的杜小姐。
杜大爺一見自家妹子幾年不見,變得嬴弱不堪,心下一痛,帶了杜小姐回皇城休養。
杜小姐在杜家兄嫂養成三個多月,身體健復了,胡家就時不時派人來催,要她回婆家侍疾照應婆母。萬般無奈下,便又回了婆家。
胡太太刁鉆,對杜小姐時不時就是羞辱、訓罵。
前年胡太太總算是病故了。
胡公子聽從妾侍挑唆,便休了杜小姐,扶了青樓女為平妻。
杜家人聽說杜小姐被休,將她棄于門外,杜小姐只得在冀州城外的尼姑庵里住下。
杜大爺再度聽聞妹妹所受的苦,出錢在冀州城外置了田產、莊子,也算是給杜小姐安身立命之處。
今次聽說江家五老爺特意說明,要迎娶不能生養、被婆家休棄的年輕女子為續弦。杜奶奶聽說后,就托了官媒提了這事。
江書麒瞧了又瞧,“我選杜家小姐。”
好歹是百年世族家的小姐,再差都有個度。
江書鵬抬頭望了過去,“瞧那身段、舉止是個不錯的。她也是吃過苦的。”